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为何奇形怪状的》早睡不熬夜

3、第 3 章

　　梦里有火舌燎着木枝舔上衣角。

　　木质纤维在炙烤中断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浓烟缭绕在他眼前，催出烟熏的泪痕。塞卡纳瑟吃力地看向烟外——

　　在那升腾烟雾后，是一张张被火光照的明灭的脸。他们屏息看着他，直到为首的老祭司念完冗长的咒语。

　　“咒成——”

　　一瞬间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加了水，男男女女哭天抢地的向他跪下来，悲怆的哭声像是阴暗深林中鬼魅发出的尖锐可怖的哀嚎：
　　“光明神——救救我们——”
　　“给您献上最纯洁的祭品——”
　　“求您降雨——”

　　塞卡纳瑟恍惚的看着他们。

　　浓烟像是把这方支起十字架的祭台隔绝在那荒诞的闹剧外，它裹着塞卡纳瑟，把往日里的低咒拉成古怪的尖细声音，夹进哭嚎声中：“都是这个该死的杂种带来的厄　　运……”
　　“为什么这该下地狱的魔鬼会降生在我的肚子里……”
　　“他的手是白骨啊……滚开！真是肮脏的黑暗生物……”
　　“把他献祭了吧……”
　　“正好送他去死……”

　　“……”
　　为什么又做这个梦了……

　　塞卡纳瑟迷茫的看着他们。

　　这曾是每个午夜梦回间让他在冷汗中发抖哀鸣的噩梦。
　　但它真的是太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它已经被裹进记忆的最深处藏起来，再也翻不出那狰狞厉色的模样来。

　　但这次的梦和往常的不同。

　　火焰像是一团红色的冰冷虚雾。
　　它爬上塞卡纳瑟消瘦的身躯，点燃他黑色的头发，把他卷进亮眼的赤色中——却半点也不疼。

　　为什么不疼。
　　塞卡纳瑟想。

　　我该昏过去了……
　　为什么我还醒着……？

　　他的视线突然拔高。

　　塞卡纳瑟飘在火光外的上空。

　　有泛着柔光的半透明触须从黑沉的天空垂了下来。
　　它们伸进滚烫的火焰中，卷起了它的祭品。

　　身后的人群里传来惊喜的尖叫。
　　他们没看见那透明的庞大触手，只以为是光明神在收走满意的祭品，于层云上的神殿中降下了仁慈。
　　“感谢光明神——”
　　他们拥在一起欢呼：“感谢神恩——”

　　塞卡纳瑟眨眨眼，看着一只触手擦过他的脸畔，伸向身后那喜极而泣的人群。

　　有血溅开。

　　欢呼在刹那间变成惊恐的尖叫，人群慌乱的挣扎，却在短短一息后陷入寂静。

　　塞卡纳瑟想看，却发现自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那里。

　　那只触须缩了回来。

　　它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和其他触手一起卷上昏迷的祭品，轻轻摇了摇。

　　梦境碎了。

　　“……”
　　塞卡纳瑟睁开眼。

　　昨夜主教癫狂的神色犹在眼前：“神呼唤您——”

　　不会吧。塞卡纳瑟想，不会八百年前那一顿瞎整狗屁不通的献祭真把光明神叫来了吧？
　　这长的乱七八糟的光明神也太亲民了吧？

　　这还真是叫我赶紧升天，去神国投喂这位跟黑暗物种里触手怪的亲戚一样的光明神啊。

　　……这也太惨了吧。

　　还是跑路吧。

　　塞卡纳瑟打开房门，被早已候在门外的仆从们簇拥着前往餐厅。早餐过后，骑士团们护着他继续上路。

　　“天黑前能到达厄多斯城，圣子阁下在那里等您。”

　　塞卡纳瑟撑着下巴“嗯”一声，跟骑马与马车并行的斯派克特提要求：“前面要过长寂岭，我要去采鬼面菌。”
　　斯派克特应了，又劝他缩回车里：“风大，阁下。”

　　“一会可能会下雨，您要进来避雨吗？”

　　“不会。”斯派克特摇头，声音闷闷的，“您喜欢阴天。”

　　亡灵法师喜欢阴天，喜欢黑夜，但这时候说这做什么。

　　塞卡纳瑟结合前情琢磨了一会，向骑士眨眨眼：“您用自然魔法调节了气候？”

　　骑士眼里的金点闪了闪，小声道：“……光明神在上。”

　　塞卡纳瑟悟了，他向这个抓紧时间给触手怪刷好感的骑士发出诚恳的声音：“感谢光明神。”
　　斯派克特垂下头，不再出声。

　　接近午时，马车停在长寂岭下。
　　塞卡纳瑟在斯派克特的陪同下进山。

　　天色阴沉，空气中的光明元素含量并不高，这让塞卡纳瑟感到放松。他摘掉兜帽坐在骨蛇上，带着斯派克特穿梭在丛林间。
　　鬼面菌生长在山谷地带，地势低，周围会伴生有大片的迷迭花。

　　“迷迭花挥发出的雾气有昏迷效果，它的花根能破土缠住猎物，实力越强诱发破土的根系越多。您是九星骑士，大概会被整片花田的根淹没。”塞卡纳瑟塞给斯派克特两瓶药剂，“一个用来解迷雾，一个封印部分实力并且隐匿气息。”

　　塞卡纳瑟向他挑起眉：“只是半个小时，您总不会还能让我跑了吧。”

　　斯派克特没作声。

　　骨蛇带着两人飞快的滑到了半山腰，往下看就是大片的浓郁白雾。
　　塞卡纳瑟拿出两瓶和斯派克特一样的药剂喝下，向骑士勾了勾唇，率先走了下去。

　　斯派克特紧随其后，喝下了药剂。

　　白雾让谷地的能见度降得很低，斯派克特跟在塞卡纳瑟身后进入了花丛。

　　殷红艳丽的迷迭花安静的舒展着花瓣，对两个闯入者视而不见。亡灵法师带着骑士来到花丛中央的鬼面菌丛。
　　斯派克特低声道：“抱歉。”

　　塞卡纳瑟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递给他一个空间袋：“您只需要把地上的部分割下来就好了，别碰菌盖。”

　　斯派克特应道：“嗯。”
　　他小心的割下鬼面菌装进袋子里，看见塞卡纳瑟拿着小刀从鬼面菌上刮下一些细碎的粉末装进瓶子里。

　　亡灵法师的双手是裸露的白骨，它握着刀柄飞快的在一个个浓重猩红的鬼面菌上划过。像是洒在血色上的月光。

　　斯派克特眼中的光点轻轻跳动。

　　塞卡纳瑟：“您割掉那边的就可以了，这边的我来。”
　　他抽空扭头看了骑士一眼，和斯派克特对上视线：“为什么鬼面菌不多我还要这么着急——因为隐匿药剂时效只有半个小时，走出这片花丛还需要很长时间，您割的那部分出去后我会再处理。”

　　斯派克特：“……嗯。”

　　“……”

　　塞卡纳瑟又处理了两朵鬼面菌，忍无可忍：“身躯白骨化在亡灵法师身上还是很常见的。”

　　——您当年也没少拿剑剁它，所有能不能别看了？

　　斯派克特低声道：“……很好看。”

　　塞卡纳瑟：“……”

　　好在骑士夸赞完曾被他当磨刀石可劲剁过的手后就专心采蘑菇，两人飞快的解决了这一片鬼面菌。

　　塞卡纳瑟接过空间袋，和斯派克特并排往外走：“隐匿剂还可以作用一段时间，走出迷迭花的时间很充裕。”

　　斯派克特偏过头，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两人走进迷迭花丛，有风吹过，塞卡纳瑟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亡灵法师，从生命上来说，也是死物。”

　　斯派克特心中骤然一跳，猛地向塞卡纳瑟抓去。

　　拂过迷迭花的轻风卒然急劲，塞卡纳瑟乘风一跃而起。他站在空中咧开嘴，向骑士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所以迷迭花并不会抓我。”

　　他喝下了一瓶装在隐匿药剂瓶里的清水，带着被封印的骑士走进迷迭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