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整夜》煮煮酒

6、P 暗潮涌动

　　凌晨的老旧小区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寂静。
　　画涔将桌子上的书本草草的收到书包里，顺手拿过桌角的手机。他放空的躺在床上，脑海中兀的闪出一串号码。
　　是江遇的微信号。
　　准确的来说，画涔不是很喜欢江遇的这种行为，有点强行插进他生活中的感觉。
　　他不希望和任何其他的人产生点头之交以外的关系，他希望他可以平淡的度过高中三年，无牵无挂的进入自己梦想的大学。
　　江遇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说是朋友但又觉得很生疏，说是陌生人，两人又经常一起回家，还共享了秘密基地。
　　但他只能乖乖的听江遇的话，只是因为他怕惹怒了江遇而挨打。
　　在他的印象中，像江遇这样的人自己是不应该和他产生关系的。或者换句话说，像自己这样的人，江遇也不应该和他产生任何的关系。
　　他平躺在床上，打开微信，凭借记忆输入江遇的微信号，并向他发去了好友申请。
　　两秒后，江遇同意了，并附来了一句很贱的话。
　　【有事么？】
　　画涔觉得他奇怪，但又不敢说‘不是你让我加你的吗’这句话，只得耐心的和他解释。
　　【我转给你今天的饭钱】
　　两秒后，江遇【哦】
　　画涔转过去15块钱，将手机放在枕头底下，拿出了单词本靠在床头背单词。
　　10分钟过去了，手机没有任何提示音。
　　画涔拿过手机，发现那15块钱安静的躺在那里，并没有被接收。
　　画涔【你怎么不收钱？】
　　江遇【先不收了，下次你再请我吧，还是烤鱼饭，但下次我要吃藤椒味的】
　　画涔：......
　　他翻过身在床上滚了一圈，越想越觉得无语，索性将头埋进枕头里闭目养神。
　　手机“叮”的又响了一声，是江遇发来的。
　　江遇【不愿意？】
　　画涔将自己的头发揉乱，给他回过去【好的】。怕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他在手机上划了几分钟，给他发去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江遇趴在床上，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几分钟，随后将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把自己蒙住了。
　　清晨的天空阴沉沉的，似是下一秒就会落雨。
　　画涔的身体昏昏沉沉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走在路上似是下一秒就会倒下。
　　公交车已经没有了位置，画涔双手紧紧抓住把杆，让自己保持平衡。
　　一个急刹车，画涔身体控制不住的前倾，在倒地的前一秒钟被一双大手捞住了腰给拽了回去。
　　“没事吧。”江遇低沉的嗓音响在画涔耳畔。
　　画涔摇摇头，复又抓住刚刚的把杆，抬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没事，谢谢。”
　　江遇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不动声色的放在了画涔的腰部，以防他再摔倒。
　　到了教室，身体的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画涔隐隐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热。
　　第一节下课，画涔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趴在桌子上，身体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眼皮也是热的。
　　江遇随意瞥了他一眼，见他整个人埋进自己的臂弯处，身体在不自觉地发抖。
　　他以为画涔在哭，盯着他看了两秒后小心翼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画涔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湿漉漉的双眼和脸上逐渐加深的红晕。
　　江遇皱了皱眉，抬起手在他的额头上试探了下温度。
　　“你发烧了？”江遇说。
　　闻言，前座的两人也转过头来。
　　“花发烧了？”陆淮问。
　　画涔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拼凑出来一句话：“我不知道。”
　　裴玉抬起手在他额头上试探了下温度，随后看着画涔，一脸肯定：“涔涔，你就是发烧了。”
　　“我去帮你请假。”裴玉说着就要起身。
　　画涔伸出手抓住裴玉的手腕，虚弱的开口道：“不用了，我睡会就好。”
　　江遇看着他握住裴玉手腕的那双仍旧在发抖的手，站起身看着他，语气不容质疑：“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闻言，三人都愣住了。
　　裴玉缓缓坐下，看看画涔，又看看有些凶的江遇，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等着画涔的动作。
　　画涔动了动酸痛的身体，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不如在桌上趴着。
　　他有些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死在教室里，毕竟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像是要死掉的样子。但是他又有些担心他死了之后爸爸妈妈会不会失望，毕竟自己是答应了他们要好好活着的。
　　一双结实有力的双手抓住画涔的手臂，紧接着江遇蹲下身，将画涔带到自己身上，让他的双手搂上自己的脖子，直接将他背了起来。
　　江遇拖着画涔的膝弯，让他的脸紧贴着自己的后肩。他看了眼面前目瞪口呆的两人，又看了眼时不时朝这边撇来的目光，说了句：“帮我们请假。”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都没有带伞。
　　雨滴滴落在画涔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在江遇穿着的白色校服上。
　　画涔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面前头发上带有水滴的后脑勺，感受着自后背而散发的温热的触感，恍惚间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紧了紧抱住面前人脖子的那只手，趴在他背上，在湿漉漉的白色校服上蹭了蹭。
　　“妈妈。”他小声叫了句。
　　面前人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他回头看了眼安静趴在他背上的人，问他：“在说什么？”
　　画涔又蹭了蹭，小声说了句：“好想你。”
　　江遇复又加快了步伐，知道他在说梦话。
　　冰凉的雨滴变得越来越大，一滴一滴的打在画涔的脸上，缓解了他脸上的燥热感。他感到舒服了些，眼神也渐渐清明。
　　他盯着面前人的头发看，看上面未滴落的水珠。顿了两秒，他悄悄抬起手，放在了江遇的头发上。
　　细腻的触感让江遇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眼放在头上的那双细长白皙的手，又看了眼正盯着他看的画涔，与他对视的那一刻，江遇突然觉得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不好意思，我没有带伞，让你淋雨了。”画涔说。他冲江遇露出一个微笑，又说：“我给你挡着。”
　　江遇转过身去，说：“不用你帮我挡，你好好呆着就行。”
　　画涔摇摇头，固执的说：“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帮你挡着。”
　　江遇果真不再说话了，安静的背着他朝前走，让画涔将他的两只手都放在自己头上。
　　到了医务室，两人身上都湿透了。
　　“怎么了？”医务室里的年轻小姐姐看着浑身湿漉漉的两人问。
　　江遇将他放到床上，拿过一个干净的毛巾放在他头上。
　　“他发烧了。”江遇说。
　　小姐姐拿过另一个毛巾递给江遇，让他坐在另一张病床上。
　　“别紧张，我看看。”她坐到画涔身边，却是对着江遇说的话。因为她感觉坐在旁边病床上的男生比正在生病的那个还要紧张。
　　画涔已经神智不清了，躺在病床上让护士小姐姐给他量体温。
　　“嚯，39度8。”小姐姐将体温计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乖乖躺在病床上的画涔，有些心疼：“怎么烧这么高，再不及时送来就要烧傻了。”
　　江遇用干净的毛巾擦着自己仍旧在滴水的头发，想了想画涔刚刚的所作所为，说出一句：“好像已经烧傻了。”
　　画涔在输液的时候已经睡着了，江遇就坐在他旁边的病床上玩手机。
　　输了四瓶，快要起针的时候，画涔悠悠转醒了，睁开迷蒙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在对面床上玩手机的江遇。
　　“醒了？”江遇将手机关闭，缓缓朝他走来。
　　画涔低低“嗯”了声，努力的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江遇轻而易举地将他按下去，问他：“起来干什么？”
　　画涔抿了抿嘴唇，盯着床头柜的杯子小声开口道：“我想起来喝水。”
　　江遇看了眼桌子上的水，将它拿起来，看着画涔道：“我扶你起来。”
　　江遇用一只手臂轻而易举地将画涔整个人揽起来，他看了眼画涔又看了眼手里的水杯，说：“你手不方便，我喂你喝。”
　　画涔猛地抬头看向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他的嘴唇发白，上面隐约还有一些干裂的死皮。
　　“不用了。”画涔小声开口。“我自己来就好。”他又补充道。
　　闻言，江遇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看着他喝完了整整一杯水。
　　在画涔输液的时候，江遇已经去学校的超市里买了伞回来。他看了眼收银台旁边放着的包装精致的糖果，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包橘子味的硬糖回来。
　　“喏，给。”江遇从兜里掏出那包橘子味的硬糖，塞到画涔手里。
　　“吃完它。”江遇又补充了一句。
　　画涔接过那包糖，对他说了“谢谢。”
　　他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装袋，撕开糖纸，塞进自己嘴里一颗。
　　好酸。但又很甜。画涔想。
　　他又撕开一个糖纸，看了看江遇，试探的塞进他手里。
　　江遇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那个黄色的糖果，愣了两秒钟，随后塞进了自己嘴里。
　　好甜，一点橘子味都没有。江遇想。
　　“你不去上课了？”画涔抬头看着他。
　　江遇点点头，似是不觉得有什么，说：“我不想去。”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陆淮给你请假了，整整一天，你回家好好休息就好。”
　　两人打着伞并肩走出校门，画涔试探的问他：“医药费多少？”
　　江遇低头看他：“什么？”
　　“医药费。”画涔说的又清楚了些：“输液的费用和我刚刚拿的药，钱都是你付的，总共多少钱？”
　　江遇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满他的这种行为。
　　“不用还。”江遇说。
　　“可是你今天帮了我很多，还帮我付了很多钱，我不想欠你这么大人情。”画涔说。
　　看了眼离他越来越远的画涔，江遇将伞不动声色的朝他移了移，低下头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请我吃饭吧，就当感谢我。”
　　画涔点点头，让他自己选择吃饭的地方。
　　“你平时在哪儿吃饭？”江遇问他。
　　画涔抿了抿嘴唇，回他：“我在家自己做饭吃。”
　　江遇的表情微不可察的变了一瞬，他看着画涔，试探的开口道：“那你带我去你家吃饭？”
　　等画涔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站到他家门口了。
　　他看看双手抄兜，四处乱瞅的江遇，又看看自家斑驳的铁门，小声开口道：“你真的要在我家吃饭吗？”
　　闻言，江遇收回目光，盯着他看。
　　“我救了你，你不愿意请我吃一顿饭？”他问。
　　画涔觉出他话里的不满，连连摇头：“没有不愿意，就是觉得我家有点小，况且我家也没有好吃的东西。”
　　想了想，江遇说：“你家很小，我也没有很大吧。”
　　语毕，两人陷入了沉寂，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心痒难耐的尴尬气息。
　　江遇难得感到难堪，他烦躁的辩解着：“不是，我是大的，只不过是……”
　　画涔忍不住的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讲话。
　　这是江遇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的模样，一时间怔在了原地，竟忘了给自己辩解。
　　画涔笑的时候眼睛是弯的，像月牙一样，透出一股暖意。本就温柔的长相平添了些许的俏皮，令人无限心动。
　　江遇就这样看着他，也勾起了嘴角，问他：“这么好笑？”
　　画涔点点头，为了掩饰自己从书包里掏出钥匙，转头看向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