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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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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乾花重金购置的电竞椅上窝了一夜,间隔时间未知的睁眼闭眼循环往复,秦知白没法判断自己到底睡没睡着,只听见封乾的鼾声在响。
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神经仍活跃着,试图让他回想起过去和人打群架的经历,然而疲惫的躯体自觉将这种回溯拦下了。
秦知白模糊觉出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他看见几年前的自己在巷道里被人群包围,看见灰黑色的建筑外墙,但这些场景下一秒也就被忘却,再睁眼时他面对的就是喝断片了的封乾。
封乾同学和酒味混着睡了一宿,起来后一身味道自己闻着都嫌弃,他捡了衣物正要去洗澡,经过秦知白身边时脚步忽然停下。
“我日,”他被眼前这人手臂上方大片的青黑色吓了一跳,“你怎么搞成这样?”
秦知白轻飘飘掷过来一句:“被人打的。”
“不记得?你前任昨晚可是恨透我了,骂我不知廉耻横刀夺爱,最后实在不解气还拎了酒瓶过来砸。”秦知白声音如常,起身翻出先前留在宿舍里的旧毛巾和牙刷,准备去阳台洗漱。
“你打算怎么赔偿?”
封乾作震惊状。他知道自己不是喝了酒后会撒酒疯的那一类,但酒醒后断片还是第一回。
秦知白浅浅瞥过去一眼,带了点促狭:“真信了?”
这样的神情在封乾看来简直像只诡计多端的狐狸,他忍不住吐槽,说大哥,你这玩笑开得和真的一样。
数十公里外,C大某间办公室里,温岭站在饮水机前。
一整宿他勉强睡了四个小时,又临时被喊过来加班,就算他已经习惯值夜班的阴间作息也扛不住这么造。
眼下他在办公桌前坐着,琐事没处理完,呵欠先连天。
刚好上次常舒勤出差回来给他带的龙井还丢在学校里,他从柜子里翻出茶盒,确定内容物没受潮,于是寄予干瘪茶叶提神厚望。
走廊和茶水间有专门的阿姨负责清扫,工作登记表就挂在门口,随着人开门关门的动作左右轻晃。他装完开水正要离开,阿姨提着污水桶进来,在周六各项清洁任务后面打了歪歪斜斜的对勾。
原来已经是周六了。
他回到工位,翻出昨天夜里基地的来电记录。
网速良好,共享文档加载得很快,温岭浏览过几遍,然后终于确认,本周五的来电那一栏里没有他熟悉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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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这对房东与租客的组合变得更加疏离。
两人偶然碰见只是简单打个招呼,没有谁提起那晚的事情。毕竟他们碰面的机会不多,也没有再提起它的必要性。
温岭敏锐地察觉到,秦知白在有意无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他们线上的交流比之先前更少,最近一次交流还是有关水电费的问题。
那是工作时间,他忙里偷闲找秦知白商量电费的事,对方很快回了消息,对他的安排全无异议,钱款很快转过来,其间言语不过缪缪几句。
温岭点了收款,对着安静的页面发了会呆。
他的腿已经好全,不再需要秦知白帮忙什么,前日里亲自跑去取了快件,受到大妈们热情得过分的问候,差点没窒息。
他从人墙里挤出,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又忽然觉得生活里缺了什么,但到底差的是什么他也很难说清。
手机设了自动熄屏,聊天页面即将暗下去,一年到头都处于忙碌状态的禇教授忽然发了信息来。
他和禇琛私交不错,从小住得近,虽然年龄要小上褚琛一些,但一向能聊得来,况且当过数年校友,能聊的话题就更多。
这回对方来江城,算是公事与私事各掺一半,自然知会了他一声。
温岭和他约了见面时间,又想起另一件事。
所以在这天傍晚,当秦知白再回到这栋小洋楼时,他叫住了对方。
“上次和你说的褚教授过来开讲座,刚好就在江大的会议厅。”
“……讲座后会有交流的时间,我和他熟识,可以单独留个空间给你们,也好咨询他失忆的问题。”
秦知白每晚回来进门必先经过客厅,温岭的身影极少出现在这里,而今日他却坐在沙发上,明摆着是在等人。
在等谁不言而喻。
秦知白的脚步停住,他略感诧异。
“……当然没有强求你的意思。”
“……”
秦知白没有立即回答。
他当然知道温岭来问他是出于好心。但好意太沉重,一旦收下就如怎么放都会硌着的石子,放哪里不好,偏要在心里装着,一走动就咯噔咯噔响,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这东西总有一天还要取出来的,并非永久的所有物。
人情难还,他宁愿不要这麻烦。
诱饵和风险并排摆在面前,温岭还在等他答应,秦知白回过神,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他没细看温岭神情。秦知白自己不愿承认,他其实惧怕见到对方被自己拒绝后可能生出的几丝失落,尽管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到此为止就可以了,秦知白想,如果他们走得再近些,还会发生些什么就不只是他一人能操纵预判了的。
他厌恶纠缠得太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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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小径、篱笆与一树绿叶的梧桐共同组成了院落的主要景观。花与树都是疯长的状态,显然这里没有人久住,但刚归来的主人家仍然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别墅主体便掩藏在小院深处,客厅里,温岭正同另一个瘦高的人影坐在一处。
他身旁的人正是一年难得回来一趟的禇琛禇教授。
闲事已经聊得足够多,他喝着茶,临时起意决定和褚琛略提几句。
“我有一个学生,”温岭说,想起过去曾火极一时的“我有一个朋友”自觉虚假,方正了色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解离性失忆。”
“上回他发作时恰巧被我撞见,不过没有持续多久。”
禇琛点了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温岭提及最近同秦知白的接触,言语平静,“其实除去那次,他本人一直表现得很正常。”
“……是我自己有些没由来的担心。刚好你在,也许还能问到有什么要注意。”他摇摇头,去看院里繁茂绿叶,哪里都是一派生机。
院内种有梧桐,斑驳树影透过玻璃投射到地板上。禇琛斟满茶水端到他面前,肯定了他的担忧:“你这么想其实没错,有些患者会抵触患病的事实,讳疾忌医,最怕哪一天攒在一处爆发,神仙都救不回来。”
“提前警觉些总是好的。”
他换了个姿势坐,比先前显得更随意些,整个人的重量由靠背和坐垫各分去一半:“现在人不站在我面前,最基本的检查报告也没有,要我给出完全有效的建议,说实话不太现实。”
“不过,”褚琛抬起眼来看他,脸上闪过一丝玩味,“嘴上说是学生,其实已经是更亲近些的人了吧?”
他向温岭列举证据:“之前去看你,也没见你这么关心学生。”
温岭神色坦然:“没有的事,只是年龄差距摆在那里,不自觉就想着要多照顾了。”
褚琛不再开他玩笑,只说你不妨再多观察看看,真发现了问题才好及时干预,最好能劝去医院看看才是。
“……至于失忆一类的事,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好转的,你要让他放低期望。”
“心理因素所导致的失忆,本质上是对大脑本身的自动保护。一味想要想起,途径不过多去接触相关的人和事、物品和场景,效果怎样不说,保不准还会适得其反。”
他话锋一转:“倒是你,以前学的那些还剩下多少?用不用临时找学生借几本书补救一下?”
得了吧。温岭回他,我又不是专业人士。
这头他们一面说着,一个优雅身影送了茶点过来。
瓷盘里是排得整齐的曲奇,咖啡香气从中溢出,香味浓郁。
“简瑛。”温岭同她打过招呼,“好久不见了。”
面前的人是禇琛的爱人,和他本科同系。温岭记忆里,对方就像阵灵动的风,无论何时都葆有活力。
现在这阵风终于找到了可供停驻的地点,在禇琛身旁平稳落下。她同温岭寒暄几句,忽然俏皮起来,眨了眼朝他发问。
“都是老熟人,我也不绕圈子了。”简瑛看向他,“掐指一算我们结婚也有三年,当时身边朋友多多少少都已经成了家。”
“你虽然小一些,但是不是也该有喜欢的人了?”
“总是说再等几年,可别等着等着就决定一个人过了。”
温岭被她问得一愣。
“……怎么还关心上我这些了,”他笑笑,考虑着要不要将话题扯远,多抿了口茶水,让茉莉清香在口腔内荡开,“感情上的事毕竟急不得,你们不是已经体验过一回?”
禇琛想插进来一嘴,被他先堵回去了:“我还不着急,时候到了自然会有。”
禇琛笑他:“你最好是。”
旧友相见,话总是要多些,温岭告辞时已近日落时分。住所与褚琛家不远,五分钟左右便能走到,他从客卧门前经过,听见哗啦水声。
秦知白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