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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旧事 ...

  •   小言依言进来坐下,知云也不解释,而是先曲起指节,在小言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蹦”的一声响。

      小言瞪大了一双圆眼,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揉揉,说话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姑娘,你为什么突然打我?”

      知云收回手,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话。
      “好小言,当然是因为你竟然敢怀疑本姑娘了,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
      “而且你真是枉费了每日吃进去的那些好酒好饭。”

      “几年前是谁整日整日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还缠着她让她给你起名字,如今人都站在你面前了,你竟然认不出来?”

      小言揉着额角的手慢下来,眼睛睁的越发大了。
      “——啊?”
      “姑娘你是逗我玩吗?”
      “给我起名的是临安的谢小姐呀,这萧存玉怎么可能是谢……小姐。”
      小言的越说越慢,越说越慢,她想起来萧阁老好像确实很眼熟。

      知云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小言呆愣的神色心里又气又好笑。
      “不过是过去了九年,她也没和当年差到哪里去,你怎么记性就这样差了。”

      九年前的临安城。
      存玉彼时还是是知事谢铭的女儿,住在城西的碧水巷里,知云的父亲带着女儿从姑苏出发四处经商,踏遍了虞朝的每一片土地。
      那一年他们正好暂住在碧水巷的谢家隔壁。

      那时节,太后与宋阁老还合力牢牢把持着朝政,小皇帝对天下人来说只是一个挂在天上的符号而已。
      在远离朝堂是非的如画江南,已经习惯跟着父亲在虞朝大江南北奔波的小小知云,第一次想要为一个人停留。

      那是承明六年的初夏,在柳梢儿上落满蝴蝶的西子湖畔,一辆晃悠悠的青布小车驶进了铺满青石板的碧水巷。

      在那里,知云第一次看到谢小姐。
      青衫白裙,乌髻银钗,不施粉黛的她就那样从谢家的红木门里走出来,背后的发尾一步一轻晃。
      她走下门前那三层长满青苔的石阶,一抬头,就哒哒哒的住进了知云心里。

      那时候的还一团孩气的她不知道这就叫做心动,只是觉得胸腔里麻麻痒痒的,脑袋里也好像在雀跃的放小烟花一样。

      西湖畔,杨柳岸,菱歌轻响,春心始动。
      这就是她们的初遇,发生在一个安详的午后。

      住在白墙黑瓦里的那一年,是知云心里如露水般短暂,又似珍珠般瑰丽的回忆。
      是她这一生所求所愿皆在身边的一年。

      后来,留在姑苏老家的祖母去世,父亲带着她匆匆赶回去奔丧。
      一去三月,等她再回来时,碧水巷尽头的那座宅子,换了个主人。

      临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是已经和知府定了亲的谢家小姐逃跑了的消息。

      知云想起往事,出了会儿神,低头又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青玉玉佩,轻叹一声。
      浮云一别后,流水九年间。她从不曾想过再见会是这样。

      多年前的记忆还依稀在眼前,可她已经从谢铭的女儿变成了高堂之上的右相。也从粉白黛绿的豆蔻小姐变成了峨冠博带的翩翩君子。

      碧水巷换乌鹊巷,这一路走来,存玉经历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知云从那掩藏在沉静面容下的细微末节里也能窥得几分。

      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透过存玉的眼睛,她能看到她心里的苦和恨。
      也难怪小言认不出来她,谢小姐和萧阁老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八年春秋,几重山水。
      ……

      小言心里不是很服气,她哪里记性差了,谁能想到这天底下还真有女丞相。
      况且,小言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谢小姐了,在临安府里的时候,她才四五岁,能记住些什么呢?

      她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对谢小姐最清晰的认知就是她名字由来的那句诗了——小诗代简言从容,子心坦荡讵执违与从。
      至于谢小姐的音容笑貌,她只是隐隐有那么个印象罢了。

      而且,姑娘只怕又是在唬她,就算萧阁老是当年的谢小姐又怎样?
      不说她把姑娘忘的一干二净,就看她如今把姑娘唬得团团转的样子,她也不觉得那是个好人。

      知云看着小言,自然知道小言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她在理智上清楚地知道对小言来讲,存玉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而且是一个可能随时露出爪牙是危险人物。
      但她还是好气哦,难道自己就这么不靠谱吗?

      小言坐着认真地思考一会儿,对着何知云说:
      “虽然我看萧大人言谈行止,不像是那种捻恶藏奸之人。”
      “但是姑娘你可一定要留心呀,自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可不少,尤其是这种高官。”
      “不过我们现在依附于她,只能先在在这里安心住下,然后时时警戒,她表里如一自然是好,要是真有个万一,我们也能早早察觉。”

      “姑娘,我已经想好了,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差也不过是咱们离开长安避风头罢了。”
      “虽说长安是万商所趋,但天下生意来往,是不拘哪里都能做的。”
      “以虞朝之广袤和老爷留给我的家产之殷富,再加上我这个人见人夸的活算筹,我们何愁生不了财。”
      “她要是敢害咱们,咱们屁股一拍,去别处富贵。”

      “当然啦,咱们要是能留在长安就最好了,现在只希望谢小姐千万别变坏。不然,我以后可不叫这个名字了。”
      说完,小言得意的笑笑,为自己的巧思惊叹。
      知云扶额不语,小丫头开心就好。

      另一边,前院厅堂里,禁军右骁卫大将军薛尉听完存玉的话,一拍桌案站起来,他身高七尺,黑黄面庞。
      说起话时不仅声如洪钟,嘴唇上的胡须也随着呼出的气流一抖一抖。
      “大人,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只要把那两个姑娘叫来和宋绘那厮当着陛下的面公堂对峙,不愁给他定不了罪。”

      薛尉一想到有机会料理宋绘了,就难掩激动。
      旁边,薛尉旁边方巾长袍的一个白脸中年男人却斜眼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蛮横的武夫,你也不用脑子多想想,那两个姑娘信不信得过还未知,你何必着急忙慌的对簿公堂。”

      “要是人家反咬一口呢,要是这就是宋绘的计谋呢?”
      “你要直愣愣的撞进去送死就自己一个人去,别带累了我们。”

      薛尉闻言,哼出一口气来,胡子被吹的翘起来。
      “你说的是什么话,那不就是两个十几岁的可怜女子,能有什么威胁。”

      “朱少卿,你要是畏手畏脚不敢干,就赶紧回你老家避难去,别耽误了我们的好时机。”

      大理寺少卿朱琮礼眼一横,白薛尉一眼,薛尉不服的瞪回去。
      他们同时在心里骂对方。
      ——莽夫。
      ——懦夫。

      存玉头疼的扶额,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好吵的,每次不管商议什么事都要先吵一架,怎么偏偏让她把两个炮仗凑到了一起。
      “好了好了,咱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吵架,先商量要事要紧。”

      存玉正色,稳住他们,看着厅堂内的几人。
      “薛将军,你明日拨十余禁军给我,不拘功夫高低,只要隐匿闭气的功夫到位就好。”
      “朱大人,那两位姑娘交给我的证词和与刘家之争的首尾还要劳烦你去验证真伪。”

      薛尉和朱琮礼收了打闹之心,齐齐应诺。
      接着,存玉又看向这厅堂里一直没有声息的一人,开口安排:
      “王大人,既然她们自称江宁何家,家中做首饰生意,就有劳你去江宁走一趟了。务必要查清楚江宁何家到底有没有这两个人。”

      王安澈沙哑着嗓子应诺,他穿一袭黑衣,高高瘦瘦又面貌平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引人注目之地。
      但额头上有一道斜至鬓角的疤痕从右眼穿过,周身又是散不开的阴郁气质,让人不敢多看。

      他也是江南人士,在一年前的科举中位列二甲十五位,但因为面貌骇人被御史弹劾不配做官。
      是存玉不忍心看他寒窗苦读三十余年落得如此下场,于是耍了个小计谋保住了他的官路。

      之后他就一直跟着存玉了。
      这三人是存玉很信得过,将何姑娘的事情交给他们处理,她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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