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送葬人》观夷

3、第 3 章

　　路雁生仰着脑袋，望着面前浅蓝的操作界面出神。

　　一边的恕亲切地为她演示操作手法：“这是我师父设计的，很简单，这里是任务栏……这里会写奖励……这里满了就可以开下一项……我师父管这叫奖励可视化，更能激励人心。”

　　路雁生皮笑肉不笑：“你师父还挺先进。”

　　恕笑得颇为自豪：“她可是烛九阴！可不是睁眼天明那么简单！”

　　路雁生苦笑，一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便觉得这个世界真的颠倒了。
　　“那请问，神明大人，让小人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把小人的四肢接上？”

　　恕骤然闭上嘴。

　　似乎察觉到氛围有些尴尬，路雁生补充道：“这个瓷砖……有点凉。”

　　恕有些为难，他飘向路雁生，绕着她转了一圈：“你伤的太重了，我剩下的神力不够。”

　　“那太可惜了。”路雁生叹息道，“小人……”

　　恕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打断道：“你为何自称小人？”

　　“因为你是大人。”

　　“我不是大人，我是恕。”

　　“好，你是恕。”路雁生不想再跟这个二愣子神仙纠结这些细枝末节，“那恕哥，你还有别的办法让我站起来吗？”

　　恕沉默许久。

　　就在路雁生以为自己无药可医时，听他道：“先问问系统？她有我师父留下的神力，应该有办法。”

　　路雁生觉这一切越来越荒谬了。

　　“系统，请问你有办法让我站起来吗？”路雁生躺在地板上，对着空气喊道。

　　【叮！守护神任务已接单，请查收~】

　　路雁生沉默。
　　恕很贴心地替她点开任务。

　　【叮！任务一：舐犊情深】
　　【守护神：木月萍】
　　【提示：该守护神已死亡，请尽快完成任务】

　　路雁生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不是，木婆不是人吗？”

　　“她是觉醒者，有神力，算半神。”恕点开任务细节，想要仔细查阅，“想要荡开浊清，这些半神的力量当然也要收集回去。”

　　“她是觉醒者？”
　　路雁生更加震惊了，相伴数年，木月萍身体和脾气一样差的想法，已经深入她的意识。
　　她有些愣神：“那她怎么三天两头的生病？”

　　恕摇头，点开任务简介。
　　看着空荡荡的界面，他道：“看来得把飞出去的那张纸捡回来了。”

　　路雁生默默道：“可我站不起来。”

　　似是受不了她的暗示。
　　浅蓝的界面金光一闪。

　　【考虑到宿主身体状况，暂借五百积分，以做新手礼包。】

　　“谁家新手礼包是借的啊……”

　　金光愈盛，带着不容置疑的势态包裹住路雁生。
　　暖意洋于周身，路雁生眼睁睁地看着界面上的500一路往下滑，一直到20时，才堪堪停下。

　　“没事的，还有奖励的。”恕飘到界面左上角，敲了敲空荡荡的储存条，“送葬人是神职，这个条存满了，你就成神了。”

　　金光散去，路雁生两脚落地，面无表情：“哦。”

　　恕似乎不太满意她的表现：“这可是唯一一个两界游走的神职欸……”

　　路雁生歪歪脑袋：“你不也在人间飘荡？”

　　恕摇头：“我要陨灭了……”

　　路雁生一怔。

　　恕道：“只有将要陨灭的神才能来到人间。”

　　路雁生皱眉：“那他们这些‘觉醒者’……”

　　“所以说。”恕叹息道，“世界要毁灭了……重归虚无。”

　　【叮！总任务：拯救世界】
　　【自然神：恕】
　　【提示：无】

　　路雁生仰头收下系统面板。
　　但很快，她发现总任务底下有个支线，是灰色的，点不开。

　　“这是什么？”路雁生望着恕，满脸疑惑。

　　恕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都道“贵人多忘事”，更何况恕这样的神仙？
　　路雁生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收了系统，关上窗，换了件外套便下楼去寻木月萍那页遗书了。

　　晚上八点已过，去领物资的邻居们都纷纷回到家里。
　　楼道又热闹起来了。

　　路雁生下了五楼，便听见孩子们的嬉闹声。

　　源域分内外两城，内城号称0污染，外城由内到外、由低到高，污染等级依次递增。
　　A区属于外城中的外圈层，楼层超过10层便不能住人了。
　　因着城中人口密度太大，爆破重建的成本太高，这些旧世纪的商品楼房才被保留到了现在。
　　旁人避辐射如躲猛兽，超过五层便少有人烟了。
　　只有路雁生和木月萍这样的怪胎才会住在最高的21楼。

　　木月萍住最高，是因为要证明自己的研究观点。
　　而路雁生，那纯属受了刺激，一心要远离人烟，谁料上了高楼却半点事都没有，反而帮木月萍证明了她的观点。

　　隐隐有油烟香飘入鼻尖，今日是月末周五，物资格外多些，想来有些人家开伙做饭了。
　　路雁生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自打见到木月萍，就没见过这小老太太吃过多少饭，每回一开罐头就唉声叹气，想来从前也是个讲究人，到了外城十多年也不能适应。

　　恕瞟了眼一边跟着路雁生，面色铁青的木月萍，默不作声。

　　此神已故，路雁生到底沾了半具人身，看不见也正常。

　　路雁生推开单元门，比划着飞出信纸的窗户，开始估算遗书会飞到哪去。
　　一边比划还一边在嘴里细细念叨：“舐犊情深，舐的哪门子犊？总不能是她在内城的那个老儿子吧……”

　　恕瞧着木月萍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偏偏路雁生还无所觉，轻声同恕八卦道：“她要是想见她那老儿子，那我可办不到。”

　　路雁生顺着自己估测的方向走去：“她那儿子，前呼后拥的，就我这双黄眼睛，还没靠近人家二里地呢，就得让人枪毙了……”

　　那老太太似乎发怒了，在路雁生边上直跳脚，嘴里絮絮叨叨，恕也听不见。

　　路雁生左顾右盼，直穿过木月萍，拐进了一旁巷子里。

　　老太太变得垂头丧气。
　　恕忽然发现，这老太太也看不见自己。

　　“半神就是这样么……”他忍不住嘟囔出声。

　　“什么？”路雁生回头，没听清恕在说什么。

　　恕道：“这个老太太，跟在你身边。”

　　路雁生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什么老太太？”

　　“木月萍，她就在你身边。”恕指了指路雁生身侧，“她很生气。”

　　路雁生怔了怔，转而又笑着摆手。
　　“她哪天不生气？”路雁生笑笑道，“她说什么？”

　　恕摇头：“她看不见我，我也听不到她说话，但她，好像真的很生气。”

　　恕看着一边疯狂捶打路雁生的矮小老太，眼睛都气红了。

　　路雁生愣住，像是没明白木月萍为什么生气。
　　她转过身，走出两步路，又像是想起什么。
　　“我知道了。”路雁生抬头，看向天空，“她说祛霜药没用，我还去偷药，骗她说马上回。她肯定觉得我在侮辱她的智商。”

　　路雁生喃喃道：“所以她才生气，开着窗户把自己冻死，就是怕我逼她用药。”

　　恕看着一边眼泪直掉的小老太，隐约觉得路雁生说的话不对，可又不知哪里不对。

　　“这老太太，就是脾气太倔。”路雁生摇着头，踩上塑料箱，往高处爬，“我是因为一双眼睛遮不住，才被人赶出内城，她又不是，去年内城都有人来接她了，就是不愿意回去。”

　　“少说两句话，富贵荣华一辈子。”路雁生登高远眺，“事实摆在眼前，那些人不听就不听呗，干嘛非得跟自己较劲。”

　　恕抬眼望向木月萍，似乎更生气了，围着路雁生直跺脚，越骂越激动，嘴巴越长越大。

　　恕歪歪头，模仿着木月萍的口型。
　　“了……凉……西……良心？”

　　路雁生猛然回头。
　　恕瞧了眼老太太，对路雁生道：“她好像在骂你没良心？”

　　“我没良心？”路雁生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道，“她说我没良心？”

　　恕点点头。

　　“她才不识好人心呢！”路雁生皱皱眉头，“你问问她，我怎么就没良心了？现在还在帮她找遗书呢。”

　　恕看着一边气急败坏的木月萍，道：“她看不见我，你自己问比较好。”

　　路雁生一顿，正要开口，又住了嘴，转过身继续找遗书。
　　“算了吧，她人都走了，骂了她又该生气了，可不得缠着我……”

　　天越发黑了，外城少有灯光，屋顶都是黑乎乎一片。
　　可路雁生一双黄眼珠在夜里噌亮，仍旧目视如常，四处张望着继续找纸张。

　　木月萍忽然想起什么，绕道路雁生身前，抬起手臂往回推，像要阻拦什么。

　　恕道：“她好像不想让你继续找了。”

　　路雁生脚步停住，木月萍以为自己的动作有效，推的更卖力了。

　　“不找了？”
　　路雁生环顾周遭，静得让人害怕。

　　恕点点头，看着木月萍的嘴型。
　　这个字他无比熟悉。
　　“她让你滚回去。”

　　“啊？”路雁生皱眉，叉着腰，背对着木月萍道，“七老八十的人了，怎么死了还这么没素质？”

　　听见路雁生的质问，木月萍被气得够呛。

　　恕眉心微皱，瞧着她的灵体逐渐虚化。
　　魂魄要散了。
　　“听她的话吧，她好像有话对你说。”

　　路雁生一愣，转而对着空气问道：“是关于遗书吗？”

　　“她点头了。”恕回答。

　　路雁生抿抿唇，转身三两步跃下楼房，跑回了自家单元楼。

　　“咯吱——”
　　邻居们睡得早，路雁生推门尽量轻了，可还是避免不了老旧的零件发出刺耳的响声。

　　“汪！汪汪！”
　　楼道里看家护院的电子狗顿时狂吠起来。

　　路雁生顿时被吓得汗毛倒竖，僵在原地。

　　电子狗不比真狗，会凭气味分辨熟人、敌意。
　　电子狗的攻击目标选定，全靠程序。
　　路雁生这双醒目的眼睛，自然会被划分到感染体一类里。
　　每条电子犬都一样，百试百中。

　　自从在内城，被护卫攻击形电子狗撕下一块肉后，路雁生看见这玩意就胆寒。
　　毕竟它们都用的一套源程序，也不会有哪家人特地为了她路雁生这个杂民去改一下默认设定。
　　路雁生一想到这些毛茸茸的身体里，藏着四五副嚼铁如泥的钢牙就发怵。
　　谁能想到，在她眼睛变黄前，可最喜欢它们了。

　　恕瞥了眼护在前边，张牙舞爪欲喝退电子狗的木月萍。
　　又瞧了眼深吸口气准备狂奔的路雁生。

　　“舐犊情深”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