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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失常的父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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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不堪地回了家,何为也什么都不想地直接栽倒在了沙发里,准备好好先睡一觉,没想到一头下去,却撞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回来了?”
黑漆漆的一片,不过何为也知道是他。
“累了,想睡觉。”
“睡吧,我也累了。”
鄢宁轻轻地顺毛捋了捋他,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那股失落的劲儿,今天在他身上格外明显一些。
过了许久,鄢宁都真的没有开口问他些什么,这倒是挺让何为不适应的。
“真不说话了啊?”
“是你说的累了呀,好几天没去我那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忙,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我遇到变态了。”
顺坡下驴,何为开始跟他倒起了苦水。
“你们警察局,不都是变态吗?难道今天这个格外厉害些?他跑了?”
“他死了,但又没完全死透。”
何为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但回了家,见到鄢宁,他还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他分享,想要跟他倾诉。
“那阙法医应该被吓了一跳吧?他有没有把尸体给按回去?有没有偷偷地给他来一刀?”
鄢宁故作惊吓的样子,逗着何为瞬间有了精神:“我们又不是土匪!”
“看来是在某个人心里,那个变态还没死透,他是凶手,还是受害人?”
鄢宁一语中的,也正戳到了何为的下怀。
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巧合,那些看似是天意的东西,现在在他眼里,全都一览无余。他既不想真凶脱罪,又不想真的成全了一个变态之人真正的杀人想法。他、卓心、何杰,像是在十多年之后,再次形成了一个闭环一样。
当年他没能抓住曲月为,现在也不想抓住何杰。
现在的自己,就成了当年在结案报告里签字的蔡元国,没人想知道这件事。但整件事,都还会在大家心里,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会开口。
除了洞察一切的老天爷,它什么都知道。
以前何为不信命,现在到了这个岁数了,他也不得不信了。只是属于他的命运之手,还没来到,所以关于命运驱使的所有巧合,他都能安然视之,像个游客一样,路过,回头,再观望。
这次,他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那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何杰活了下来,他也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了。
自己也是一样,即便有一天自己拿到了杀父的真凶,可苦等十多年,甚至要到二三十年的光景,那时候,自己还真的会为凶手的落网而感到高兴吗?
“说话呀!”
见他不吱声,鄢宁就知道,他肯定是又有了自己的心思。
“我爸当年死的时候,是在想我,还是在想我妈呢?”
他冷不丁地这样一问,鄢宁倒是有些懵了。一把将他的脑袋支棱起来,让他直直地定住看着自己,他也给何为来了一个意想不到:“他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抓住凶手,这样,你就不用苦恼十多年了。”
何为听后笑了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眼前人才是能抓得住的,办完这个案子还有下一个,总会遇到他的,自己也总有一天能抓住他的。
“他死了,我还在呢,要是他活着看到我变成现在的样子,是会心疼的吧?”
“他不疼你我疼你,来,给你!”
“嗯?”
摸着鄢宁从身下掏出来的有些分量的东西,还听厚实,何为顿时就更精神了些。
“看看,你会喜欢的。”
“钱呐?给我的?”
何为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忘了把它给抽一半出来仔细数数。
“别看了,两万,我的工资,给你了。”
“给我?真给我?全给我啊?”
“是啊,你不是没钱了吗?我养你。”
“那我这算是便宜呀,还是贵呀?这是什么价格,一次的?还是——一天的?”
何为拿了钱,一下子就有了活力,变得贱兮兮的。
“一次吧,好好伺候我,下次给四万!”
“四万?那我还上什么班儿啊!”
遇到财主了,就算是累了,也得咬着牙说不累,顶着劲儿也要上!反正自己也从不吃亏。
“你倒是跟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差了不少了。”
对于鄢宁这样的评价,何为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咣当一下就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不行了?”
“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就是感慨,岁月不饶人!”
“哼!我看是那个叫什么叶——叶寒飞吧?你就是被他给迷住了!所以看我不顺眼了!”
以前鄢宁身边也有不少明里暗里勾引他的人,何为也是看在眼里,并未理会过,只是这次这个叶寒飞不一样。
他年轻,还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不就正中了鄢宁的下怀了嘛!还一幅委屈巴巴,丧气得要死不活的样子,简直跟十几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鄢宁就好这口,他知道!
“你还记得他呀?”
鄢宁也很意外,他什么时候这么关注自己身边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了?
“长得跟个抽了芯儿的水仙花似的,要死不活的,叶家没给他饭吃啊?”
“人家那是从小就身体不好!病的!不是饿的!再说了,上次他来的时候,有人陪他一起的,还很亲密的样子呢。”
说起这个,何为也就不由得跟蒋方义他们一样,趴到他跟前去八卦了起来:“哎,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跟他似的,要死要死的,还是活泛得不行的那种?”
“都有!”
“什么叫都有?这小子通吃啊?那你可得小心了!这种人,人渣最多了,到时候再给你骗了!”
对于他的警告,鄢宁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了,自己这个年纪了,人家一个小年轻,没事干了还来招惹自己啊?不是有病嘛!
也就何为这样的傻子不嫌弃自己脾气臭,脸色难看了。
“看着我笑?我好看呐?”
嘴上说着一套,其实他摸脸的动作根本就没停下来过,还时不时地扯着自己的下巴,把那条已经不太明显的下颌线伸到鄢宁面前去,叫他仔仔细细地找,认认真真地看!
“好看!不工作不熬夜的时候更好看了。”
确实是,几天不熬夜,他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前两天还在纠结的事,跟他在一块待久了之后,也全都抛诸脑后了。
“过两天我得去省厅开个会,听说叔叔阿姨要来,要不——咱们下次?”
就着这股高兴劲儿,何为还是找了个空档,把一直憋着想说但又不敢说的话给顺溜出来了。
“在这等着呢?你是怕他们?还是怕我舅舅?”
“说实话——都怕!”
确实是实话实说,要真论,是见父母吓人,还是让蔡局知道了这件事吓人,何为打心眼里觉得,都一样!都是个死!翻个面儿而已的事。
“那就下次吧,反正他们这次回来待的时间也不长,估计还得参加不少的酒局宴会,跟朋友到处去玩儿呢,你们的时间再撞不上的话,大家到时候都难看。”
“还是媳妇心疼我,知道我的难处。”
何为已经推脱很多回了,这次算是找到了个比较正当的理由,上次听说见家长的时候,蔡局收到了风声要跟着赶来,吓得何为可是半路在渡江大桥上下的车,走路回的家!
“其实我舅舅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会理解的。”
鄢宁也很想告诉他,其实十几年前那天晚上,他舅舅就已经知道了,那天赶回家的,不是他爸,就是何为害怕的蔡局!
但多少次的暗示,他都没听懂,还表现得极其心慌意乱的样子,弄得现在鄢宁真成了不敢说了。
“他理解是他的事,我主要是怕他···你毕竟是他外甥,我当年去他借宿,没想到把你给——哎,我是觉得对不起他。”
“你对我挺好的呀,没有对不起谁,不过既然你担心,那我下次见他的时候,就帮你搪塞过去吧。他这个人——老了!反应不过来了!”
“这话是真的,他确实是老了,年轻的时候脑子还受过伤,现在还是别刺激他了!你提醒得好,我都差点忘了!”
本来是想敲打敲打他,没想到却越敲越回去了。
进了浴室洗澡的何为,还在那儿边哼歌边擦泡泡呢,外头的鄢宁就举着他的手机开了门,站定在门口看着他。
“没看够啊?早说啊,刚刚我——”
荤话还没出口,鄢宁就提醒他,刚刚是他同事给他打来的电话。
“刑警队的?”
“不是,我看你备注的,叫王玉。”
“王队?他找我?什么事啊?”
一听他这语气,鄢宁就知道,自己该回避了,两人说的应该不是请客吃饭这种闲事,看来何为又得出门了。
“喂!老王,我洗澡呢,刚刚你打我电话了?”
“哦,是。”
电话那头的王玉,还有些吞吞吐吐的呢。
“怎么了,跟我还不能说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我帮忙?直接说啊!还磨叽什么呢?”
“那行吧,你能不能来一趟局里,我这个有个不同寻常的案子,希望你能来帮帮忙。”
“好,我半小时以后到,到了细说。”
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床那边的鄢宁,何为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说好了三天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休完了。
“没事,走吧,晚上我去接你。放心——”怕他不敢,鄢宁还紧接着解释起来,“不会让我舅舅看见的!他老眼昏花了,轻易是看不见的。”
“可别当他面儿说啊!我走了,你开车慢点。”
何为家离警局更近,所以鄢宁要开更久的车回东林大学。以前鄢宁刚上大学的时候,他爸爸就给他买了车,那时候带着还是个高中生的何为到处走,到处逛,即便是再平常的风景,他也总是要哇哇地乱叫,感觉一切都很新奇的样子。
现在鄢宁跟他在不同的方向上班了,但每次到之前他们去过的地方的时候,鄢宁也总是能想起来,之前多少年,在这里发生的种种。
即便是他不在车里,鄢宁好像也能感觉到,那个话痨在跟自己说话一样。
“我知道,你陪着我呢。”
“下次多找两个我陪着你,走了啊!”
何为仅剩的这点真情、温柔,鄢宁最后的那点信任、耐心,全都浇筑在彼此之间难舍难分的十五年时间里了。
认识他之前,鄢宁还有过一些露水姻缘,不过都不长久,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忍耐他这个“莽夫”这么多年,对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有求必应。
或许正是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还有他时不时地给自己带来的小惊喜吧,一直挺有意思的。
只不过有一点,就是何为一直不想让外人知道了他俩的关系,尤其是他的那些同事。但他的生活里,除了他那些同事,就只剩下一些犯罪嫌疑人了。也就是说,他俩的关系,谁都不能透露。
“我爸妈又不能活吃了你!”
每次一个人吐槽完他之后,鄢宁还会自己给他找个理由,但大多时候,他都会用同样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那就是何为他爸爸的事。
鄢宁知道,那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最近这段时间,他又频繁提起,估计是他的忌日又快到了,又或许是工作的时候,又遇到了什么变态杀手吧。
那些太好的,太差的东西,都能勾起何为关于往昔的回忆。所以除了对他好之外,鄢宁也会憋着自己的脾气一股脑全都发泄到他身上去。反正他贱嗖嗖的,就喜欢有人给他一颗甜枣,然后再打他一顿的这种感觉。
虽然不知道他父母当时为什么离婚,因为在何爸爸的祭礼上,鄢宁是曾经见过那位美丽优雅的女士的,她哭的很伤心,像是哭透了一样。
或许这也是何为百思不得其解,又一直想要找寻的真想吧。他思念自己的母亲,自己唯一的亲人,而且在那个他最难熬过的时候,即便她并没有陪在他的身边,何为也依旧念着她,想着她。
那时候鄢宁就知道,他会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驱车离开,何为没有多想,直奔局里,因为王玉基本上还没什么事找过自己帮忙,要是遇到那种绑架被撕票的案子,他现在应该在法医实验室才对,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老王,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我还在家吃饭呢。”
“也不是出事了,我也想认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案子不对劲。”
“什么案子?”
警局外边,王玉已经早早地就在等着他了,人一来,他就立马拽着他去了楼上会议室。
“一个绑架案。”
“怎么,绑架了不止一个?有人被撕票了?”
这种情况下,王玉之前倒是找过他帮忙查案的。
“只有一个!”
说着,王玉就拿出了他从报案人那里拿到的资料。
“袁培生,住江山别墅啊?有钱人呐,不会是在家里被绑票的吧?”
王玉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但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那这就——太奇怪了吧?江山别墅那边,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被直接绑架带走了呀。再说了,一般人家里都有保姆保镖的,谁敢直接进家门去抢孩子啊?谁报的案?有线索吗?”
“孩子父母,他们家就他们一家四口,没有别的人了。”
何为再次拿起资料,王玉也没有跟他明说,他怀疑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所以他也就只能自己先看看了。
“一家四口,父母,姐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十四岁的孩子,应该还是有一定的自我保护和逃跑能力的吧?就这样被人在家抓了。”
紧接着,他又在资料后面,发现了一份袁立三的资料。
“袁大头?你为什么还查了他?难不成——你是觉得这是——自导自演?”
王玉这才终于点了点头,一些艰难地承认了这个他并不想去猜想的画面。
“不是,都住江山别墅了,还能卖女儿?这什么人呐!”
何为也跟着气愤不已,这时候倒是换成王玉来安慰他了,弄得跟他才是当事人一样。
“我最开始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也以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绑架案,二十四小时之内,是最佳的破案时机。但是——”王玉强调道,“他们家里人报案的时候,已经距离事发过去快一天了。”
“不着急?”
何为也察觉出了这里头的猫腻,逐渐认同起王玉的推测。
“不着急呀,甚至还联系了电视台。”
何为拧紧了眉头,也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这种看着就像是在拖延时间,或者是激怒凶手的行为,无异于是在不断增加他们的女儿被杀害的风险呀!
“有回放吗?我看看。”
王玉录下了那段他觉得极其不对劲的电视转播录像,自己一个人就在这里看了许久,还是没想出丝毫头绪来,所以就只能给何为打电话了。
画面里,失踪女孩的父母紧紧相拥,掩面哭泣,咋一看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她的弟弟了。
两位家长一直在不停地恳求绑匪,放过他们的孩子,他们愿意花钱赎人,花多少钱都可以!
“你觉得——这是在做戏?咱们就是那个帮他们演戏的观众?”
关掉录像带,何为有些嘲讽似的说道,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被人玩弄似的带着走。
“我走访过周围几户有人住的邻居,他们都表示,那家人很奇怪。女主人是全职太太,男主人据说是个会计师,经常到处跑。那两个孩子,在同一所中学上学,不过最近那个男孩因为什么原因,在家待着没有出去了。”
“还有一点——”何为补充道,“出事的时候,男主人应该不在家吧?”
“对,确实是不在,他说他那时候还在回家的飞机上,下飞机之后,才开机收到了自己老婆发来的短信,说是女儿失踪了。”
何为听着王玉的描述,不禁更加怀疑起来,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些。
“一家人,一个全职太太,一个挣钱养家,现在孩子在妈妈手里丢了,他们竟然还能其乐融融地相拥在一起,还哭到一块儿去了?”
何为再次打开录像带,调回到了采访刚刚开始的那一段,指着那两个人的脸,有些不屑地再次补充道:“王队,照我办这么多年的刑事案件的经验来看,这不是一起绑架案,而是一起谋杀案!”
“杀?杀谁?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你看,弟弟站在一旁,还在骂骂咧咧的,嘴里在说什么,对吧?”
何为边指着给他介绍,王玉也一边在心里会想,之前自己看的时候,觉得不对劲的,到底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
一家人分开之后,女孩不见了踪影,母亲不仅没有得到更加强势一些的父亲的责怪,反而还相拥在了一起,像是在相互慰藉,互相保护一样。
“何为,你不会是想说——是这个弟弟杀了他姐姐吧?”
何为没有回答,片刻的震惊之后,王玉还是掏出了手机,给监视袁莱家的人打去了电话,让他们跟着,看看袁莱或者是他老婆杨光最近去了什么地方。
“我倒是觉得,最近他们不会去抛尸地点的。”
王玉还有些没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呢,何为就又添补上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才刚刚死,现在这种天气,两三天还到不了腐败的时候,不会轻易让人发现的,再过两天就说不定了。”
王玉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瘫坐在了椅子上,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为人父母,怎么能做这种事呢?都是自己的孩子,包庇了这一个,就会滋生下一个的犯罪基因的。”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那个小女孩的死,应该不是意外。”
还在翻看录像的何为,已经将画面放大了,定格在了那个小男孩的身上。
“不是意外?难道是——蓄意谋杀?”
“这个男孩——有点意思,下次去的时候,想办法采集一下他的DNA,老王啊,拿到他的DNA,估计你就全明白了。”
拍着他的肩,何为将手里的遥控器递还给了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得不安慰安慰他的感觉。
王玉这些年碰见的大多数案子,死亡和生还都有着明显的界限,被绑架的人死,绑架的人活。但想现在这样的案子,何为见了也很是揪心,他也希望事情不是自己预料之中的这样,他也宁愿希望,那个女孩是被绑架了,现在仍然有生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