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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 灵慧寺-2 ...

  •   在郑微各种飘来飘去的胡思乱想中,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到北山脚下,在妹妹郑稚“北山景色真漂亮”的称赞中,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灵慧寺。
      车辆停稳后,侍女阿素和钟儿一左一右将车帘掀开,阿素笑道:“五娘子、七娘子、咱们已经到了灵慧寺,可以下车啦。”
      在南朝社会,家族的男女是分开排行的,郑微在临川王的女儿中排行第五,因此被称为“五娘子”,郑稚排行第七,因此被称为“七娘子”——不过,实际上她排行第三,因为她有两个早夭的姐姐。在医学水平较低的古代社会,婴儿的夭亡率是很高的。就算是亲王子女,早夭率也达到了三成。
      “总算到了。”郑微扶着阿素伸过来的手,敏捷地跳下了车。
      郑微在临川王府里是小透明,看她现在这个名字就知道了——微,微小、渺小的意思,总之突出一个不受重视。但再透明也是亲王的女儿,是家里的主人,规格还是在的,她有足足六名照顾衣食住行的贴身侍女。这六名侍女中,此时随侍她的是阿素和钟儿两人。
      阿素和钟儿都是容貌秀丽、性格温婉的少女,今年都是十七岁,比她大了三岁。侍女们没有乘坐马车的资格,她们一直跟在马车的左右两侧步行——好在马车的速度本身也不快,和成年人步行差不多,步行也能赶得上。几辆马车里的其他乘客也陆陆续续下了车。
      郑微任凭阿素和钟儿两人为她整理衣饰和头上珠钗,从前往后一一看去。
      第一辆马车里乘坐的是便宜老爹的正妻临川王妃阮安容。阮安容出身南朝世家,是南方十姓之一,家族历代有人当官,祖父曾是南朝是六公之一的司空,有一个姑姑是当今皇帝郑道成的皇后。阮安容为临川王生了四个孩子,不过活到现在的就一男一女两个,儿子郑瑀今年二十岁,是临川王嫡子,被封临川嗣王。嗣王就是等老爹死了,继承亲王之位的那个人。眼下,他领了个中军将军的职位,统领一万水军,在南朝和北齐的边界线、也就是长江边上的浔城驻扎。
      第二辆马车里乘坐的是临川王的侍妾孟元华和姬玉儿。这两个女人的身世都很传奇。孟元华是罪臣之女,祖父、父亲获罪被杀,她则被收入皇宫当普通宫女,然后皇帝大手一挥,又将包括她在内的十多名宫女赐给了临川王郑昭文。孟元华进了临川王府后就彻底转运了,她被郑昭文看上,肚子也争气,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和一个女儿。孟元华的相貌比不了临川王的其他侍妾,但她才学出众,教出的三个孩子也有才干。双胞胎儿子郑湛和郑景擅长诗文,在太学很出名,两人去年被封为济阳县公和长兴县公,两人已经订婚,将在下半年完婚。孟元华的女儿叫郑佩,今年十五岁,以聪慧闻名宗室。
      姬玉儿是临川王所有侍妾年龄最小、相貌最美的一个。她出生于一个小官家庭,郑昭文某次出门游玩时看到了她,就收入房中,对她极为宠爱。姬玉儿两年前给临川王生了一个儿子。郑昭文亲自给这个小儿子取名郑畅,对姬玉儿的宠爱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第三辆马车里乘坐的是临川王的另外两名侍妾——刘尚柔和自己的生母沈襄。刘尚柔是南朝大商人刘宝的女儿,为了攀附宗室,刘宝想方设法把自己最漂亮的女儿嫁进了王府,刘尚柔进了王府也算争气,给临川王生了一儿一女。
      至于的亲娘沈襄,郑微觉得她就像是象棋盘上的围棋子,被摆错了地方。她压根不应该生活在王府里。沈襄是临川王侍妾中唯一一个真正平民家庭出身的女人。十六年前,郑昭文出门和北齐打仗,岂料军队里突发疫情,郑昭文自己也生了病,四下寻找医生,其中有个叫沈熙的医生凭着高超的医术救了很多人,救人时他带着儿子女儿打下手(帮忙磨药之类),郑昭文身体痊愈了,心思也灵活了。他见沈熙的女儿沈襄高挑美丽,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一顿操作猛如虎,沈襄就被带回了临川王府,成为他的侍妾。一开始,郑昭文对沈襄很不错,也宠爱了一段时间,郑微和郑稚就是那会生的。两三年的新鲜感过去之后,沈襄的存在感就逐渐丧失,沦为了王府的背景板之一。
      和同时代的其他贵族男性比,郑昭文绝对谈不上好色荒淫,他只有一位王妃和四位生儿育女且有封号的侍妾,在这个年代,他这种身份已经算得上超级洁身自好了,并没有像他的弟弟郑昭业那样养了几百人的姬妾队伍。有趣的地方是,五个女人来自各个阶层,世家的女儿、商人的女儿、小官僚的女儿、医生的女儿、罪臣的女儿,虽然身份差异大,但大家相处还是挺和谐的。
      这个便宜老爹还是挺厉害的,如果他去搞集邮或者博物馆陈列,一定是一把好手。
      第四辆马车里乘坐的是临川嗣王郑瑀的老婆、嗣王妃谢静雅和王妃阮安容亲生的女儿郑瑜。谢静雅本来跟在丈夫身边,前阵子她身体出了问题(还有谣言称她是和老公吵架),就被郑瑀送回都城修养——都城王府的条件比淮城好多了。至于郑瑜,她是嫡长女,五岁时被封为信安县主。她也是郑微姐妹中唯一一个未出嫁就有封号的女儿。能被早早封为县主,当然是因为她是嫡长女,在正妻的催促下,郑昭文为她向皇帝讨封号时很有动力。
      第五辆马车里乘坐的是孟元华的女儿郑佩和刘尚柔的女儿郑媛,两人正在侍女的搀扶下钻出马车。郑佩今年十五岁,郑媛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性子急,跳下马车时几乎摔到,正气势汹汹地对侍女发脾气,郑佩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八妹妹,在佛寺前摔倒是给佛祖行礼呢,佛祖不会见怪的。”
      简单一句话说得郑媛转怒为喜,紧张的侍女们也松了口气,看向郑佩的目光充满感激。
      郑微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四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处事能力,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郑佩可能是她们姐妹中活得最长的一个。
      对郑佩这个姐姐,原身觉得她“精通世故、心思深沉”,无法和她交心,和她往来不多。不过郑微不这么想。她想活到老死,就不能树敌太多,所谓“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穿越过来这三个月,她刻意增大了和郑佩的交流频率——她不要求能和郑佩增加多少姐妹情,关键时郑佩不使绊子就好。
      郑佩注意到了郑微的视线,她转过头对郑微一笑:“五妹妹,乘了这么久的马车,感觉如何?”
      郑微牵着郑稚的手前去和自己的姐妹汇合,笑着回答:“马车颠簸,我快颠成一块豆腐啦。四姐姐,你呢?腿软了吗?”
      郑佩用白纱团扇掩住双唇,笑着点了点头。
      古代的马车也有减震措施,马车内也铺了厚厚的褥子,但不论如何都不能和后世汽车的减震技术比较,除此外,古代的土路也不可能比得上现代社会的平坦光滑的柏油马路。与坐了近一个时辰的马车积累的疲劳相比,郑微觉得还不如走路呢——七八公里路,俩小时就走到了。
      “如果能骑马就好了。”郑微羡慕地瞄了瞄骑着马随侍的王府侍卫们,他们一直跟在车队后面,守卫着临川王府的女眷们。
      “你想骑马?只有索虏的女子才骑马吧?”郑佩有些惊讶。
      郑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吧,有几千年历史的传统艺能——地域歧视又来了。南北朝对抗达三百年,双方仇恨很深。南朝视北朝为蛮夷,不论北齐还是北晋,南朝统称“索虏”。想来北朝对南朝也有雅号,但郑微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想一想,只是想一想而已。”郑微呵呵笑了两声。
      你们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穿越过来这段时日,郑微一直在思考如何增加自己的存活概率,在她列出的长长“求生必备技能”目录中,会骑马是个必备技能。骑马就好比后世的驾车技术一样,属于“技多不压身”的必要素质,如果战乱发生时,骑马可以让她比别人逃得更快一些。只可惜,南朝普遍认为女子不应该骑马——当然,就算可以学骑马,此时的她也没马可以骑。南朝缺马,十分缺马,以至于这个国家的顶尖贵族临川王府也仅有二十几匹马充场面,现在有一半在这个车队中。
      郑佩没有深究,只深深看了一眼她,笑道:“五妹妹,一道去母亲身边吧。”
      “母亲”指的是临川王妃。这是个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时代,贵族家庭中,称呼上通常是这样的:庶出的子女称老爹的正妻为“母亲”,称亲生母亲为“娘亲”或者“阿母”。
      片刻后,临川王府的所有女眷在侍女的陪伴下集中到临川王妃阮容安身边。王妃来访,灵慧寺主持来在门口引接,郑微和郑稚两人跟在沈襄身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王妃和灵慧寺的住持寒暄。灵慧寺的住持名叫思仲,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一根没有,白色胡须飘逸,一脸高僧模样。他是南朝有名的高僧,据说他精通梵语,南朝皇帝郑道成常常请他进宫探讨佛法。
      寒暄之后,女眷们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寺中僧人的带领下穿过山门,进入寺内。
      郑微曾学过“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知道原时空的南朝崇佛。不知道是必然还算巧合,总之,本时空的南朝也崇佛,南朝四百八十寺绝对不是夸张,而是客观的描述,王府内还有个小佛堂呢,养着几个比丘尼,阮容安几乎每天都要带着包括自己母亲在内的几个侍妾去佛堂烧烧香,表达虔诚。
      她置身佛寺中,不由得暗生感慨。灵慧寺依山而建,地理位置绝妙,前有小溪后临北山,寺内环境清幽、园林精美,院落众多,规模和奢华程度甚至超过了临川王府。
      要知道,根据思仲的介绍,这么大个寺是在十五年内建起来的——郑微琢磨,这得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如果用这些修佛寺的物资来武装军队,南朝的局面一定比现在好得多。
      她身边的姐妹们显然没她想得这么多,但也被灵慧寺的奢华惊了,大家惊叹地小声议论起来。
      郑媛扯着郑佩的衣袖,连续发问:“二姐姐,这组壁画是什么?”
      “那是本生故事画,说的是鹿的故事。”
      “鹿的故事?”
      “屋檐下的那些木雕仙女多好看呀。”
      “那应该是天人天女吧。”郑佩回答。
      确实挺好看的,木雕细腻,姿态张扬,再用珍贵的矿物颜料上色,能不好看吗?如果能保存到一千五百年后,铁定的国家一级文物。可惜啊,一旦战争爆发,宫阙万间都要被碾为,郑微想起自己每个月的颜料份额,再看看这些精美的、施以重彩的佛教造像,进一步觉得这大宋可能的确是药丸了。
      “四妹妹对佛寺建筑很有研究?”走在前面的信安县主郑瑜回头问郑佩。
      郑佩脸上浮现出恭敬之色,她立刻说:“三姐姐,我前几天看了一本佛经,书里有提到。”
      郑瑜是王府嫡女,又是皇帝封的县主,地位天然比临川王侍妾生的几个庶女高出一头。因此,庶女们都对她恭敬有加——至少面子上很恭敬。
      “妹妹真是涉猎广阔啊,难怪张先生说你‘聪慧绍敏,有古贤女之风’。”郑瑜晃着手中的素面团扇,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郑佩低声说:“只是闲暇时看的一本杂书罢了。”
      郑微听着这番谈吐,觉得“又来了”。大家族的姐妹之间总有微妙的竞争。郑瑜是嫡女,出身强于其他姐妹,又从亲娘王妃那里学来了骄傲的性子;郑佩虽然是庶女,但才名比郑瑜大,郑瑜觉得这个妹妹对自己的造成了威胁,和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四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像吗?”
      聊天之间,众人来到了寺中最恢宏的大殿里——这座大殿的外形略略有些奇怪,郑微隐约觉得像是印度建筑和中国建筑的缝合怪。
      众人参观了一下大殿,郑瑜随意指了指立在一旁的一座塑像。
      郑佩温顺地回答:“三姐姐,我不知道。”
      “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呀。”郑瑜得意的笑了笑。
      她原本还想说什么,不过王妃身边的王管事叫了一声“县主”,她就蝴蝶般穿过人群,到了王妃身边去了。
      这是间恢宏的大殿,郑微预估了一番,高度达到十二米,殿内正中是尊盘坐在荷花墩上、通高九米有余高、镀了金身的超大佛像,佛像表情肃穆,居高临下俯视众人。思仲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和尚介绍,说这座大殿是本寺的僧人慧能主持修建的,慧能曾到天竺取经求法,因此这大殿融合了一些天竺风。
      原来如此!难怪她觉得这大殿有点印度味。
      王府女眷大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巨大的佛像,纷纷对佛像赞叹不已。连郑微的母亲沈襄也随大流地加入了称赞队伍,不过她平民出身,用词水平比不上其他人。
      只有郑微在心中痛骂:这佛人用铜制造,外面镀金,就算这佛中间是泥胎或者空心的,铜也是合金的,但就这个尺寸,起码用了10吨铜以上,把这些铜料拿来铸成铜钱,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啊!别说外面还有一层黄金,怕不是也有好几十斤!而且,这大殿内两侧还有很多小佛像,看其表面闪烁的金属光泽也知道多半也是贵金属铸造的。
      在这个年代,金属等于生产力,这到底是多少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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