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失火》迟迟栖

10、第 10 章

　　从闻洵之结冰挂霜的脸上姜颐得到了微妙的肯定答复。

　　于是姜颐识相地闭上嘴。

　　虽然他其实还想问闻洵之，他是不是旧情难忘。

　　调取他的出院评估报告，暗中调查姜序行的死因，床头的戒指，持续释放的信息素隔绝手环，即使记忆一片空白，姜颐也可以清晰地辨认出，这些行为不属于这位淡漠寡情的alpha对普通前任会做的事的范畴。

　　但就算没有出轨，他和闻洵之的上一段感情，大概也不是体面结束。否则闻洵之不会在见他的第一面就开枪恐吓，闻仲景也不会将他当成礼物送给闻洵之。

　　所以还是先不要问比较好。姜颐默然想。

　　回到闻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还没有停稳，姜颐就看见闻允熙站在门口的屋檐下，两位保姆一左一右拉着他的手，看见车开进来，闻允熙猛地甩开她们就要往车头上扑。其中一位年长一点的，连忙蹲下身搂住他。

　　闻允熙在她怀中挣扎，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哭喊道：“干嘛骗我！说好带我一起出去的！”
　　姜颐下了车，小跑到闻允熙面前蹲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揽住他的肩膀小声拍打：“对不起啊宝宝，下次一定带你。今天和哥哥有重要的事.......不哭了哈......“

　　闻洵之长腿一迈，从两人身边走过，冷淡地瞥了一眼哼唧的闻允熙，脚步没有停，扔下一句：“哄狗呢。”
　　“......”闻允熙哇地一声仰头大哭。

　　姜颐硬着头皮抱他进屋，哄了半小时，小孩儿才唧唧歪歪地愿意去睡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闻允熙还在姜颐的梦里放声大哭，第二天一大早，姜颐还没睁开眼，又听见房间外的敲门声：“姜老师，姜老师你醒了吗？”
　　本来是没醒的，现在好像醒了。姜颐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换了衣服打开门，闻允熙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姜老师，你起的好晚。”
　　“.......你起的真早，”姜颐拿过手机瞥了一眼，才七点半。没记错的话小孩早上好像是有射击课的，姜颐蹲下身，摸了摸闻允熙的脑袋：“怎么没去上课？”

　　“哥哥不舒服，去医院了，他不放心我一个人上射击课，”闻允熙脑袋蹭过来，使劲儿嗅了嗅：“姜老师，你真的好香啊！”
　　说完又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爸爸那么喜欢omega，姜老师，omega都跟你一样吗？又香又温柔？”

　　“.......谢谢你，”姜颐硬着头皮答，“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从闻允熙口中听到闻洵之住院的消息，姜颐回想起这两天他的状态看上去并没什么异常，健壮到单手能把他拎起来，便问道：“你哥哥生病了吗？”

　　“没有，”闻允熙说，“哥哥进入易感期了。好像要住院。”
　　易感期？姜颐想起这几天闻洵之确实一直时刻佩戴着隔离手环，但是alpha的易感期应该不至于严重到要住院的地步，更何况以闻洵之的身份和昨天带他去的拍卖会来看，闻洵之大概并不缺x伴侣。

　　“很严重吗？”姜颐问。

　　“不知道，”闻允熙摇头，“爸爸说，是因为哥哥有病。”
　　“......什么？”

　　“哥哥不喜欢omega，”闻洵之撅着嘴说，“alpha不喜欢omega，好奇怪。”

　　姜颐怔怔问：“不喜欢omega，那——你哥哥，喜欢alpha？”

　　“不是啊，”闻允熙旋风陀螺似的摇头，“哥哥讨厌所有人。”

　　“.......哦，”看出来了。姜颐默默想。

　　闻洵之不在家，闻允熙上午的课也取消了，整幢别墅楼就只剩下姜颐带一个闻允熙。好在闻允熙事实上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在密不透风的课表中难得有一上午的空闲，高兴得到处乱转，跑累了就躺在姜颐怀里听绘本，幸福地闭上眼睛说：“我喜欢这个绘本！爸爸送给我的，爸爸好爱我啊。”
　　“嗯，”姜颐笑着应了，绘本确实漂亮，讲的是一只小蚂蚁寻找童话中的公主的故事，画风温柔恬淡，很适合小孩儿阅读。

　　“我好幸福，”闻允熙抱着毛绒小狗，“哥哥也好爱我。”

　　他想了想，睁开眼睛，突然颓丧道：“哥哥有时候爱我，有时候不爱。”
　　“.......爱的，”姜颐安慰道，“但是哥哥.......有时候脾气不好。”
　　“不是的，”闻允熙激烈地摇摇头，“哥哥现在爱我多一点了，因为我很乖。但是他以前很讨厌我的。”

　　“.......不会的，”姜颐生硬无力地安慰。

　　从时间上推算，闻允熙并不是闻仲景的发妻陈珏之子，闻允熙出生的那段时间，陈珏仍然在时政新闻上频繁露面，没有丝毫怀孕的迹象。

　　也就是说，如果闻允熙是闻仲景的亲生子的话，那和闻洵之，就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换成任何人，也很难喜欢父亲出轨后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即使确实存在亲缘关系。

　　“好吧，”闻允熙眼神黯淡下去，“不喜欢我也正常，毕竟我是私生子。私生子就是犯了错误的。”
　　“......谁告诉你的？”姜颐皱眉，他才十岁，就算闻仲景有错，也不该在小孩面前说这样的话。

　　“他们偷偷说的，我听见了，他们说我没有妈妈。”

　　“.......”沉默片刻，姜颐也没有找到任何合适的话安慰神情落寞的小孩，只好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怀里那只毛绒小狗的头，说：“他们很笨的，他们说的话是错的。不要听。”

　　“哥哥也这么说，”闻允熙学着姜颐的样子摸摸毛绒狗头，撇撇嘴，又高兴起来：“所以哥哥爱我的时间比不爱的时间多一点。”

　　中午的时候有厨师过来做饭，姜颐带着闻允熙吃了饭睡下，还在想要不要去医院看望闻洵之。

　　大概闻洵之并不会缺照顾的人，但是现在姜颐是借住在闻家的，出于礼貌好像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闻允熙还在睡觉，姜颐和两位过来打扫卫生的beta说了一声，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没想到打开门，险些撞上人。

　　姜颐摸着墙退后两步，被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信息素扑了满脸，抬头看见闻洵之拉长的脸。

　　“要出门？”闻洵之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和灰色长裤，衬衫的袖口卷起一点，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上仍然戴着深蓝色的隔绝手环，还有一条没来得及取下的医用腕带。

　　“你怎么回来了？”姜颐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腕带上，说：“不用住院了吗？”
　　“怎么，希望我别回来？”闻洵之没什么表情地弯腰脱掉鞋子。

　　好难听的话。姜颐摇头：“不是——我刚想去医院看你的。”
　　闻洵之没说话，淡漠地朝客厅看了一眼，茶几上还摊开着几本绘本，他转身看姜颐：“闻允熙呢？”
　　“在睡觉，”姜颐说，“在楼上午睡。”
　　“这个点午睡？”闻洵之皱眉，“他下午还有课。”
　　“......”姜颐很识相地保持沉默，没有说出闻洵之不回来就不用上课之类的话。

　　“算了。”

　　闻洵之转身上楼，姜颐以为他是去叫醒闻允熙的，没想到等了十分钟的样子，没有听到闻允熙哼哼唧唧的哭闹声。

　　姜颐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楼看看。

　　没想到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闻洵之正好下楼。

　　他换了一身正装，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托出流畅挺括的身形，领带还没来得及打好，松弛地悬在胸前，是还未打理得当的雍容，反倒显得愈发从容淡然。

　　“站在这儿干什么？”闻洵之瞥他一眼，单手抓着领带，绕过他往楼下走。

　　“哦。”姜颐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换身衣服，”背后传来闻洵之的声音。

　　“......好，”姜颐应了一声，迟疑道：“又去拍卖会？”
　　前两天的18号拍品也没带回家来，难道闻洵之参加拍卖会的目的真的是为了给慈善基金会捐款。
　　“......不是，”闻洵之停下脚步，突然转身看了姜颐一眼，抿了抿唇，有些不耐烦道：“算了，不用换了，就这身吧，走吧。”
　　上了车姜颐才安静地问了一句：“要去哪里？”
　　没有得到闻洵之的回答。姜颐听见车窗降下来的声音，余光里看见闻洵之把脸朝向窗外。

　　他低下头确认了一下手腕上戴着隔离手环，稍稍放心一点。

　　车大约开了二十分钟，绕过一处林立的雕像群，在三幢高耸入云的大厦前停下。秋季午后的阳光高远明亮，比肩而立的高楼外立面采用了特殊玻璃幕墙，犹如切割得当的钻石，熠熠生辉，让人睁不开眼。

　　姜颐跟着闻洵之下了车，走进最中间那幢大厦，两位beta安保迅速迎上来，闻洵之打开手机向他们出示，姜颐扫了一眼，大约是邀请函一类的东西。

　　完全透明的观光电梯直达顶层，双脚悬空仿佛置身云端，匀速上升的过程中脚下的一切都不断缩小变换，逐渐看不清细节。

　　姜颐再次想起两天前的拍卖会，未着寸缕的omega从神龛中走下人间，风情摇曳。

　　而现在，站在眼前的alpha西装革履，居高临下地睥睨一切。

　　情色的审视，傲慢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