《往事如云中雾》布蓝登堡

44、第 42 章

　　很多时候，我总觉得我荒唐而寂寥的人生就要结束在某一刻，在我每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有那些错觉一闪而过，让我能捕捉到，却又会从指缝中溜走。
　　但是每一次，那些终点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血淋淋的现实清晰地摆在眼前，告诉我，你那破碎不堪的人生还没结束，继续往前吧。
　　继续折磨吧。

　　那天晚上回到班上，他还没睡，被窝里亮着灯光，我推门的那一刹那，他隐藏了一下，随后借着夜色看清是我，又亮起了光。
　　两点了，他还不睡么。
　　不会是因为我打瞌睡的事让他烦心至此吧。
　　不太可能，我在他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大分量了。
　　当我脱完衣服准备躺下，他也已经放下了手机，黑夜里的那一丝光亮，消失了。
　　那个打瞌睡的照片他应该看完了吧。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平躺的身影，准备接受他的惩罚。
　　可是好一会，都没有传来他的声音，我悄悄地探出头看向他，他侧着脸对着窗外，紧闭的双眼和平缓的呼吸证明他已经不会再说什么，或是已经入睡了。
　　我微不可听地叹了口气，有一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只是因为夜太深，明日一早，就能知分晓了。
　　谁料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开着音响，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对着黄一龙闹来闹去。
　　我看着他欢快的样子，心里不免升起疑惑，随后又想到，也许我根本就不重要，这么点事对他来说，根本不需要上心。
　　也许他只要说一声，我就会被调换到其他班吧。
　　心里开始难受了，也开始变得悲凉。
　　本以为爱着他，陪着他在一个屋檐下，还能每日见到，每日说上一两句话，这便也是一种满足。
　　可如今，只能看着他和别人嬉笑打闹，感受着自己尴尬的位置，日夜忍受着嫉妒和煎熬。
　　他从醒来之后就没再看我一眼，尽管我一直将眼神放在他身上，他却毫无反应，我多么想，他能对上我眼神一次，像之前那样。
　　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了。
　　我想，应该是时候了吧，是时候说再见了吗。
　　一上午训练都没有精神，课间休息的时候，王文颖好像察觉到我的不对劲，走过来揽着我的肩。
　　“又打瞌睡了罗子。”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我耳边炸开了锅。
　　排长只是把照片发给了班长，可王文颖知道了。
　　排长不会和人说这个事，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班长和他说的。
　　“你又知道了？”我假装疑惑，转头看着他。
　　“那肯定啊，班长和我啥关系，他什么事不和我说？”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而我却已经快要溺亡。
　　是啊，他和班长什么关系啊，班长有什么事不和他说啊，我又在悲哀什么，又在羡慕什么。
　　可是心里就像被浇上了热油一般，滚烫地颤抖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好像快要痛到窒息了。
　　“偷偷告诉你，还有一件事，曾以涛昨晚也被排长抓了，你上一岗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说着。
　　“跟我有啥关系。”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曾以涛是一个满服役期的第五年士官，他再怎么犯错，班长也拿他没办法吧，毕竟人已经决定退伍的。
　　“班长问我怎么处理你俩。”
　　“那你怎么说？”
　　“我哪能说啥，两个都是我好兄弟，我没吱声。”他欲言又止，我没接话，等着他下一句。
　　“班长后面说组织应急班前倒吧，说是时候整顿一下应急班风气了。”
　　“所有人？”我看着他。
　　“所有人，站岗的倒完再去。”
　　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最近应急班犯错的地方确实太多，领导上面给他的压力应该很大，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好好整顿一下应急班风气。
　　我甚至有点期待，王文颖和黄一龙并没有犯错，他们如果在你面前前倒，你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阻止，会不会心软，会不会心疼。
　　当一行人列队站在战备库的时候，他站在队列前。
　　“把你们召集在这里，你们也应该明白是什么原因。最近应急班很不太平，我想再不整顿一下，被那些歪风邪气带去哪里都不知道。”
　　他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我们，这一次，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看过我。
　　“我也不多说，我只希望这次集合整顿之后，以后你们能让我省点心。没犯错的被连累的也不要觉得很委屈，你们是一个集体，一个班，是战友，是要互相监督、互相帮助的。
　　“当然，我也是应急班一员。”
　　说完这句话，他就侧过身，对着前方水泥地板猛地扑了下去。
　　是前倒。
　　沉闷的咚了一声，他又起来，再一次扑了下去。
　　我愣在原地，我想过那么多的惩罚，唯独没想到他会以身作则。
　　他可是一个三期老班长啊。
　　原来，我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这么深刻，深刻到他已经需要用自我惩罚来告诫自己。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好痛，看着他硬生生扑在水泥地上，更痛，这么结实标准的前倒，该有多痛啊。
　　我此刻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一会也要像他那样，在这个冰冷的水泥地上前倒，此刻心里眼里全是心疼。
　　我不敢再看，扭过头，只听到那一声声的咚，像是一把铁锤，一锤一锤地敲在心头上。
　　“10个，一个不少，不要浪费时间，一起倒吧。”他起身，连揉手臂的动作都没有，站在原地开始看着我们前倒。
　　在老班长的带领下，我们开始前倒，我很用力地往地板上拍，用整个小臂，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标准的前倒，我没有抬头看他，余光看见王文颖和黄一龙用一种很赖的动作赖到地上。
　　“你们两个是前倒吗？”他严肃的声音传来，“要我再示范一次吗？”
　　“报告我手痛。”黄一龙打着报告，停下了动作。
　　“我的手不痛吗？”他走到黄一龙前面，抓着他的手看了看。
　　“你就手裂点皮吗，当个兵这个娇弱吗？在应急班待不下去就滚去其他班享福。”他用力地甩掉黄一龙的手。
　　这句话像是对我说的一样，我没有表情继续前倒着，一声一声沉重的咚声传入耳朵，我知道我是主犯，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了他们一起，所以我没有怨言，尽职尽责地去弥补我犯下的错。
　　我这样前倒，班长你心里会不会泛起一丝心疼。
　　眼泪再也忍不住，从手臂传来的疼痛完全盖不住心里传来的痛，这样的痛苦让我再也没办法承受，汗水和着泪水滴在地板上，每一次前倒扑在水渍上，都让我往前滑动一下，每一次都快要砸到下巴，被我硬生生地刹住了车。
　　倒完我起来站在原地，余光看到他站在队列前，面朝着我，我不再敢看他一眼，我怕那眼里没有我期待的关心和心疼，我怕那眼里尽是厌烦和嫌弃。
　　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我想他也是这样的感觉吧，好痛啊，班长，你，痛不痛啊。
　　此刻我依然在乎的是他痛不痛，而我自己身上的痛苦，与心疼他比起来，一文不值。
　　是因为我，他才前倒的，现在我带给他的伤害具象了，就摆在我眼前，就此刻我感受着，我带给他的伤害，有多么痛。
　　到后来，黄一龙也没有前倒完，他依旧觉得是我和曾以涛的错，凭什么让他一起受罚。
　　我想，他应该没有我爱杨秦青那么深吧，不然怎么会看到他杨秦青前倒，他都不愿意感受一下杨秦青的痛呢。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我希望应急班的人有应急班的样子，别再让我出此下策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应该是手臂上的疼痛开始变得汹涌了吧，因为我的手臂上正在传来阵阵刺痛。
　　“解散吧，黄一龙留下。”他下达着命令，我转身逃一般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班长，对不起，我好想能对你说的只有对不起了啊，现在的我，还能对你说什么，还能期盼什么。
　　我还配爱你么。

　　“你小子当时吓坏我了，我都快要站不住，想上前拉住你了。”他从背后抱着我，站在夜晚的阳台上，看着外面夜色朦胧的城市。
　　“哈哈，谁叫你自己倒得这么猛，我看着心疼啊，我想感受你那种痛。”我摸着他的手臂，像是回忆着那一天，也许在我没入伍前他也曾被这样惩罚过很多次，但是那一次，他作为三期老班长的前倒，实在太有冲击感了。
　　“从那以后，我都不敢搞这些惩罚了，我真怕你哪天就这样把自己弄坏了，我可找谁哭去。”他抱着我地紧了紧，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谁叫你当时对我爱答不理，还老是和别人搞暧昧，让我吃醋，让我难受。”我转过身，双手捧着他的脸，质问他：“你当时是不是喜欢过黄一龙？”
　　“想啥呢，自从心里有你后，就不曾有过一丝偏移。”他凑近我，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眼神开始拉丝。
　　“你说我信不信？”我环抱着他的肩膀，看着他依旧装满星璇的眼眸。
　　“我对天发誓，你若不是我喜欢的唯一一个男人，我天打…”我赶忙凑上去堵住他的嘴，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不想有一丝他会遭天谴的可能。
　　不管从前如何，起码现在，他在我怀里，不管结局如何，起码现在，我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