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向日葵》作者枯弥

20、十九

　　“葵，你有没有遇到过让你感觉很恶心的事？”
　　“有啊。”
　　向日葵的笑意敛了几分，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缓缓的说：“以前在彩票店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个四十多岁的长辈，那会我刚刚去那工作，什么都不懂，他经常帮我说话，有时还会教我怎么工作，那时候……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也慢慢熟悉了这样的工作环境。”
　　“他一看就居心不良啊。”女人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嗯……我是在他约我出去吃饭时候才反应过来，一开始我并没有多想，想着白天他说他姑姑家也有个女孩跟我年龄相仿，他们家有一些衣服不要可以送给我，我放松了警惕，和他来到一家饭馆，他不停的要我喝酒，我借口回家，说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
　　“趁他出去的空隙，我打开窗户，把酒倒了出去，等他回来以后，我装作母亲要打电话给我的样子急忙出门，他赶出来送我，从他付钱的表情得知他对我刚刚推脱喝酒的表现很不满，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仍旧坚持想送我回家，我冷着脸拒绝了。”
　　“他立马泄气了一般说了声好吧，又说明天让我下班跟他说一声，他顺路可以送我，我没说话，等到出租车来了后立马上车，走在漆黑的公路上，快要到家的那一刻，他给我发了句［你还好吗？我在你家附近，看你状态不太好］见我没回，他才又发了一句［晚安，早点睡觉］，那时候，我的恶心感超出了恐惧感，他是跟着我过来的。后来，我就辞职了。”
　　说完，女人叹了口气，说：“他这种男的我们都见多了，就是骗骗小姑娘，你可千万别上当了。”
　　现在想起来，向日葵也觉得那时很傻，但究竟为什么他会上当呢？向日葵想了想，忽然笑了，大概是因为，那时她觉得，男人很像他父亲吧。

　　以温柔又亲和的面目出现，仿佛就不会有肮脏的心思，初入社会的她还是太过单纯，他总是提起他的女儿，言辞里都是对女儿的爱，可他提起女儿的原因，却是想利用这份亲情来捕猎另外一个女生，如他女儿一般年龄的人。行走在夜路上的那个晚上，向日葵正是想到这，而觉得恶心至极。

　　半年过去，向日葵正与阿叶一同前往他奶奶家做客，由于是第一次到来，向日葵显得有些忐忑，她不停揉搓着垂下来的那一缕头发，不安都留在了指尖。
　　“怎么了？”
　　“我很紧张。”向日葵深吸了一口气。
　　“别紧张，以后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阿叶漫不经心的说。
　　“那是你的亲人不是我的亲人，永远都不会是…你当然不害怕。”向日葵淡淡的说。
　　“我知道…但是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尽管你这么说，我还是很不安。向日葵瞥向窗外，心里明知这不是阿叶的问题，她总是担忧许多不会发生的事，在忧心忡忡里试想未来，久而久之先折磨的却是自己，直到身心俱疲。
　　阿叶看向向日葵，伸手触碰到向日葵的手背，到了地点后，阿叶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他的奶奶就出现在门口，看见向日葵的那个瞬间，她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冷意，观察良久后又转为了蔑视。
　　向日葵心知那目光是什么，她没说什么，进了屋子坐下，几人聊了几句家常，奶奶忽然问向日葵会不会做饭，并且很快的提出了让向日葵洗碗的要求，向日葵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摇摇头说自己不会做饭。
　　“连自己做饭都不会。”
　　这样的话向日葵已经听了太多，连嫌弃的语气都如出一撤，仿佛这已经成了千万个女孩的必修课，如果我会做饭仅仅是因为我自己而被人赞赏该是怎样的感受？没有人会因为你不会做饭这件事而联想到你的价值，你的劳动性，可往往现实不是如此，它是你一生下来就背负的根本不应该存在的枷锁。
　　冷静下来后，向日葵毫不犹豫的选择转身离去。

　　“我望着透光的地板，看到了我无法跨越的阶级矛盾，可身为他们看不上的那个阶级的我，难道就不配有作为人的尊严吗？我深知尊严的重要性，而现实中的很多人并非君子，你不必逢迎拍马，求得他们的笑脸，他们只是你擦肩而过的微不足道的千万人中的一个，哪怕有交际，也只是错位交流。”
　　向日葵写下这段自励的话后就关上了灯，熄了灯了屋子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时间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距离第一次见面又过了半个月，向日葵再次去见了两个老人家。

　　见他的家人并不容易，向日葵很不喜欢审视的目光，吃饭的过程中，那些问题像石头一样砸来，不，更像是带刺的针头。向日葵的面庞怔怔的，对方家人轻浮的态度，轻视的目光，光是坐在那里就让她觉得痛不欲生。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连带着鼻子开始发酸，再然后她的泪水薄薄一层覆盖在了眼角膜上。
　　并不全是因为那轻视的态度，还有身边爱人的沉默。
　　向日葵忍不住的想：或许也没这么糟糕，或许他只是不善言辞，而我要学会坚强，学会忍耐，忍耐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传统美德。
　　“老人的观念就是这样，你别多想。”
　　路灯下，向日葵避开了他的视线，她很想问的是“你是否爱我？不是浅尝辄止的爱，不是因欲望冲昏头脑才说出口的爱，不是我非得为你找理由的爱。”
　　回去的路上，向日葵的头无力的倚在车背上，她的消化能力很差，却被逼着吃了很多东西，她透过车窗，透过外景，透过街道，看清了他含糊不清的话语，从中明白了他背后的意思。
　　当即立刻，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中。

　　我喜欢你的诚实，喜欢你赞美我的样子，也记得冬日里一起站在街口吃红薯相依相偎的两个影子，记得你写给我的那些信件，字迹笨拙却藏着些许可爱……
　　向日葵抬起头，看着上方的路灯，昏黄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向日葵仿佛想起来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影子，即将失去的感觉。
　　一旦在什么地方受伤，就会被困在什么地方，怪在怪在，向日葵从来不愿意自困其中，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破茧而出，清醒时分又只剩鲜血淋漓的自己，这种感觉无比畅快，又无比痛心。
　　如果那天，继父没有推开我房间的门，如果那天，母亲会相信自己，如果我可以不必称呼这个男人为“父亲”。
　　……………………
　　………………
　　…………
　　……

　　“抱歉。”

　　向日葵扬长而去，脖子上的围巾被风吹动，背影有些瘦小，慢慢的，她消失在街道上，不知去向了何方。
　　秋叶落下，落在灯影下，人潮来来往往，仿佛从来不会有空白，树叶安安静静的看着人群，见证他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