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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一节 ...

  •   桂馥炽夏的午后,空气热得像是要生出火来。
      晋安雕刻窗花有些倦了,便打了井水凉凉地冲了一把,躺到屋外的葡萄藤架下小憩。他并不怕毒辣的日头,被晋家的小小姐小少爷、左邻右舍似夸赞似嫉妒地反复提及自己皎洁白皙的皮肤后,他常常抽空亲近阳光,希望能晒出一身古铜的豪迈肤色,观其效用却始终不果,他仍然是与方圆百里农家格格不入的外来人。
      自己是谁?
      这正是晋安迫切想知道的。
      没错,他失去记忆流落至此,被老木匠收留。此地名曰“仙居”,晋氏是仙居的望族,一半当地人都是在晋氏的农庄商铺工作。老木匠手艺高超,直接在本家庄子里服务,他跟着沾光得以姓“晋”,由于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中有个“安”字,所以叫了“晋安”这个名字。
      仙居顾名思义湖光山色风景优美,此地民风淳朴,晋安也悠闲着养起了伤。据退隐赋闲的原老太医声称是从山上跌落的摔伤、顺溪漂流时的擦伤。晋安曾疑惑地跑遍了沿溪百里的大小山丘,这种植满小树、仅仅百米高的小土包,究竟是怎么摔掉他的记忆的!
      老木匠原意要收他为螟蛉义子,晋安断然拒绝,失去记忆的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顺心而为,找回真正的自己。晋安敢发誓,自己的老爹,根据直觉、潜意识,绝对不会像老木匠菊花似的皱脸。
      至于怎么回报老木匠的救命之恩,晋安也曾经想过,将来为老木匠养老送终好了,反正自己家不缺钱——这也是晋安的直觉、潜意识。现在闲着无聊跟着老头学点手艺,免得老木匠整天唠叨着要晋安“认祖归宗”。
      睡意迷蒙间,晋安只觉得如身在云里雾里一般,思绪飘渺,细密潮湿的烟雾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将他团团裹住。
      然后,他隐约看见,那个轻衫霞衣的女子站在桂树下,他甚至清楚地看到她身后月华如银、星辰如链,落英缤纷如雪如絮,拂过淡若烟华的她。
      “……无论你如何为所欲为,都随你,从今往后,我再不想为你心力交瘁……”是他开的口,心乱如麻,连音色都是那么地模糊。
      她抬起晶莹剔透的手指,缓缓地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几近真实地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冰凉的温度纤细的指骨,却始终看不清她的容颜。
      他张口,但是无法叫出她的名字,惶惶不安,竟是觉得很难受,只觉得胸中心中涨气难消。他不禁伸手去揽她,可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却是空空荡荡。
      “安子哥!”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叫唤着。
      每每在记忆的边缘徘徊,他就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再无从忆起。晋安捂住胸口,等待着那种奇异的悸动平复,那是他的记忆吧?那种无法抑制地从身体最深处涌出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情感。是谁?她是谁?自己又是谁?
      “安子哥!棋盘做好了吗?”扰人好梦的是个十岁大的锦衣小儿,名晋易山,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晋氏族长嫡长孙。
      安子?晋安回过神,好半天才意识到竟是在叫自己。都怪老木匠自以为亲切,实则俗不可耐的叫开了。自从被放学闲逛的晋易山发掘出晋安青出于蓝的巧思能工,这黄毛小儿就时不时过来凑趣,等发觉怎么都难不倒晋安后就打蛇顺棍上地“巴结”过来。
      晋安懒洋洋地指了指屋子,看着晋易山兴冲冲地进屋寻找游戏棋,屁颠屁颠地又跑回葡萄架下,眉清目秀的小脸挂满汗滴,直冲着晋安恬笑,迫不及待地要拉他一起下棋。
      “安子哥,陪我玩会吧,就一局!安子哥!”晋易山绕到晋安面前不依不饶地斯磨。
      晋安毫不留情地在晋易山脑门上弹了一响指,看着晋易山含着眼泪敢怒不敢言的情景就觉得好笑,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
      “爹爹从宗洲回来了,他说我下个月去应天府上住宿制的秋季班,学成才可以回家,我要十年以后才能回来了!就陪我玩会儿吧,以后你想找人都没有了!”晋易山郁郁地唉声叹气道。
      晋安瞥了他一眼,“上学?宗学?多少人钻破头想进也进不了呢!”
      “小少爷没说,安子怎么知道宗学的?”老木匠拖着草鞋,花白的头发湿漉漉的,一副刚从水里出来的模样。
      “只收宗室氏族子弟的贵族学院,宗学,很耳熟!”晋安早就察觉到老木匠的接近,对于老头神出鬼没的可疑形迹熟视无睹。打初次睁眼起,晋安就知道这个古怪的老头决不是什么木匠之类安分守己的良民。
      “安子上过宗学吗?是不是记起什么?”老木匠昏黄的眼睛盯着晋安清俊的脸庞,丝毫没有看见旁边的小主子般追问。
      “不记得了,看过才知道,恩,决定了,我要去应天府!”晋安翻过身继续午睡,他如梦吟般怜悯地道:“可怜的小山,会被那群女人生吞活剥得一干二净!”
      被拒绝而兀自把玩游戏棋的晋易山闻言呆立,浑然未觉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
      “宗洲的女人这么凶残?安子,你把小山吓坏了。”老木匠坐到晋安面前,扑腾拍打起草鞋。
      “什么宗洲,全东领的女人都是!”晋安义愤填膺地道。
      “以女子为尊的几个洲,老朽也去过,东领在哪里?晋安吃过亏?”老木匠憨笑着套上草鞋。
      “祸害!”晋安斩钉截铁地断言,闭上嘴不再说话。没错的,他的直觉如此。
      晋易山转了转眼珠子,望了望假寐的晋安,又望了望邋遢的老木匠,怏怏地告辞,直奔夫子的书院而去。

      ※※※※※※※

      晋易山远远望见父亲与夫子在书院的凉亭中品茗闲谈,于是加快脚步踏进书院,两人并未对他的到来而避嫌,依旧神情自若地谈笑风声。
      ......
      “宗洲的别院业已准备妥当,随时可入住,偏劳慕槐随行打点了。”父亲晋宛海以近不惑之年,仍然容貌年青,气质不凡。
      “慕槐,听凭家主差遣。”玉树临风的是夫子,纸扇纶巾萌葱唐衫,神情飘忽美丽得不象尘世间的人。
      “宗洲位于大陆中央,慕槐回南洲家乡探亲也就十几日的路程。”父亲扯着嘴角,笑眯眯地问。
      夫子悠闲的笑容似乎裂开了一下,随即收拢折扇复又悠闲地笑着答道:“近乡情怯,让宛海见笑了。”

      晋易山已走到凉亭台阶下,可以仔细地望见父亲与夫子的表情,似乎很有些奥妙试探,但是年幼的自己并不明白,见到父亲招手示意,便三步作二地跳上凉亭请安。
      “易山,到了宗学可不同与在家中,同窗都是来自大陆五洲的名门豪族,切记谨言慎行,听从夫子的教诲。”父亲晋宛海和声叮嘱着。以幺子晋易山的聪颖恭谨,自己并不担心儿子在素有公正开明之称的宗学中生事或吃亏。而小女儿易囡却是聪颖有余、恭谨全无,值此大陆多事之秋,实不宜纵容。所以,尽管易囡为了此次去宗学求学的机会死磨烂缠,自己仍然以家长的威严压下不允,否则以四洲平等的民风,无所谓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教养。
      “孩儿记住了。父亲大人还有什么教诲,易山洗耳恭听。”晋易山打躬作揖嬉笑着道。
      “易山只需记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仅是代表自己,更是代表着仙居晋氏,不可仗势欺人,却也不可被外人欺。”
      “易山明白,不会弱了晋家的威风。”晋易山挑了挑眉,打架他是从来不会手软的,自己好歹也是方圆百里打出来的孩子王。

      “虎父无犬子,谁能占了你们的便宜去。坐吧。”夫子李慕槐用折扇指了指晋易山,又指了指圆石桌的一边。
      易山偷瞄了眼父亲的和颜悦色,便大大方方地坐上略嫌偏高的石凳,双脚够不到地的别扭感令他不安地在石凳上不停挪动,被父亲锐利眼神瞩目才忍住。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易山到了宗学有机会结识天涯海角的同窗也是一件幸事。五洲风俗迥异,以往书簿上的记载变成活生生的学友,易山切记自尊自重,更要以己度人、求同存异。”夫子为晋宛海与晋易山斟茶,易山惶惶地道谢应允。

      “慕槐,今年你们南洲也有数人入宗学,我记得最小的是个十岁的女娃,来自安吉望族李家,可是你的同宗?”晋宛海举杯一饮而尽。
      “漂泊游子,不足挂齿。倒是易山知道南洲的习俗吗?”李慕槐突然转头问易山道。
      “息之大陆分五洲,宗洲居中,东南西北四洲围绕四方。宗洲应天府授命与天神殿,掌管五洲律令政务,统领大□□郊的正规军,宪章曰尊重各洲自治章程,但宗洲居民男女法律地位一律平等。东洲女尊男卑;而北洲男尊女卑;西洲和南洲,男女可娶也可嫁,迎娶方为尊,嫁入方为从。四洲通婚者,入乡随俗。”易山泛泛而谈,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易山也大了,再过几年也能成家立业了。”夫子展颜笑着对晋宛海道。

      “南洲和我们西洲风俗相近,倒是东洲和北洲民风霸道,流行抢亲,东洲好歹是女子也就罢了,北洲望族男子的正室往往亦是男子,此届宗学会有不少北洲人,易山,你千万不要乱收别人的赠礼,尤其是带有家族标记的物品。”父亲轻皱着眉头道。
      “厄?”晋易山惊讶地望着父亲。
      “而且,东洲和北洲与我们不同,都由是男人剖腹生子的!”李慕槐忧心地对易山嘱咐。
      “男人剖腹生子?”晋易山呆若木鸡地学舌道。
      “一旦进了门,想离异的话,必须留下子嗣作押,告到应天府也是如此的,所以,易山千万要把持住啊!”夫子语重心长地道。
      晋易山向左望望父亲,向右望望夫子,再左望望右望望,脑子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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