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外编，萧夫人在编》卑职不配

7、第 7 章

　　这晚把萧棠锁好已经闹到丑时了，回去歇了不到一个时辰，沈家人又都起来了。因为锦衣卫要抓沈鲤顶罪，一家人都没了下地的意思，统统围到了沈秋房里。

　　打开门只见原本绑得结结实实的人滚到了地下，身上的绳子都挣脱了，看样子是想要逃走。奈何力不从心，晕倒在了房里，让抓了正着。

　　沈鲤重新又绑了两条拇指粗的绳子在萧棠身上，才刚绑好耳边就听得有人气若游丝，半死不活的喊道：

　　“误.....误会，沈姑娘，误会了，本官不是来讹你的。沈姑娘，你听本官说。”

　　沈鲤一把揪住他的衣服，“萧大人醒了？好，您说是误会，我倒要看看萧大人能说什么？”

　　萧棠极度虚弱，虽然有了些意识，但神经状态极度不佳。她一晃他就双眼发黑，脑袋嗡嗡的响，肚子里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位绞在一起，疼得直冒冷汗。他喘着大气，闭着眼睛直喊道：

　　“沈.....沈姑娘，你轻点，本官快被你摇死了。”

　　沈鲤见他实在难受，松了手。

　　萧棠顺势靠在冰冷的墙上匀气，为保命赶紧解释：

　　“沈.....沈姑娘，首先，任务失败此事首要责任是本官，昨夜我是气糊涂了，才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难于你。其二，本官从没有说过要拿姑娘顶罪的话，锦衣卫不会来拿你的，姑娘不用担心。”

　　沈鲤一愣，满脸的狐疑，隐隐觉得这是权宜之计，这厮指定在诓骗她。

　　萧棠没听见有人应话，抬起沉重的眼皮，伸手拽了拽她沈鲤的衣角，“真的，你自己想想。昨夜你那般没大没小的同本官吵吵，本官除了质问你船上发生的细节，哪句话说要拿你顶罪了。说锦衣卫拿你的话，还是你自己赌气嚷嚷的。后.....后来，你的裙子弄脏了，本官还让飞鸢给你送衣服去了，你忘记了？”

　　咦.....好像是这样。沈鲤颇有些尴尬，想起来昨夜最先嚷嚷着让锦衣卫来家里抓她的就是自己。要论萧棠的话，他还真没说过这话。

　　可......谁叫他们死不承认解药有问题，一口咬定是她吃错药，放跑陈意之了的。

　　萧棠为表真心撑起身子，不料往前一扑险些栽下炕，“沈....沈姑娘，对不起，是本官错怪你了。”

　　沈鲤伸手接住他，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好哄的姑娘，天大的事给服句软就能轻轻揭过了。不管萧棠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被那句对不起戳动，心意动摇了。

　　“那.....那大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干什么还特意跑到我家门口来寻死。门口那老鼠药是我娘放的，你要是死在我家门口，这就是谋害朝廷命官之罪。就算您死不了，您也轻松反咬我们一口。”

　　她扶着萧棠靠在墙上，动作没适才那般粗鲁了。听着俩人你一言我语的辩，沈默和顾三金也猜大概真的误会了。见萧棠难受得紧，帮着给他背后垫子，拉着被子盖好。

　　“这也是误会，等我精神好些再同你解释好吗？”

　　他看着就又要昏厥过去了，脸色发青，呼吸急促，顾三金见状急道：

　　“鲤鲤，你是不是绑太紧了，他看着要踹不过气了。”

　　看着好像是，沈鲤刚才满腔的怒气和愤懑这会儿就消了大半了，便就给萧棠松了绑。

　　外面天色渐明了，沈默和顾三金就出去做早饭了。为以防万一，沈鲤跨着朴刀守在房里。到天色大亮的时候，沈鲤吭哧吭哧的吃早饭，萧棠又醒过来了。显然是肚子饿了，肠鸣声响的惊天动地，吓得沈鲤埋在汤碗里得脑袋倏得抬起来。

　　萧棠睁开眼，下意识地往后炕后缩去，卷进了被子里像是蚕蛹一样裹着自己。但看见沈鲤，他开口第一句还是说道：

　　“沈姑娘，对不起。”

　　沈鲤放下饭碗，冷冷地哼了哼，钻出了门外。在回来时，手上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地地瓜粥。

　　“这话大人说好几遍了，您若真的觉得卑职是冤枉的。那您就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不然您堂堂一个四品锦衣卫佥事死在我家门口来，卑职很难不怀疑这不是苦肉计，是您故意要栽赃陷害我。”

　　她把粥碗放在炕头上，垫好垫子扶萧棠起来让他靠着。萧棠总是畏畏缩缩的，手指时刻抓着被子，像是收到了惊吓一般。他做出这副神情来，沈鲤更觉得有些可怜，好像自己很过分，故意欺负囚禁他来着。

　　“既然大人说是误会，那大人说清楚就好了，卑职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一会儿锦衣卫要是来拿我，您得给卑职说句公道话。就因为这事，我爹娘担心的一宿没合眼，这会儿还在家里守着，就怕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不会来抓你的，只是飞鸢不见本官，会带人来找。”

　　沈鲤：“真的？那卑职告诉您飞鸢校尉昨夜带人来过了，说是抓什么逃犯，鬼鬼祟祟的，把我家老鼠洞都翻了一遍才走。您说锦衣卫不来抓我的话，那他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萧棠失笑，昨夜不知道飞鸢来找了，心想大概是胆大包天的姑娘把他藏起来了。那会儿她正在气头上，说不定杀了他毁尸灭迹的念头都有了。

　　“无碍，待本官恢复些精神自己回去。”

　　他坐好身子，悄悄抓紧被子，正色道：

　　“关于陈意之，沈姑娘你是六扇门的人，想必也多少听说过朝廷矿税的事。去岁朝廷派御马监提督太监陈封任湖广矿税监使，前往兴国开采矿洞丹砂，管理钱厂鼓铸的差使。可他却在地方收揽地痞无赖充任税役，巧设税目搜刮民膏，敲诈勒索地方官民。这些人在湖广无恶不作，为搜求金银宝物，发墓剖棺逼辱妇女。武昌百姓不堪其苦，揭竿而起截杀税使，焚巡抚公署。荆州推官华钰等人上疏请求缉拿非法税使，撤回陈封。却反被陈封诬陷阻挠征税，煽动百姓造反。而陈意之就是陈封入宫前在宫外生的儿子，此次进京就是携带了罗织迫害华钰等人的证据来的。本官几次暗中拦截都未成功，所以才想让你接近陈意之，把东西偷出来销毁了。怎料行动失败，打草惊蛇，奏疏已呈到圣上面前了。”

　　“啊.....是这样？”沈鲤脸色大变，“那卑职岂不是闯大祸了，您也不早说。卑职还觉得陈意之那厮挺好的，以为他是个好人，你们锦衣卫故意为难人家呢。这下好了，奏疏都呈上圣上面前去了，那华大人他们......”

　　萧棠：“嗯，圣上已经下旨逮捕华钰等人，抄家入狱了。”

　　“这.....都是因为卑职没拿到东西，才害的这些忠臣义士被抄家下狱的吗？”

　　她这下更加愧疚了，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极了。这一下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尤其还有家眷上上下下绝不下于百余口。

　　萧棠安慰道：“这不怪你，责任在本官。没有提前部署好，才以至于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不过好在朝中有内阁的诸位大人在周旋，华大人他们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陈封极其爪牙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要在他们赶尽杀绝之前，先发制人拿下扳倒陈封才能平息这场动乱。”

　　沈鲤：“大人，这些您怎不早告诉我，您不说叫我自己琢磨我还以为您是陈封的爪牙，帮着迫害忠良呢。那个您还信我吗？此事我也有责任，我想将功补过您看可以吗？”

　　萧棠点点头，但说实话，沈鲤并不像其他锦衣卫那样听话，为他马首是瞻。性子冲动莽撞，满口瞎话。急眼了还敢同他吵吵，指摘锦衣卫的不是，他不是很想要她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先应付下来。

　　沈鲤这会儿知道了真相，彻底消气了。想着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分外的殷勤，又乖巧又听话。探身端过来了晾得刚好的地瓜粥，但想起萧棠在自己门口吃老鼠药的事，又狐疑起来。

　　“那个大人，卑职还有一事不解。您为什么要到我家门来吃老鼠药，您说您不是为了栽赃陷害卑职。那您总不会因为昨夜没吵过卑职，一下气不过跑来我家吃老鼠药寻死，故意来怄卑职的吧？”

　　萧棠闻见那地瓜味，直犯晕反恶心，往后靠靠离远了些，轻声道：“不是。”

　　沈鲤眉头一蹙，心觉得不简单，“那是为什么？”

　　不会刚才说的那一通都是假的，故意来诓骗她的吧？

　　“待我精神好些再告诉你好吗？”

　　萧棠看向门口，沈默和顾三金虽然在院子里各自忙，但担忧女儿时不时还会故意走到门口来查看一番。

　　他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怪病，默默抓紧身下的被子。被子里已经长出一根长长的尾巴，耷拉在腿上。他不知道自己脸现在是怎么样子，有没有露出老鼠相来。即便现在没有露，又几时会露出来。

　　可眼下真的没有什么完美的说辞能解释他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跑去吃老鼠药了。

　　沈鲤不知道他藏着什么秘密，端着粥碗殷勤劝起来，“那大人吃点东西，吃了东西您就有精神了，有精神您就可以告诉卑职了。”

　　她还担心他身子没好，举着汤勺喂到嘴边。萧棠闻见地瓜味胃就直疼，厌恶的避开。

　　沈鲤：“大人，您怎么不吃啊。虽然是我们乡下人的吃食简陋了些，但地瓜粥可养人了，您吃点啊。卑职从小就是吃这个长大的，您看卑职长得多壮实。”

　　萧棠：“沈姑娘不是想知道本官为什么吃老鼠药吗？你去把门关上，本官就告诉你。”

　　“这样啊......您等一下.....”沈鲤没多想，搁下粥碗就去把门关上了，“大人门关好了，您说吧。”

　　萧棠：“本官告诉姑娘，姑娘能答应为本官保密吗？”

　　沈鲤：“啊.....那么严重？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卑职就帮您保密，而且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得了保证，萧棠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准备，唤她上前在床边坐下。

　　“沈姑娘，你看见不要怕。”

　　待沈鲤坐好，他慢慢的把被子里的手伸出来了。只见衣袖下竟是一只老鼠爪子，光秃秃的又细又长，只有四个指头，长着锋利的指甲。

　　“啊！！”沈鲤被吓一跳，从床上弹起，下意识地后退。

　　屋外顾三金听见响动，误会以为出事了，冲过来了砰砰地砸门。

　　“鲤鲤，怎么了？开门，鲤鲤开门！别怕，阿娘在这！姓萧的，你敢动我女儿一下试试！别以为你是锦衣卫，我们就怕你。你敢动我女儿一下，老娘揭了你锦衣卫的皮！”

　　这时沈默一瘸一拐的抄来了院子里斧头，喝道：“三娘，让开！”

　　萧棠在炕上看见门外的人影吓得直哆嗦，倏的钻进被子里，兜头兜脑的藏住自己。他被子一拉，那根长长的尾巴就露了出来，像是一条小银蛇一样蜿蜒在火炕上。

　　沈鲤冷静下来，高声喊道：“爹爹，阿娘......我.....我没事，你们别急。是我不小心把粥碗砸了，你们在门外等一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靠近床边，伸手拉了一把被子。萧棠跟吓破了胆一样，倏的又拉了回去，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大.....大人.....您怎么了？”

　　她斗胆又拉一把被子，萧棠的药劲还没缓过来敌不过她，被连人带被子一起拖到炕边。沈鲤又好奇又害怕，扒拉开被子探头一瞧。萧棠眼睛都红了，一双桃花眼里亮晶晶的蓄满了泪水，吧嗒吧嗒的掉出眼眶。

　　“沈.....沈姑娘这下知道了吧。你答应过为本官保密的，不要让你爹娘进来了，会吓到他们的。”

　　沈鲤听着这哽咽到不能自语的声音，心头一软。看见萧棠半人半鼠的样子，才知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吃老鼠药。

　　他是老鼠精当然会吃老鼠药了。

　　“爹娘，我真的没事。是大人，他突然晕到了。你们等一下，我把他弄到床上再给你们开门啊。”

　　沈鲤扯着嗓子又朝门口喊了一声，得知她没事，顾三金和沈默砸门的动静才停下来。沈鲤这才撑着手臂，探身去看见萧棠。

　　“原来大人是老鼠精，卑职明白了，难怪大人会吃老鼠药。”

　　萧棠哽咽了几声，争辩道：“本官才不是老鼠精，只是生了怪病而已。”

　　沈鲤失笑，“好好，不是老鼠精。那大人躺好，您把被子卷起来了，老鼠尾巴都露出来了。”

　　萧棠连忙缩做一团，伸出爪子把露在外面的老鼠尾巴藏进被子里。大概是第一次一个外人看见这般狼狈丑陋的模样，伤到了自尊心，满是悲伤道：

　　“本官知道很丑，可不这样，本官说什么沈姑娘才会信吃老鼠药的事。”

　　沈鲤这时已经爬上炕，跟只小猫一样突然从萧棠肩膀后探出，歪头道：

　　“那大人让卑职看看......大人除了老鼠尾巴，老鼠爪子......还有没有老鼠嘴巴，老鼠耳朵.....”

　　她念叨着要看，萧棠不自觉地就回过头来，好让她看个仔仔细细，还小声地鼓囊道：

　　“沈姑娘看仔细了，别一会儿吓到你爹娘。”

　　沈鲤当真就认真趴在他的肩头上检查，摸摸鼻子，摸摸脸，把他的头发也翻乱了一通。

　　“大人，什么都没有唉。您别把爪子和尾巴露出来，就跟人没什么区别，好神奇啊！”

　　萧棠担心的不得了，就怕一会儿沈鲤开门，沈默和顾三金进来。他爬起来坐好，靠在墙上，用被子严严实实的捂住自己，仰着脸让沈鲤瞧仔细了。

　　“真的吗？脸上一点毛都没有吗？老鼠胡子呢？”

　　“脸上也没有啊，一根老鼠毛都没长出来.....”

　　沈鲤认真的凑近了瞧，睁大了眼，白净的面颊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下巴冒出了些青胡茬，摸摸还有些扎手，她咳了一声，沉声道：

　　“大人，您长胡子了。”

　　萧棠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抓。那只在他下巴作乱的爪子没来得急退开，被一把抓进了掌心里。

　　老鼠爪子包裹着姑娘干瘦细长的手指，丑的触目惊心。他下意识的撒开想躲，下一刻沈鲤却主动握住了他只有四个指头的爪子，顽皮的笑道：

　　“卑职吓唬大人的，大人脸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在下巴长出男人的胡子了。”

　　她靠得很近，鼻子都要碰到萧棠的鼻子了。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奇香，让他闻见觉得分外的心安。那句男人的胡子，告诉他他现在还是个人。

　　或许因为他还是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恍惚间萧棠突然发觉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得好生漂亮。

　　不再像是昨天夜里的那头倔驴，瞧着叫他心烦生气了。眼睛又大又亮，脑袋毛茸茸的，像只傲娇又顽皮的小狮子猫，把他抓起来又放下逗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