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树》倾城月色

1、第 1 章

　　廿一世纪来到了，传说中的世纪末危机没有到来，千年虫没有异形变种，歌照唱，舞照跳，一切还是好好的。
　　人生真是一个幻觉！
　　苗苗对杜可淳说。
　　当然，苗苗当时说的是：life is an illusion 。
　　换来可淳的一个白眼，嘴角藐视对苗苗说：不要跟我说英语，OK？
　　对于一个喜欢看亦舒，一个喜欢看八卦杂志的两个好友来说，这样的口角交锋时常发生。但幸好，彼此都大度，积累的友谊也非同小可，到底没有什么大矛盾发生。
　　但是对她们来说，2000年终究是从此与众不同，人生进入一个新纪元，因为她们都在这一年结婚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装娇卖俏扮小姑娘了，再也不能呼朋唤友玩到半夜三晚不归家了，再也不能想咋样就咋样，想疯狂购物就疯狂购物，想外出旅游就外出旅游了。她们的丈夫都知道小娇妻的性格，都郑重地承诺，从此以后，自己与对方，一切要以家庭大局为重。
　　到底不是小女孩子了，知道信任和承诺在家庭生活中是多么重要和稀有的事物。而这种信任和承诺又是多么容易被破坏的，一旦破坏，就无法复原了。
　　路漫漫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结婚前一晚，她们相约一起，到钱柜疯唱了一晚，彼此都明白，从此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难有的了。
　　苗苗结婚过程比较简单，就双方父母坐下来吃了顿饭，彼此认识，也没有大肆张扬，就这样结了婚。
　　苗苗是个简单的女孩子，本来就不喜欢大肆酒席，虽然苗妈妈满心的不乐意，但婆家虽然没有摆酒席，但礼仪周全，事事周到。礼金、夫妻红包、亲家礼品样样备足，酒席和其他礼品也折了现金奉上，也是客气有礼，房子也是早早把房子重新装修好了，就等着新娘入住。而且，婆婆还奉上金耳环、项链、手链、戒指，苗苗带上，映得整张脸都喜气洋洋，满心欢喜。
　　既然这样，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何况女婿江华虽然工作普通工资不高，但人品是没得说的，女儿嫁得好，舒心幸福可比什么都重要！
　　就这样，苗苗用一句话来描述，差不多就是“只带了一把牙刷就嫁入江家了。”
　　只是，苗妈妈临别那一晚，和女儿说的话多少让苗苗心里不舒服。
　　苗妈妈悄悄地问女儿：那房子，写的是谁的名字啊？
　　苗苗当然明白妈妈心里的想法，明言：那是婆婆的名字。这房子是早就买的了，我们只是住其中一间房子，还有他弟弟弟媳，还有妹妹，不可能加上我名字的。想也别想。
　　苗妈妈急忙说：我倒不是想怎样！只是一家大小，你到底是个长媳妇，但二媳妇又比你早嫁入，人家早就融入了，你这会儿做大不好做，做小更不行。总之你自己得小心！不是自己的房子，不是自己作主的一家！
　　苗爸爸是个大男人主义的，觉得女儿嫁得好不好，他根本不太关心，一个晚饭吃下来，根本没说上几句话，说的都是那几句：女儿还得要婆婆多多管教。本来是谦逊的几句话，听在婆婆心中却是大乐。婆婆是个以男人为自己的天的人，任何事情，以儿子、老公为先，女人为轻。她自己这样想，这样做不打紧，结果苗苗日后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矛盾四起。
　　公公婆婆经常不在家，这就少了很多磕磕碰碰的矛盾。为什么经常不在家？这下面会提到。
　　这对苗苗来说可算得上是件好事，她早早就被耳提面命，在婆家不比在自家，婆媳问题是永远存在的，如果没有如王熙凤般八面玲珑斗智斗勇的心机手段，那就只好装聋作哑明哲保身自求多福了。
　　苗苗深知婆媳问题的厉害，身边永远不缺乏这样的例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与婆婆闹起来，永远是婆婆有理，丈夫本来是个不理事儿的主，能否靠得住还是未知之数，如果将来有什么事，大概就要输掉自己一生的幸福了。
　　苗苗就这样如履薄冰地开始了自己的婚姻生活。
　　婆婆是个没多少文化的人，坚隐、朴素、吃苦耐劳，一生都围绕着丈夫、儿女们打转。在香港艰苦谋生的日子，有什么好吃的，有时候客户会给她一些好些的水果糖果饼干，她自己也舍不得吃，等到周末带回深圳给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吃。
　　婆婆为人非常的朴素，早些年的经历，受苦受难，让她永生难忘。以至即使到了现在，已经衣食无忧，却仍然朴素如斯。每次看到婆婆的衣服，苗苗都觉得会被人指责虐待老人：衣服已经暗淡得看不出原来颜色，薄得快要破了也舍不得买新的；买了新的，也是衣不合身，问她，说是特价，便宜。舍不得买任何护扶品，一个冬天下来，手都冻伤了，也只是抹一点凡士林霜。省下来的钱，却每次都会大包小包买给儿子，注意：只是儿子，没有女儿，媳妇的份。
　　其实苗苗这一代人，从小到头，根本就没有节俭的概念。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却从来没有少过缺过。苗苗一生，顺风顺水，没碰到过什么大的挫折，现在又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年华，当然少不了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这就引起婆婆的不满，觉得她真是不懂事，不懂得持家有道。
　　周末，难得轻松，她与丈夫去了一趟商业城，买了好几件衣服，丈夫买了个最新款的NOKIA手机，晚上又去吃了她最喜欢的香辣蟹。回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了。
　　婆婆脸色便有些不豫，对着儿子说：不回家吃饭，干嘛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儿子早就习惯母亲的脾性，若无其事地笑笑。
　　苗苗暗地里吐吐舌头，拿过一个袋子，说：婆婆，我们给你买了衣服呢。你穿穿看，合身不？
　　婆婆接过衣服，脸色舒展了些，说：哎呀，都一把年纪了，还用穿得这么好干嘛！
　　儿子打蛇随棍上：妈，这也算是我们的心意，你试试嘛！
　　婆婆摆弄着，看着，心里是很高兴的，到底儿子儿媳还是想着自己的。又问：这多少钱啊？
　　儿子随口说：不贵，不到二百。
　　婆婆吃了一惊，气恼地说：哎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买么贵的衣服干嘛！反正我还是有得穿的嘛！
　　眼睛又瞄向苗苗买的另外几袋衣服，又问：那个又多少钱啊？
　　苗苗与丈夫对望一眼，都不吭声。
　　婆婆继续说：过日子还是要省些！怎么这么大手大脚？以后花钱的事还少啊？你们要学会打算计划计划！难道结婚了还不懂这个吗？口气越来越严厉。
　　弟媳妇在旁边，尴尬地陪笑着，到底不好意思，走回自己的房间。
　　苗苗心里一阵酸气直冲喉咙，控制不住，转身，冲入洗手间，对着洗脸盆，吐了一些清水。
　　客厅里，婆婆继续对着丈夫数落：叫你不要乱花钱还不听，现在说你几句就给我脸色看了吧？你们这是有金山银矿呢？！
　　做儿子的沉默以待，公公出来打圆场：儿子给你买衣服，你穿就是了！这也是儿子的孝心，你这么数落算啥！
　　婆婆不再吱声了。
　　丈夫敲敲洗手间的门，问：你没事吧？
　　苗苗对着镜子，看到一个苍白的脸，长长叹一声：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