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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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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洵之单膝跪在地上,量身定制的西装裤并不适合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从大腿到膝盖骨的肌肉包裹在昂贵的面料中,勾勒出漂亮的线条。
他还穿着那双黑色皮质尖头皮鞋,踩在纯白的长绒地毯上,被污水打湿的地毯,像冬天的早晨的雪,慢慢化开。
姜颐觉得他现在就像那块地毯一样,又像雪一样。好像要化了。
空调在黑暗中安静地工作,徐徐吹出的暖气悄无声息地掠过他的头顶。可能是温度开得有点高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发烧,他浑身都很热,后颈的腺体一下一下地跳动,连带着另一处也不断地跳动。
没有开灯,但是白天下过雨,外面很亮了,h市秋末冬初的青白月光像流水一样泄进来。
闻洵之一身正装,单膝跪在地毯上,浑身浸润在苍白的月光中。他忽然抬起脸,看向姜颐,一张脸半明半昧,像月色一样动人心魄的漂亮眉眼。
这张脸应该出现在荣誉榜上,出现在联盟时政新闻专栏,出现在发布会上,高悬的聚光灯在他的脸上打出阴影,在媒体记者不断按下的快门中,年轻的alpha军官站在鲜花簇拥的主席台上,语调平和仿佛闲谈:“我谨代表最高联盟军事学院全体师生发言——”
晕的几乎要丧失意识的大脑不断涌现曾经看过的那些新闻视频,和记忆中在讲座上见到的第一面重合,他应该锐利得像一支离弦的箭,冰冷又寡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滚烫的,温和的,又不容抗拒的,水静风停的一张脸,嘴角流涎,头发半湿,分不清是水还是汗——姜颐从来没有见过的闻洵之。
太热了,十二月的月亮像七月的太阳。
——
好像晕过去了,好像没有。
灯仍然没有开,屋里漆黑一片,黑暗中姜颐听见流动的水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有人从洗漱间走出来,空调面板发出两声滴滴的电子音。
姜颐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闻洵之模模糊糊的轮廓。
“还热么?”闻洵之问。
姜颐没有回答,明明嗓子不舒服的应该是闻洵之,但实际上现在说不出话的是他。
“睡着了?”闻洵之走过来,坐在床沿,侧过身看他,“要洗澡吗?”
姜颐很慢地摇头,偏过脸,朝向闻洵之那一边,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连带着脖颈延申向锁骨的那块肌肉都很痛。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门铃叮的一声。
闻洵之很快地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姜颐的额头,带有安抚意味地将他额前的碎发向上捋,然后转身走过去开门,短暂地和外面的人交谈过后,关上门,拎着一袋东西走进来。
水壶又呜呜地开始工作,姜颐在白噪音中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
“先别睡,”闻洵之的声音,很难得的不像平时那么冷淡,“把药吃了再睡。”
一只手摸上他的后脖颈和肩膀,姜颐借着力气坐起来,闻洵之端起放在床头的杯子,将捻在手里的胶囊送到姜颐嘴边:“张嘴。”
吃了药再次躺下去,被困在四肢的那种难以排遣、无处可去的燥热情绪慢慢消解,姜颐彻底失去意识。
.......
姜颐是被饿醒的。
很饿很饿,就跟昨晚没有吃饭一样。他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慢吞吞地回想起来,他昨天晚上好像真的没吃饭。
一回来就被闻洵之抱到了床尾,再之后——姜颐迟钝地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他很久没有经历过发/q期了,联盟医疗技术发展至今,omega只要定期服药,发/q期的时间稳定可控,症状也大幅减轻。他以往的发/q期基本上稳定在两个多月一次,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两天,也不需要alpha信息素就可以度过,症状类似于感冒发烧。
但前两个月因为家里的变故,几乎心力交瘁,姜颐根本不记得他有没有吃过控制发/q期的药。
好荒谬。荒谬到跟梦游撞鬼一样。
姜颐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会儿,大脑一片空白。
电子门锁滴的一声,应声打开。
他很想跑,需要非常坚定的心智才能继续坐在这儿,厚脸皮地装作无事发生。
“醒了?”闻洵之走进来,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书桌上,过来摸他的额头:“好了?”
神情冷淡,动作流畅自然,顺理成章到姜颐真的怀疑他昨晚要么在梦游,要么撞鬼。
“你——”
“嗯,”闻洵之站在床边,等着他说话,“怎么了?”
“我们——”
“嗯?”
“我们现在是——”姜颐难以启齿地措辞:“什么关系?”
闻洵之没什么表情:“你觉得呢?”
什么关系。姜颐混乱一片,完全无法定义。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太复杂了,他不太喜欢,也不太擅长。闻洵之说他们曾经谈过,他们上过/c, 甚至闻洵之的犬齿曾经扎穿他的腺体,短暂标记过他,92%匹配度的信息素和身体的诚实反应告诉他,闻洵之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他理智地全盘接受了。然而事实上,这一切对他来说,遥远又不切实际到像一场梦。
他只是被动地往前在走,未经思索地往前在走。
定义一段关系太难了,也太累了,那意味着关系的两端两种角色权利和义务的分配、履行,姜颐没有心力去处理。
于是他抬起头,象征性地作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看向闻洵之:“呃——前任关系。”
“......”
说完,又补充道:“互帮互助的——前任关系。”
“......ok.”闻洵之说,“过来吃饭。”
从闻洵之的脸上没有读出任何情绪,他站在床尾,将包装盒拆开,把旁边的那张椅子拉过来,拆开塑封的筷子,见姜颐还怔怔地坐在床上,淡声又叫了一遍:“过来吃饭。”
“哦好。”姜颐从床上站起来,坐到闻洵之拉开的椅子上,从闻洵之手上接过筷子,很小声地说:“谢谢。”
没有得到回应,姜颐小幅度地偏过脸看他,闻洵之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他手边,然后从包装袋里拿出好几种不同的药,没有看说明书,熟练地拆开包装袋,每种药拿了不同的颗数,放在杯子旁边,说:“吃好饭把药吃了。”
他看上去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很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但是姜颐还是莫名感觉到围绕身边的低气压。
想了想,姜颐边打量着闻洵之的脸色,边很小心地说:“虽然——是互帮互助的前任关系,但是我欠你的钱不会不还的。”
“......闭上嘴,”闻洵之说,“吃你的饭。”
“哦好,”见闻洵之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姜颐识相地没再试图搭话。
但是闭上嘴怎么吃饭。姜颐心不在焉地乱想。
吃了饭又吃药,姜颐将喝掉了半杯的温开水放回桌上。闻洵之顺手拿起来,极其自然地将剩下的半杯喝完。
他喝水的时候脖子微微向后仰,随吞咽的动作喉珠上下滚动,从下巴到锁骨处的线条形成漂亮的弧线,露出袖口的半截手腕,明晃晃地悬垂着一截深蓝色的隔离手环。
“你还在易感期吗?”姜颐脱口而出。从第一面见闻洵之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取下过信息素隔离手环,虽然手环并没有副作用,但是其工作原理是抑制体内alpha信息素的分泌,长期佩戴仍然会有不舒适感,如果不是处于易感期的alpha,没有必要一直佩戴手环。
“嗯。”闻洵之简短地回答。
没有想到闻洵之会回答,虽然这个答案敷衍得毫无可信度。姜颐还是点点头,没再追问。
闻洵之放下水杯,放在桌上,转身收拾姜颐吃剩的饭菜。
“我来吧。”姜颐走上前,想帮忙,被闻洵之握住手腕,朝身后的床瞥了一眼:“坐着吧,你还有力气?”
“......”是很正常的语气,很正常的措辞,但是从闻洵之的口中说出来,带有显而易见的情/s意味,alpha因为刚刚喝过水的缘故,嘴唇上还沾着水渍,淡色的唇,被水打湿之后湿而软,在暖气四溢的房间里,言语冰冷,却游荡着诡异的淫靡氛围。
唇角残余的水,再次生动地提醒姜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先别喝了——”发/q期带来的不适感再次上涌,姜颐坐回床沿上,浑浑噩噩地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在胡言乱语:“不是,你先别收拾了,等等我来吧。我......我有力气的。”
“喝什么?”闻洵之已经动作利索地将包装盒打包扔进了垃圾桶,抽了纸巾在擦桌子,闻言转过头,看向姜颐:“在说什么时候?昨天晚上吗?”
“......”姜颐仰面躺回床上,顺手拉过旁边的枕头盖在脸上,很难分清是病的睡过去了还是情绪跌宕晕过去了。
“睡着了?”
耳朵蒙在枕头底下,闻洵之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
“在这儿休息,”闻洵之说,“哪儿都别去。”
姜颐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房间里陷入温暖的宁静。
他从床上坐起来,拉开一点窗帘,雨水过后明净的天空仿佛镜子,倒映整个城市的风貌。
通知栏弹出周欣的消息:[ 哥,今天没你的戏,安心在酒店休息~ ]
姜颐回了消息,原本以为闻洵之会很快回来,没想到一直等了几个小时也没动静。
他拿出手机,想给w发消息,犹豫了一阵,合理评估他这种行为很像查岗,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何况如果闻洵之回来的话,两个人呆在房间独处,一个发/q期的omega和一个不清楚是不是在易感期但是情绪很不稳定的alpha,很大概率会发生比昨晚更荒谬的事情。
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睡眠简直多得惊人,趴在床上看剧本的时间里,姜颐脑子里乱得毫无头绪,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着之前忘记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一点,房间里异常燥热。破碎的浅眠中,闻洵之的脸反复出现,手工定制的尖头皮鞋踩在雪白的长绒毛地毯上,一只白皙光裸的脚踩在鞋面上,被鞋面的污水弄脏,衬得皮肤像雪一样白。
梦中姜颐浑浑噩噩地注视着从双腿之间抬头的闻洵之,从梦境流离到现实的瞬间,那只雪白的脚蓦然蜷起脚趾,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从堆叠至脚踝的睡裤下露出的半截脚踝,细碎地颤抖。
“——呃,”姜颐喘息着睁开眼,看见像海浪一样晃动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