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逢禅

8、信任危机

　　信海人民第一医院。
　　林麟果然还是坚持在急诊室接诊。只是这回没有什么急事，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上今天小护士留下来的电子版章春铭的体检报告。林麟其实并不想参与到这起失踪案中，就像老师劝导他的那样，对一个医生来说，卷进警方案情调查中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但是出于医生的天职，他还是又一次顺从自己的内心，仔细反复地看着那份不完全的体检报告，上上下下来回翻看那十多个体检项目。

　　B超、血检、心肺...孕前脱畸？林麟滚动着鼠标，手型符号最终停在了疑惑的那一栏，是想备孕吗？他松开鼠标，抬起手，大拇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但是今天了解到的章铭春自己都生活困难，有能力生养孩子吗？
　　林麟刚想拿起手机问问陆寻，结果就发现二十分钟前，一条来自“根正苗红”的消息：“睡了吗？”
　　“什么非主流...”林麟皱了眉，自己的工作号加的基本都是科研研究团队，一般没人随便发消息给他，瞬然他又突然想起这是今天刚加的陆队长的微信，还是自己给的工作号，瞬间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脚的感觉。
　　他点开界面，想着二十分钟前，陆寻这个时候应该也没睡，便利索地打了个语音过去。

　　与此同时，这边陆寻刚放下和技侦的电话，自己私人手机的铃声就响起。他快速跨步走到沙发边，拿起一看，居然是林麟。
　　咳咳..咳。陆寻清了一下嗓子，“林医生，刚刚那个我就顺手一发，你...没被打扰吧？”
　　“章春铭结婚了？”林麟没有回答他，单刀直入地问了心中的疑惑。
　　“啊？...”
　　“哦，没有，个人信息上她是未婚怎么了？”陆寻意识到了林麟可能发现了什么，走到办公室窗前，聚精会神地等着他回答。
　　难怪，林麟并不知道章铭春结婚没有，自然不能一眼发现一个正常人做体检为什么会有跟类似与备孕相关的体检项目。
　　林麟倒吸一口气，“陆寻，章铭春没有结婚，但是她做了与备孕相关的项目。一开始我看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没有结婚，我以为只是婚内正常孕前体检，所以我想...”

　　“...你是说她在准备代孕？”陆寻突然想起今晚在那个破烂小区看到的广告，心中顺其自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果是未婚先孕，就不会查这些项目。如果没有结婚却想着要备孕很可能就是为代孕做准备工作。”
　　“这件事确实违法，但是查起来很棘手，而且大部分代孕机构都是在国外，技术也比较先进。最重要的是这在国外有些地方都是合法的，所以要想在国内大动干戈地调查是不现实的，毕竟你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有确实有地下交易存在。”林麟转了下椅子，从面对着电脑变成了面对着窗外一片黑幕的夜晚。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那么干。”陆寻在电话那头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认同大张旗鼓地办案。
　　“我在章铭春家附近...”顿了一会，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了。要不要让林麟参与进来是个问题，能不能把所有发现都告诉他更是值得考虑。
　　“怎么了？”突然就没声了，林麟拿开手机看了一眼，自然是还在通话当中。
　　“作为一个外人，我也没想怎么获取你们的消息，你大可放心。另外，告不告诉我是你们的选择。你好好考虑吧。”大概是明白了陆寻那阵迟疑意味着什么，林麟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那么快撇开自己。”一听到外人两个字，陆寻就急了，这显然就是觉得自己不相信他了。
　　“没关系，时间太晚了，你也需要慎重考虑，不急于得出结论。我先挂了。”不等过多的解释，林麟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这种干脆的本领并不是天生具备，而是在经历了多次质疑后为了避免尴尬训练出来的。
　　想起当初跟着同学一起进医院规培，明明都是同一个班的人，却心照不宣地相互抱团，唯独忘了林麟。这种默契全然来自一种叫嫉妒的心理，只因为他聪明、上进、努力。

　　医科大学进来的人谁不是天之骄子，但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所以怎么能心甘情愿就承认了别人的厉害之处，于是就让林麟一个人整夜整夜地在医院待着，也没搭档来跟他替班。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实在受不了连续一个星期的熬夜，礼貌地问别人愿不愿意和他一组，结果都是那种不情不愿，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表情。他不是没有情商的人，因此在询问另一个人时，当别人有一丝的犹豫，他都会干脆地表示理解，然后果断地放弃。
　　那个明明应该自信张扬的青年时代留下的却是痛楚，这种痛楚自然最为刻骨铭心。

　　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居然从一而终，不自觉地渗透到林麟的心理当中，也使得他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的疏远。
　　林麟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茫茫夜色像是吞噬了整个城市。大部分店面都已经关门休息了，只有少数大型商超是24小时全天营业。

　　这起失踪案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他也早过了对任何事都好奇的年纪，但是一方面他天性纯良，坐视不理完全就是对自己内心的拷打。
　　另一方面，林麟觉得这种看似只是代孕的深沟里似乎潜伏着更大的阴谋...

　　市局这边，刚被挂断电话的陆队真的有种强烈的冲动再给林麟打过去，告诉他自己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是他没那么做。
　　林麟干脆利落的拒绝让他瞬间心梗了一下，也许林麟本身就不愿意参与进来，只是好心给自己提供信息。另外，他又能以什么立场让林麟卷入这起失踪案中呢？
　　陆寻叹了口气，弯腰放下手机。来到窗前，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紧锁看着窗外远方。

　　月华皎皎，正是与黑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光辉如此耀眼，任凭夜晚是多么庞大，也掩盖不了真正的明亮。
　　两扇玻璃窗前，一个是挺拔的站立，一个是沉稳的直坐。彼此都各怀心事，却都无言看月。
　　正是——极目不见远方，抬头却是同一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