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事情是从离开亡灵墓地后开始变得奇怪的。
亡灵们穿梭在布满苔藓的墓碑间，喉间的哀嚎被风吹着飘向远方。
它们的头顶是暗沉的天色，脚下是泥泞的土丘。咸湿的血腥味卷过，在亡灵墓地与盎然春色间竖起无形的屏障。
一边是暖阳与郁郁葱葱的新绿，一边是暮色与堆垛露野的枯骨。
塞卡纳瑟站在阳光下，感到自己在被窥视。
那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贪婪和烫人的热度黏在身上。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一只骨蛇爬出了亡灵墓地，在他身旁扬起头颅。
它眼眶中燃着碧绿的魂火，衬得周身的骨白的发光，像是翡翠和玉雕砌出的精致艺术品。
塞卡纳瑟抚过它的头颅，骨蛇灵巧的缠上他的手腕，身形变小，化作一只玉色的骨镯环在手腕上。
塞卡纳瑟垂下手，骨镯就被法师黑袍宽大的袖子遮了个全。
……没有人。
塞卡纳瑟放出侦察亡灵仔细地检查四周。
亡灵们远远飘向四周，再飘回来。
没有人。
本就该如此。
亡灵墓地溢出的死气对生灵危害极大，除了草色与树木，任何一种生命都不愿意靠近这里半分。
也许是太阳。
塞卡纳瑟想。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出过亡灵墓地，太久没晒过太阳，今天的阳光又恰好不错，才会有这种没头没脑的感觉。
他把宽大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抬步向前走去。
在半路他遇见了一队巡视山林的骑士。
那群傻大个围坐在一起，烤着喷香的野兔。
“感谢光明神。”
他听到其中一位骑士说道：“感谢光明神让那个傻瓜圣子被贱民堵在路上，让我能够再逍遥自在的过几天。”
骑士们笑成一团，咒骂着这鸟不拉屎的偏僻边界，咒骂着亡灵墓地里骇人的白骨棒子，咒骂着远方教廷里端坐着的光明主教。
塞卡纳瑟用隐匿术隐去了身形，穿过他们继续向前走。
“感谢光明神，”他学着骑士们的腔调，心想：“感谢光明神让你们这群白痴守在边界，让我能够在光明区域和黑暗区域来去自如。”
越过这群骑士们时他突然后背一凉，那种被炙热目光凝视的感觉再次如影随形的追上来。
塞卡纳瑟骤然转身——那群白痴们还在嘻笑着乱骂。
不会。
塞卡纳瑟想——一群二星骑士怎么看得见我。
他再次细致的检查了四周，终于继续前行。
在他转身的刹那，那群二星骑士们卒然扭头看向他的背影——他们口中还是那怨天尤人的辱骂，脸上却是空白的平静。
火舌舔着烤兔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骑士们像提线木偶一般僵坐着，直勾勾看向塞卡纳瑟。
“……”
该死的。
青天白日的好他妈吓人。
塞卡纳瑟通过镜像术看着背后的那群完蛋玩意——
他们看着实在是太像黑暗物种了。
尤其是那木楞楞的样子，简直是低级亡灵法师造出来的失败人偶。
不灵活，不生动，不逼真。
就只能摆那吓人。
但低级法师肯定造不出这变脸跟玩似的，还像模像样穿着光明教廷二星骑士装的傻大个。
塞卡纳瑟自己都造不出这鬼东西。
也许是新的寄生类黑暗物种，又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没发动攻击，塞卡纳瑟也不想主动招惹这看着就令人发毛的完蛋玩意。
也许回来的时候可以捉一只落单的回亡灵墓地研究。
塞卡纳瑟远远把他们抛在身后。
大概是今天真的出奇倒霉，塞卡纳瑟在关塞外收到了第三份惊喜。
一只终极傻大个。
光明教廷九星骑士斯派克特。
真夭寿。
这位傻大个有双号称被光明神吻过的真理之眼，塞卡纳瑟自知隐匿术骗不过他，便撤了术法。
手腕上的镯子一热，骨蛇化作原形盘在他身侧，向九星骑士张开了獠牙。
这位傻大个在光明教廷是位出了名的苦行僧，严于律己，端正守礼，活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古董。
而塞卡纳瑟这种亡灵法师，向来是处在这位小古板黑名单上的加粗字体。
——见面一定要打，能打死绝不留半口气。
早些年塞卡纳瑟举着白骨法杖为非作歹的时候，没少和他掐过架。
但天地良心，塞卡纳瑟这次出门没准备搞事，也不想掐架。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塞卡纳瑟还是想尝试一下和平解决问题。
“日安，阁下。”他向斯派克特行了个礼，感觉自己已经预先听见了骑士拔剑的声音。
“……”
然而并没有。
对面静了一阵，闷闷回道：“日安。”
塞卡纳瑟：？？？
小古板，你不对劲？
今日接连遇到的异常让塞卡纳瑟认真打量起斯派克特：棕黑色卷曲的短发，被光明神吻过的淡金色真理之眼，右眼下的一颗小痣，身上印有红色太阳纹的秘银铠甲，再加上一双带着小高跟的马靴。
表面上小古板还是那个小古板，然而实际上他已经开始讲礼貌了！
可喜可贺。
感天动地。
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剩下的就好说多了。
塞卡纳瑟裹在反派专用的黑斗篷里，发出诚恳的声音：“置办材料，借过。”
斯派克特闷闷一点头，反手拔剑出鞘。
塞卡纳瑟：“……”
哦。
沟通失败。
骨蛇一声嘶鸣，风卷着云聚拢，天色顷刻间暗沉下来。
在风声和嘶鸣声中，斯派克特提剑，再行一礼。
塞卡纳瑟：？？？
小古板，你真的不对劲？!
场面一时十分安静。
聚拢的云层凝滞片刻，又打个卷，顺着风飘向天际。
天光重新照下来，斯派克特恭恭敬敬起身。
在他抬首那刻，有光落在他的真理之眼中。淡金的虹膜上映着天光，骤忽间给人恍若光明降世的神圣感。
“……”
“光明神在上，”他说道，“教皇冕下聆听了神的旨意，请您前往光明大教堂晤谈。”
塞卡纳瑟：“……”
您有什么疾病吗？
现在流行先把人骗进老巢再杀吗？
我看起来像个傻的？
塞卡纳瑟手中亡灵法杖一扬，泛着冷光的铁荆棘破土而出，牢牢把骑士抓在地上。
骨蛇瞬间弹起盘曲的身躯，张开白骨森森的下颚向骑士扑去。
荆棘白骨丛中，骑士只剑抵着蛇口，半点别的反抗也无：“以骑士的荣耀向光明神起誓，我将在您前往、居住在光明大教堂期间全力保障您的安全，并护送您安全返回亡灵墓地。”
骨蛇庞大的身躯后亮起誓言生效的法则光芒。
塞卡纳瑟：“……”
塞卡纳瑟：“…………”
塞卡纳瑟：“………………”
你真的有什么疾病。
他唤回骨蛇，让它重新盘在手腕上，打量着被铁荆棘困住的骑士。
荆棘丛中的骑士神态肃然，手中长剑紧握，淡金的真理之眼中闪着神性的光。
“……”
“好叭，”塞卡纳瑟发出郁闷的声音，“劳您带路。”
光明教廷派了一整个骑士团来迎接懵比的亡灵法师。
大概是为了防止塞卡纳瑟远远的看见这冲天的圣光扭头就跑，他们骑着雪白的圣光独角兽，和一辆镌刻着黑暗神铭文的最高规格迎宾马车停在关塞的那一边。
斯派克特和塞卡纳瑟一起坐进马车。
车顶镶嵌的魔法石散着柔和的光，映进斯派克特的眼里，像是在那淡金的瞳孔里点燃了一豆摇曳的烛火。
“您的眼睛真好看。”塞卡纳瑟凑近骑士，专注的看着这双真理之瞳。
“它像是会发光。”
光明神一定是在你眼里塞了个反光镜，不然它怎么一直亮个不停。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这双眼睛往外看一样。
“但是亡灵法师喜欢黑暗。”塞卡纳瑟熄灭了头顶的魔法石，车内陷入昏暗。
斯派克特闷不做声，背靠车窗端坐在他对面，合上了眼。
马车轻轻一震，压过石子小路走向繁荣的城镇。
塞卡纳瑟哄着骑士闭了眼，挑起车幔向外看——人群喧闹着退在路边，稀奇的望向这队最高规格的迎宾队伍。
转过街角时他被晃了眼，凝神看去是一面支在街边的镜子。
镜中他在车窗边向外看，身后黝黑的车厢内唯有两豆淡金的光亮。
骑士僵坐在他身后，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他。
那双真理之眼睁大，两豆光亮一闪不闪的追着他。
车外天光大亮人潮喧涌，车内却像蛰伏着只黑暗中的野兽。
“……”
镜子转眼被甩在身后，塞卡纳瑟扣紧车窗，缓慢的放下车幔回头——骑士正安静的阖眼靠在车窗上。
“……”
他在黑暗中怔松片刻，施开水镜术看着车外——
马车驶过后人流重新涌向街道，他们如常的行走，如常的交谈，头颅却以扭曲的角度转向车队，直勾勾注视着马车。
他们目光呆滞又痴迷，像是在看一只自投罗网般撞进巢穴深处的猎物。
护卫的骑士们半分不觉，车队安然前行。
“……”
层云上方的神殿里，光明神端坐于王座上。
有透明的触须在他身后伸展开。
纤细的触须们在阳光下摇曳，一闪一晃亮出神性的光。
“啪嗒。”
有触须掉在地面上，蠕动着钻进神殿地砖的缝隙，穿过层云的间隙，向下垂去。
“啪嗒。”
液滴一样的触须从光明神宽大的冕服下掉落，追着上一根触须直奔层云而下。
“啪嗒。”
王座上的神祗融化在青石地砖上，光耀的冕服柔软的堆积在身下，再蜿蜒着裹上身躯。
冕服上的纹路几经闪烁，慢慢暗淡，变回透明的触须。
“……来……”
它呢喃。
“……到这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