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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凤玦的姐姐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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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露出个口子,透出宁静致远的淡青色时,谨言就到了祠堂前。
他从她背后绕到了她面前,“天亮了,可以起来了。”
脑袋糊得跟浆糊似的凤玦忍不住先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讶然道:“你怎么一大清早就起来了?”
“昨晚睡得分外早,睡够了,寅时就起来了。”向来实诚的谨言撒起谎来竟意外地轻车熟路,眼也不眨一下。
凤玦在祠堂前跪一夜,他就在旁边她看不见的地方守了一夜。
“天亮了。”凤玦喃喃低语,抬起右腿的瞬间,跪麻了的膝盖出奇不意地恢复了感觉,还是那种钻痛骨髓的痛感。
“啊——”凤玦半边脸颊不抽搐,做了个丑模丑样的表情。
在祠堂前跪一晚上,这双原来能蹦能跳的腿此时就像冰雪积冻后的枯木,使点力掰两下,嚓一声就断了。
“我抱你走,”谨言的手已抄到凤玦的后背上,惜字如金地提醒她,“你别乱动啊。”
凤玦没动,她整个身体、整张脸都像凝结了一样一动不动,瞪大的眼珠子却似受了惊吓般不安地转动。
诚然,凤玦和谨言拜堂成亲一年有余。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好像和对方互不认识般,致以有礼有节的问候,遇上了,就拘谨谦恭地讲那么几句话。
谨言有一位夫人,两位如夫人。在决定纳凤玦为妾前,他祖父在想要羞辱凤家又秉持做人留一线的矛盾心理中,给谨言塞了一个油盐商人的女儿做小。
谨言原来一个小妾也不想要,十天半月内却有了两个。
更可恶地是,他的堂兄弟们还要拿他取笑,“谨言记得让厨房多炖些补汤,三位夫人呢,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能榨出油水来。”
呸呸呸,竟然把他比喻成那样,什么油水不油水,他们不会觉得自己言辞幽默吧。
谨言想着堂兄弟们的奚弄,便没注意到怀里凤玦呆楞着凝视他的神情。
到了床榻上还是冷,跪着跪着把知觉全丢掉了的身体此刻好像被寒冷反噬了。凤玦牙齿咯咯咯控制不住地打战,“好冷啊,好冷——”
是挺冷的,他抱她过来的路上感觉自己怀里抱了块寒冰。
谨言把凤玦放下来,给她盖了被子,手就不知怎么地按到了她两肩上,“忍耐一下,火炉已经备上了,等会儿暖和了再睡。”
他一开始没意识到,他这样做,是想传递手上这巴掌大的温暖给凤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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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玦醒过来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她一定睡了很久很久。好像做了一个很沉重的梦,不是说内容沉重,而是带给她的感觉。
每次感觉到了,一准儿睡上了五六个时辰。
凤玦伸伸懒腰,卷着鸳鸯戏水纹样的被子翻个身,睹见靠着床壁闭目休憩的谨言,眼珠子又一次愣愣地睁大了。
“啊——”这次嘴也没管住,短促地叫了一声。
果然把谨言惊醒了,凤玦后悔得想给自己这嘴糊个浆糊,眼下却只能先镇定下来,问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在祠堂前跪了一夜,是因为我。不亲眼看见你醒过来,我便免不了心内有愧。”谨言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如水。
但他的眉目之中无端地就是透着一股歉疚之意,带着若有若无的担忧。
凤玦想看仔细点,目光专注地流连于他的眉目间。
在谨言的视角里,被凤玦毫无先兆地一丝不苟地看着,不禁使他感觉到深深的疑惑迷惘。
他不禁有些奇怪地回看过去。
“凤玦,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他突然道。
“是啊,我们之前的确见过啊。”他原先以为是错觉,顺口一提,没想到凤玦却言辞诚恳地应下,“不过我看见了你,你却没看见我。”
谨言不能不继续接下去问道:“何时?”
“一年前的元宵节,”凤玦像想起很高兴的事情,突然坐了起来,“还记得一年前的元宵节发生过什么吗?”
眼睛灼灼地发亮,倒看得谨言不由认真思索了一番。奈何没想起来,谨言连摇头都带了莫名的愧疚感,“不记得了。”
“是啊,年年这元宵节的孟河畔发生的事儿都是一样的,你忘了也不奇怪。”凤玦目光里露出感伤的神采,仿佛触动了伤心事,自言自语着,“去年元宵节的时候,我还有个姐姐。”
“那现在呢?”谨言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凤玦神态和语气不已经明示他,在她那位姐姐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吗?
凤玦垂目道:“现在世上只有凤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