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三蹦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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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着用电脑、翻阅资料、照顾小熊猫和其他动物、在山里撒欢……之外，洛疑星最近又添了一项任务：观察叶井梧。
这只是出于某种好奇，也许更准确地说，迷茫。在意识到他和其它小熊猫并非相同的生灵之后，洛疑星的心里就始终徘徊着一个问题：他为什么想要保护小熊猫、为什么要去寻找那个盗猎动物的组织呢？原先他以为这只是捍卫同类的天性，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自然而然的，他的目光转向了叶井梧。跟小熊猫妖比起来，叶井梧作为人类，和小熊猫称得上是毫无关系吧？可他却放着“正经工作”不干跑来大竹坡，为什么呢？洛疑星想找到这个答案。他接下来还要继续追踪盗猎组织，总得找到这样做的意义和缘由啊。
“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
洛疑星站在马姐家门口打着哈欠，看着叶井梧在机械女声的提醒下把那辆红色三轮车开出来。他们今天要去镇上。
叶井梧把车在路边停好跳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洛疑星在打哈欠，他立刻警惕起来：“你昨晚不会又没睡觉吧？”
青年刚刚张开的嘴巴立马合上了，愣是把那个哈欠咽了回去：“没啊！我昨晚有老实睡觉的！”
叶井梧狐疑地看着他，警告：“不要让我再抓到你熬夜看动画片哦，不然以后晚上直接断网。”
“哦……”
——这事儿还得从前天说起。由于洛疑星要翻阅U盘里那些资料，所以叶井梧把救护站办公室的那台电脑借给了他。这电脑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谁留下来的，里面塞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文件，好死不死就有《汤姆和杰瑞》全集……
于是偶然间翻到这部动画片的洛疑星迅速沉迷进去，喊他吃晚饭，坐在电脑前不动弹；天黑了办公室要关门，赖在里面不愿意走。好说歹说总算劝回了宿舍，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嚯，好大一双黑眼圈，夺过手机翻翻浏览器记录，果不其然，历史记录里一溜烟儿的“汤姆和杰瑞”第20、21、22……集。
叶井梧再一盘问，得知洛疑星以前几乎没看过什么动画，顿觉头都大了。这要是在他手里成了网瘾少年，他岂不是成了大大的罪人？于是只好严加要求，具体表现为每天看动画不能超过两个小时，严禁熬夜……诸如此类。
“井梧啊，记得帮我带一包火锅料，再去超市称一斤丸子！”马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知道啦，记着呢！”叶井梧应道，然后拍拍三蹦子的后车厢，“上来吧。看见后面那个空隙没？踩着那个爬上来，我去给你拿张板凳。”
洛疑星依言爬上去，三轮车被他的体重带着摇来晃去，洛疑星似乎觉得这样很有意思，遂也跟着扭来扭去，车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叶井梧扶着车警告：“别乱晃哈，小心顺着坡下去了，我可追不上。”
从马姐家院子里摸了张小板凳放到车上，正准备开车时又看到洛疑星身上带着小熊猫图案的短袖，叶井梧皱皱眉毛：“你带外套了吗？去穿一件吧，或者我把我的借你，开这个风很大，路上会很冷。”
毕竟这玩意儿是露天的，现在也已经入了秋，山里气温又格外低，他自己已经换上毛衣了，结果洛疑星还穿着短袖短裤到处跑，看着都替他冷。
“没关系！”洛疑星晃晃胳膊，“我不冷，冬天我有时候也穿短袖的！”
“……”换成其他人叶井梧可能会翻白眼，并以预备役医生的身份告诉对方种种坏处，但如果是洛疑星……呃，妖类不在他的专业领域内，还是算了。
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后，他坐上驾驶位，拧动车钥匙，三轮车“嗡嗡”着发出长长的启动声，顺着马路开出了大竹坡。
*
三蹦子这玩意，开在空荡荡没什么车辆的山路上时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风很大，很冷，且没什么能遮挡的。
“要是觉得冷的话可以靠到我身后这块儿。”叶井梧很体贴地道。风声很大，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刮走了，也不知道洛疑星听没听见，不过就算听见了估计也没用，因为他似乎正玩得高兴。
“喔——”身后传来被风声遮盖的兴奋的声音，“好有趣！风吹着好舒服！唔呃……就是眼睛有点睁不开……”
叶井梧一偏头就看见扒拉在他右边、闭着眼睛迎接狂风、褐发被吹得乱舞的洛疑星，他有些哭笑不得：“别站起来哦，小心摔倒。”
“知道……”洛疑星刚张开嘴就被灌了一嘴风，“啊哇啊哇”的。
平时他去镇上大都是一个人，有时候会捎一趟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彼此也不熟，就尴尬寒暄几句然后呆坐着，像这样带着朋友开着三蹦子跑山路还是第一次，老实说挺有趣的——呃，不过这也得分对象吧，带着洛疑星会很有趣，要是段庭霜……呃。
“偶尔会在路边看到野生的小熊猫哦。”他说，“然后我就停下来跟它们大眼瞪小眼，等它们过完马路我再开。”
“真的吗！”洛疑星果然兴奋了，“我也想碰到……！”
“那可得看运气。”
洛疑星开始扒拉在旁边东张西望，试图在路边的灌木丛、山坡上的林木里看到鲜亮的红棕色身影。叶井梧则微微有些出神。
他一开始其实很不乐意开三蹦子来着。
刚到大竹坡的时候，衣食住行生活用品一概都缺，都得去镇上买，他只能蹭人家的车，某人要去镇上时拜托对方捎自己一程。后来跟马姐熟了，马姐提出可以把自家三轮借他用，前几次叶井梧都拒绝了。因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或者说得不客气一些，总觉得开三蹦子很掉价，很丢脸的样子。印象里都是饱经沧桑的中老年小商贩、农民会开这个——好吧，他没有瞧不起这类人的意思，只是从小受到的教育、认知……总归有些不能接受。他好歹是名牌学校的研究生来着……
但是后来压力所迫，总不能天天蹭人家车吧？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坐上了这辆三蹦子的驾驶座。那一次可实在不容易，开出村口路过晒太阳聊闲天的老头老太太们的时候、在山路上碰到迎面开过来的车的时候、在镇上找地方停车跳下来的时候……他都无数次地后悔为什么没戴口罩戴墨镜戴头盔，无数次地感觉其他人似乎都注意到了他的年轻并在心里犯嘀咕，脸上烧得就没停过。
后来次数多了，脸皮也就厚了，现在对他来说开个三蹦子根本不算什么事，这算不算成长呢？他有些自嘲地想。
“啊，那里有野鸡！”洛疑星突然出声，“可以抓起来吃掉吗！”
“哪里？”叶井梧放慢速度，顺着洛疑星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边上的一棵树旁看到了一只色泽艳丽的雉鸡，然而大概是被三蹦子的声音惊吓到了，雉鸡拍拍翅膀就从坡边跳了下去。
“跑掉了……”失望的心情溢于言表。
“就算没跑也不能吃啊。”叶井梧笑起来，“那可是保护动物哦。”
“唔……？”洛疑星的声音带着疑惑，“我以前经常抓来吃的。”
“……”叶井梧哑巴了好一会儿，“呃，你那个……应该算是物竞天择自然淘汰，吧……”
很显然，保护野鸡对洛疑星这种妖类不大适用。不过这么说起来，洛疑星的原身应该是肉食类……？
“没吃到野鸡也没关系，一会儿在超市买只吧？虽然肯定不如野鸡就是了。啊，注意抓稳，前面有个大拐弯。”
“明白——”
风声猎猎。山野间的空气清冽而冰冷，叶井梧半眯起眼睛，直视前方，除了道路以外，满目苍翠。身旁的洛疑星仍在东张西望寻找小熊猫的痕迹。
他无意识地翘起嘴角。一种莫名的、温暖而欣悦的情绪在心中缓缓流淌。像是自由的风一般，此刻的他，也是自由的。
*
“到了。”
叶井梧把车停到路边，下车后又拐到后车厢旁边，在洛疑星往下跳的时候接了他一把：“我先去取个快递，然后我们去超市买东西。你是跟我一块儿去还是自己先去超市？”
顿了顿：“呃，你还是跟着我吧，你对这儿不熟，走丢了就麻烦了。”
洛疑星眨眨眼睛，转头四处看看：“超市是那边那个吗？”
“对。”
“那我先去那边等你好了，顺便参观一下这里。”
叶井梧显然有些纠结：“嗯……也行，别走远啊，千万别走丢了。”
“知道——”怎么比自家师父还唠叨呢这人。
眼看着叶井梧三步一回头地走远，洛疑星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个镇子。仍然很平凡朴实，一眼望去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最高的也不过三层楼，街道两旁是各种店铺，小卖部、米面油、早餐店、纸货……咦，纸货是什么？
边往超市走边四处打量，洛疑星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一辆刚停下的白色车上，随后又转移到了旁边的烤淀粉肠小摊，只是在这一瞬间，某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转瞬即逝。
……奇怪，从车上下来那人，乍一看怎么和叶井梧长得有点像？
*
叶井梧这次来镇上，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补充生活物资，眼下手里这份快递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这是一本以保护小熊猫为主题的宣传画册，他之前花了很大功夫完成了翻译工作，NRPP的志愿者们最近才做出了样刊寄给他，他接下来打算作为救护站的工作人员带着这个去跟镇里相关部门的人沟通，看看可不可以把这个作为今年学校里宣传野生动物保护的材料。
他揣着样刊回到三轮车旁边，掀起座位把包裹塞进去，然后盖上——没办法，他也不能拿着这个进超市，按理说可以先去超市买东西再拿样刊，但是他急得慌，不早点拿到手里不安心。
看向超市的方向，隐约能看见穿着短袖短裤的青年的身影，还好没走丢。
也许是拿到样刊的喜悦充斥着心灵，叶井梧并没有察觉到一些本该注意到的迹象。
“……”只是在镇里歇歇脚、抽根烟，顺便观察这地方的生活条件的叶荣看着叶井梧的身影，一时间惊愕难言，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跑过去的那个短发小伙，是自家儿子？
——和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样，叶井梧以前留着刘海，理由是这样看起来更好看，而且可以遮发际线。按照叶井梧的说法，作为医学生，不留刘海遮一下，就只能当秃顶了。
这大半年来他和妻子跟叶井梧的联系很少，基本也就是打打语音电话，视频都没打过，骤然看到这样的儿子，他几乎没能认出来。
他的目光又转向刚才叶井梧放了包裹的那辆三轮车。显而易见，这是叶井梧的代步工具。叶荣有些嫌恶地皱起眉，眉心的皱纹几乎能夹死苍蝇。他倒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儿子会开着这个招摇过市……？
*
“火锅料、生抽、丸子、馄饨、三黄鸡……”叶井梧清点着需要买的东西，“还有什么？要买条鱼吗？”
“还用买吗？”洛疑星撇嘴，“我可以直接去河里抓鱼的。”
“喔，也是。那猪肉呢？要不要买点零食？辣条饼干方便面之类的。”
在这样的对话里，购物车迅速装满，剩下的就只有一会儿在街上小摊里买点苹果。只不过，结账时出了点小问题。
“我都蹭吃蹭喝好几天了，当然是我付钱啊。”洛疑星理所当然地摸出手机，他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用二维码付款了。
“我在给我买生活用品，怎么可能让你付。”叶井梧翻白眼，“一边儿去，让我来。”
收银员看上去颇有些无语，大概也想不到一般只会在吃完饭结账时争着付钱的场景居然有朝一日发生在了超市里。后面的顾客也等得有点不耐烦：“好了没啊？怎么逛个超市还要争这个？”
“呃，不好意思……”
于是就在叶井梧道歉的时候，洛疑星“嗖”地扫完码，拎起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号购物袋就跑，还不忘回头咧出一口小白牙：“OK啦！”
“……”这小身板拎着那么大个袋子，跑得还挺快。叶井梧无奈接过发票，跟上去。
明明没花太久啊。他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明明一大早就起来了来着……也不知道现在去的话人家还上班不，如果下班就麻烦了，得等到下午两点……
掀开超市门口的帘子，他下意识去找洛疑星的身影，瞳孔却猛地一缩，几乎是颤栗着倒退了一步，盯着视野里的那个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影。
“……爸。”
“……嗯。”
父子时隔大半年再见面，居然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除此之外，只有沉默。
“你理发了？”好半天，终于又蹦出来一句。
“嗯。长头发不太方便，洗的频率太高了，干脆剪了。”
接下来又是沉默。
原本已经走远的洛疑星又“啪嗒”“啪嗒”跑回来：“井梧？”
得亏有洛疑星在，不然这场面实在……叶井梧松了口气，赶紧若无其事地介绍：“爸，这是我朋友，洛疑星。疑星，这是我爸，是……嗯，来看我的。”
洛疑星眨眨眼，反应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脑袋里翻找该怎么称呼：“嗯……叔叔好！”
“你好。”叶荣笑了笑，看上去和问候自家儿子朋友的平常父亲没什么两样，温和中带着热络，“你们来这儿买东西？”
“嗯。”洛疑星当然不会像叶井梧这样紧张，如实照答，“来买点生活用品。”说着还颠了颠手里的袋子。
“还有别的要买的吗？”叶荣问。
“还要去买点苹果。”叶井梧接话。
叶荣朝洛疑星伸出手：“给我吧，我帮你拎着。井梧你看你，自己空着手，让人家提着这么重的东西。疑星……你叫疑星对吧？麻烦你去买苹果吧，我有话想单独跟井梧说。”
叶井梧的脸色沉下来。就一点都不愿意多等吗？
洛疑星也没把袋子递给叶荣，而是下意识看向叶井梧，征求他的意见。叶井梧摇摇头：“我现在大概没时间跟您聊闲天，买完东西我还有工作要做，很紧迫。”
“……”不出所料，自家父亲的表情有晴转暴风雨的趋势，然而大概是顾虑这旁边的洛疑星，仍然强颜欢笑，“不好意思哈，你先去买东西吧，这边你不用管。”
叶井梧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他现在好像一个考了零分不敢回家、只好拉上同学去家里做客的小学生。遗憾的是他已经是妥妥的成年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三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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