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逢禅

12、重新现身

　　“半个小时前吧，她说她女儿回她消息说钱已经打给她了，她现在就要急着买票回老家了。”马哲靠在接待室门外，鄙夷地说。“你说当妈的怎么能这么冷漠呢...”他摇摇头，心里也可怜起素不相识的章铭春。

　　“不能让她走。”
　　陆寻推开门，一进去，就看见抓着严峰的汪女士要他给自己买车票，说自己要回去。严峰在一旁被她吵得头都大了。

　　“我不要在这么个破地方待着了，没事在局子里待着晦气死啦！”她撒泼般地躺在沙发上，好似把这里当成酒店一样。

　　“行了，你女儿现在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你倒是要了钱就走。这么多年，你把她当什么了？”陆寻看着吵吵嚷嚷的接待室，怒意上心，大声呵斥。

　　整个房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汪女士似乎也觉得面子挂不住了，对陆寻横了横眼，扯扯裙子，费劲地翘起二郎腿。
　　“哎，我女儿都发短信说了她没事啦，你们警察还一个劲操心...”她小声嚷嚷着。

　　“她说了人在哪？”陆寻没有理会，转身去问一旁的严峰。
　　“没说，只是有一笔汇款，然后发了短信说钱打过去了。”严峰说。

　　陆寻拉过椅子，坐在汪女士正前方，“你现在打个视频过去。”
　　“我打？行啊，我又不知道她接不接，每次给她打电话又不接，你说你们老是做无用功...”她从小皮包里翻出手机，一边嘟囔一边说。
　　“还不是你天天找她要钱，不躲着你点，自己挣得一点都拿不到...”马哲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嘿，你个大小伙子说什么呢。”汪女士一听这话，登时伸出肉肉的肥手指，指着马哲的方向。
　　“马哲，少说点。”
　　“你快打。”陆寻皱着眉头，催促道。

　　她哼了一声，在陆寻的注视下打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个死丫头，找你好几天都不在，滚去哪了？”刚接通，汪女士一见到屏幕里失魂落魄的女儿，就像触发了被动技能，张嘴开骂。

　　陆寻狠厉地看着她，示意不要再指责了，问她正事。
　　“你现在在哪呢？”汪女士看到这表情，明显被威慑到了，赶紧发问。
　　“妈，...我...我完了..啊啊。”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随后就是止不住般的嚎啕大哭。屏幕那头看不见她的脸，只有黑乎乎的房屋背景，一看就是她那破烂的出租屋。

　　声声哭泣像是无形的刀子剜着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除了不知情的汪母。她蹙着眉，虽然自己不待见女儿，自然也看不得她在外人面前这么丢脸。
　　“行了，就是拿了你的钱，况且那也是你要给我的嘛，你哭什么。”

　　“我完了，我完了...”整个通话时长一分钟，那边只能传来她断断续续但是重复不停的“我完了”。最后汪女士不耐烦地一把挂断了电话。“从小就这样，遇到点事就哭个不停，财运都给她败光了。”

　　“诶，还没问完，你挂什么...”严峰没来得及让她别挂，就已经失去机会了。
　　“应该回她出租屋了。”陆寻叹了口气，“除了那里，她别的地方没得去。”
　　“过去一趟吧。”他拿起车钥匙，站起身来，“马哲，你留着。”
　　“凭什么...”在队长的一个飞眼中马哲的挣扎只能算无效反抗。“那好吧。”

　　“要是你女儿真的有什么问题，你们才是完了。”门口，陆寻面无表情地对沙发上汪女士说。
　　说完，就带着严峰走了出去。

　　“现在过去吗？”副驾驶上，严峰小心地问。
　　这时候气氛可以说是冰点，自然是汪母的行为彻底让陆队恼怒了。确实，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容忍她那刻薄冷漠的行为。
　　“嗯。”陆寻淡淡点头，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与此同时，林麟看着老师今天下午发过来的文章，不自觉紧紧皱起眉：这篇文章，简直就是在胡闹。

　　医者仁心，身为一个即将成为医生的学生，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课题。但是这是老师自己带的学生，能做说明这个课题自然也是被他允许的。

　　林麟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给顾鸥枫打了个电话。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老师，您发的文章我看了，但是畸形子宫还伴有子宫内膜异位，是不适合怀孕的，这个选题不太好，我觉得那个学生需要重新开题。”

　　“小林啊，我们要鼓励年轻人，当初你做科研的时候我也大力支持你的新想法。你要知道现在很多女性身体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但不代表她们不想做个好妈妈啊。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就是要让她们相信这是可以的。”电话那头，顾鸥枫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执意怀孕，到时候分娩时候对女性来说会产生不可预计...”

　　“好了，我给你看就是让你提点专业性的意见，看看有什么妥当的解决办法。”顾鸥枫打断了他，不急不徐地声音里透着威严。

　　“我...我没办法看，对不起老师。”迟疑了一下，林麟低下头，“立场不同，我也难以给出专业的意见。”

　　“太过死板对你无任何好处。”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林麟还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右手在不注意中已经捏起了拳，微微发抖。

　　是啊，死板就是无任何好处，可是难道就要为了名誉与利益而罔顾实事真相吗？他在内心发问。今天这个不欢而散的僵局七年前也发生过，是同样的漫上心头的无力，但如今他不再恐惧，也比当年更加勇敢。

　　七年前，他刚刚开始做科研文章，那时候苦心钻研一个质量上乘的课题，结果到最后却因为缺少数据结果，得不到正确结论。
　　林麟以为只能放弃这个研究点，而老师却对他说，数据可以捏造，相近的数据只要填进去合理即可。他大为震撼，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在自己心中一直是德高望重形象的老师会说出来的话。

　　他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只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也就是这种放弃，让他多走了两年的路。
　　两年后，真正的数据也随时间的推移而浮出水面。令人感到无力的是，真正的数据结果与当年自己预测的大差不差，最后林麟交上了这份调研，一举也让他拿到了信海人民医院的入场券。

　　那天，他请师门小组的人聚会，每个人都各怀心事，表面上却都笑呵呵地庆贺。
　　那天，顾鸥枫也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太过死板对你无任何好处。”

　　七年后，已经站在别人企及不到的高位的林麟再次听到这话，依然躲不过无力的滋味，命运兜兜转转一直在警告他什么呢？警告他天生不配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一定只有听老师的话才不会出错吗？
　　......

　　“林医生，有病人。”敲门声响起，一个小护士探头探脑钻了进来。
　　“好，我马上过去。”听到声音，林麟收回思绪，回过头来，走到桌前，关掉电脑，跟着她一起去了急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