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失火》迟迟栖

14、第 14 章

　　车窗降下来一点，但说话的声音被逐渐密起来的雨声淹没，姜颐凭借他的口型猜测，是让他上车的意思。

　　坐在副驾驶室很奇怪，坐在后排也很奇怪，姜颐握着副驾驶的门犹豫了半秒，车窗又一次降下来，闻洵之扔过来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姜颐利索地上了车。

　　但是刚刚淋了一阵雨，行李袋也有点湿了，姜颐关上车门，只能把行李放在脚下，有点挤，而且从行李袋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水，又把下面的脚垫打湿了。

　　“......不好意思，”姜颐轻声道歉。

　　闻洵之没理他。

　　这是正常的。姜颐习以为常：“谢谢你，确实有点来不及了，我是九点的飞机。”

　　自从上次在医院的时候，闻洵之听到姜颐话里隐晦的暗示，气得夺门而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闻洵之仍然是那副随时可以参加新闻发布会的严肃表情，像是在看路，姜颐用余光瞥见车内后视镜中闻洵之的眼睛，眼睑低垂，眼神淡漠，短短一周多的时间，比起上次在医院见面，不知道是不是姜颐的错觉，他看起来好像更瘦了一点，眉骨的轮廓愈发冷峻，看起来似乎更加不好接近。

　　不过今天他今天没穿正装，只穿了一件灰色冲锋衣和长裤，里面是一件白T，这么简单舒适的一身穿搭，使姜颐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还在念大三。

　　“允熙那边我可能教不了了，”姜颐说，“麻烦你了，帮我跟闻先生说一声，等我回来当面跟他道歉。”
　　“不需要。”闻洵之不咸不淡地说。

　　“......好的，”姜颐只能又道歉一遍，“不好意思，给你也添麻烦了。”

　　依然没有回答。姜颐侧过脸去看他，闻洵之单手扶着方向盘，很长的手指握住真皮胶圈，从冲锋的袖口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手腕上仍然好整以暇地佩戴着信息素隔离手环。

　　似乎是注意到姜颐的目光，闻洵之偏过脸，瞥他一眼，然后另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里，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他掏了有一分钟，眉头皱起来，像是口袋里的东西打结了或是缠住了，愣是没掏出来。

　　“......要拿什么东西吗？”姜颐说，“需要我帮忙吗？”

　　闻洵之顿了顿，不耐烦地妥协：“帮我拿一下。口袋里。”
　　姜颐依言拽住闻洵之的衣角，小心地把手伸进闻洵之的口袋里，避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偷感好重，他想起那天沈明珩的话，感觉自己现在的动作就很像是要偷闻洵之的钱。

　　是一个淡黄色的隔离手环，和一条雪白的医用腕带缠在一起了。

　　医用腕带是纸质的，已经被扯断了，断口处参差不齐，明显是被暴力扯断的，上面标注有病人的身份信息和简要的病情描述。

　　姜颐没来得及看清医生龙飞凤舞的字体，粗略地扫到“闻洵之”的名字，就被闻洵之从手里夺走了。

　　“之前那个坏了，”闻洵之不经意地将那条被扯坏的医用腕带塞进车门旁边的储物格里，瞥了一眼他拿在手里的隔离手环，“这是新定制的。”

　　“谢谢，”姜颐带上手环，大小很合适，颜色也和之前扔掉的那个一样，“很合适的。”

　　所以闻洵之刚刚是想从口袋里拿这个。但是又不想他看见那条医用腕带。

　　姜颐默然地去看闻洵之握着方向盘的手，这才看见他手背上明显的针孔，大概因为扎了很多次的缘故，青色的血管表面，针孔竟然已经连成一片。

　　“你刚从医院出来吗？”姜颐问。

　　自然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姜颐只好自言自语一样继续问：“你......病得很严重吗？”

　　“死不了。”闻洵之说。

　　“是什么病？”姜颐问。

　　闻洵之又没理他。

　　车开得很快，车窗没有完全关好，有雨水顺着风飘进来，吹散两个人信息素的味道。

　　到了机场，姜颐很利索地拎了行李袋下车，他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室的闻洵之，见他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姜颐朝他挥挥手，转身要走。

　　闻洵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戴好手环。”
　　姜颐回过头，车窗已经升上去，闻洵之一脚油门，只留下一阵汽车尾气。

　　“......”真的是非常难交流的闻少爷。

　　九点，飞机准时起飞，飞往G市，行程大约两个小时。姜颐下了飞机，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点。

　　他本来想在机场凑合吃点什么填饱肚子，但程延发来信息，接机的助理会带他去吃午饭的。这次的节目虽说要求嘉宾体验当地的特色文化，需要自力更生完成打扫卫生、做饭之类的生活任务，但事实上，每个嘉宾都可以带生活助理，只要不出镜、不影响拍摄就可以。

　　程延给他安排的生活助理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性beta，叫周欣，看上去年纪特别小，娃娃脸的长相，眼睛又大又亮，话也很多，应该是很好相处的类型。

　　“就叫我欣姐就行，”周欣在接机口远远地就认出姜颐，动作麻利地去接姜颐手里的行李，“哥，你有什么忌口吗？我订了一家当地特色的馆子，你有什么不吃的，我打电话跟他们说一声。”
　　“都吃的，”姜颐拎着行李没松手，“我来拎就行，谢谢。”

　　周欣解释道：“哥没事儿，这是我的工作内容。”
　　“......好，”姜颐迟疑地松手。女孩子个子不高，而且瘦，装在行李袋的衣服压得很紧实，姜颐不确定她能拎动。

　　没想到周欣一手一个，脚下健步如飞，见姜颐没跟上，停下来回头看他：“哥，我们得快点儿，民宿有点远呢。”

　　吃过饭，周欣已经安排好了车，开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眼见着路越来越窄，眼前的景物也逐渐从购物中心变成高低起伏的连绵群山。

　　姜颐拿出手机，看到四格的信号只剩下两格。

　　在盘山公路上又开了二十来分钟，几乎已经开进林区，但还是不时地能看到游客的车辆驶出，姜颐稍微放下心。

　　“这里就到了，”司机将车拐进一条弯，在小石头铺成的简陋停车场停好车，“再往上开不上去，顺着这条小路往上，喏，在那儿呢，那几幢房子就是。”
　　司机抬起手往半山腰指，姜颐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绿树掩映的丛林中间建的很好的山间别墅，很有度假村的规模，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交通不便。

　　他和周欣各拎了一袋行李，走了二十来分钟的，才爬到别墅门口。矗立在半山腰的别墅即使近看也毫不逊色，四面都是透亮的玻璃落地窗，窗帘半拉半合，能够看见室内干净整洁的装潢。

　　见姜颐和助理拎着行李走进来，有工作人员上前迎接，连连道歉实在是太忙了没时间去接机。

　　姜颐好脾气地道谢：“没关系，谢谢。”

　　倒是周欣板着脸，皱着眉头没客套，而是转身去和其他工作人员落实姜颐的生活起居安排和拍摄计划。

　　姜颐的房间是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比起其他房间好像小了一点，不过站在落地窗旁边向外眺望，能看见层峦叠嶂的山景，而且房间陈设也很干净，姜颐挺满意的。

　　收拾行李的时候有人敲门，姜颐说了一句“进来”，周欣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来。

　　“怎么这么多东西？”姜颐伸手去接，帮她把东西放下，才看见敞开的行李袋里全是衣服、洗漱用品之类的生活用品。

　　“这是给你的东西，”周欣说。

　　她有点喘，放下东西之后叉着腰缓了好一会儿，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眉头紧锁。

　　“我的东西？”姜颐不解地问。

　　“对的，帮你准备的，都是之后要用的东西，”周欣说着蹲下身，扯开行李袋里的东西，随手拿出几件衣服，“这是之后拍摄穿的衣服，都帮你搭配好了。还有——”
　　姜颐：“谢谢，辛苦了。”

　　“应该的，”周欣刚刚的一脸怒容缓和了不少，但仍然有些心不在焉的。

　　姜颐问：“发生什么了吗？”
　　周欣有点迟疑，看了姜颐一眼，叹气说：“算了，哥。”
　　“......”见她为难，姜颐没有多问，蹲下身整理行李。东西是真的很齐，从沐浴露到防晒霜，还有一些常用药、充电宝，凡是外出旅游可能用到的东西，几乎都在这里了。

　　姜颐有些疑惑地抬头问：“这些是——节目组发的？”
　　“不是，”周欣说，“是我前两天准备好了送上来的。”
　　说到这里，她好像又一次想到了让她生气的事儿，脸重新拉下来，这回没再憋着，而是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我本来东西买好之后，前天过来看看住宿，然后顺便把买好的东西带过来，然后当时我就跟现场的几个工作人员确认了你住哪间房，就是二楼最东边那间，住那儿能看到日出，而且房间很大，空调也是新换的。结果我今天带你过来，才知道那间房被新来的嘉宾住了，给你的房间就换成了现在这间，太过分了，也没有提前跟我打招呼——”
　　周欣说话的声音大起来，姜颐安静地走到门口，妥帖地把门关上。

　　周欣立刻停了，看了姜颐一眼，叹气说：“抱歉啊哥，只能让你住这间了。”

　　她环顾了一圈房间的环境，皱眉道：“比我挑的那间小了好多。”
　　“没事儿，”姜颐安慰道，“挺好的。进山的时候我以为会住的很差的。”

　　车一路开进山区的时候姜颐在路边看到了不少山间民宿，但是因为这里的商业化开发程度不是很高，因此民宿的规格都不太高。
　　“本来是的，”周欣眨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秘地说：“节目组挑的这个地方景色是很好的，但是因为太偏了，周围的民宿条件都不太好。但是前几天突然就有个投资方联系了导演组，愿意把这幢别墅无偿租借给节目组拍摄。”

　　“......”这话听起来好奇怪。像是说给姜颐听的。

　　姜颐侧过脸，周欣故弄玄虚地拉长声调：“好神秘好慷慨的投资人。”
　　“......嗯，”姜颐捧场地点头，“好神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