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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星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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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客栈门前处的顾清渝穿着并不合身的半旧衣裳,衬得她体态越发瘦弱。
让人最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睁得极大的眸子,似有无数星光流转,有神且略显倔强。
顾清渝冲着客栈内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了王瑞宁的身上。
她没有丝毫迟疑,疾步走到王瑞宁身前,拱手行礼道:“王公子。”
王瑞宁似是并没有料到顾清渝会寻上自己,神色倨傲问道:“有事?”
“自是有事,”顾清渝不卑不亢回道,“王公子退婚之时,少退还了一件信物。”
“笑话,我王瑞宁行事磊落,岂会少你信物?”王瑞宁意味深长打量着顾清渝,“莫非是你嫌我昨日退婚时的赔礼太少,今日想着趁机讹我不成!”
顾清渝抿着嘴唇,表情变得有些难堪,缓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昨日解除婚约时,公子所赠送的一切贵重物品,皆有族内长辈保管,未有半分落入我手中,我也曾向你说过无需赔偿,如今我只想要回那件信物而已。”
“是嘛?”王瑞宁嘴角含笑,“昨日顾氏一族的长辈可是这样和我说的,说如今你不过是个废物,所赔偿的那些奇珍异宝,都能将你赠予我做个暖床的丫头了,还是我顾及当年父辈的交情,才就此罢手,你休要得寸进尺。”
王瑞宁心思可谓极其歹毒,刻意扬着声,使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客栈内本就龙蛇混杂,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如今看这架势,顾清渝在顾家的处境甚至与一般的丫头毫无二致,他们当即发出了哄笑声。
“我说顾大小姐,你想要什么信物啊,跟我说说,我带你回我家去拿。”
“嘿嘿,人家可瞧不上你,没看她死皮赖脸地跟着王公子呢嘛。”
“顾清渝,我劝你可别白日做梦了,王公子不日便会拜入灵夷剑宗,要知道那可是一个修仙门派,从此你们可就是仙凡有别了。”
“······”
众人各执其词,全然没有顾及顾清渝本人的感受。
毕竟,她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凌驾于凡俗的修仙天才了。
顾清渝听着传到耳畔的声音,这些污言秽语极尽对自己的侮辱,明明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却还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她只能攥紧着拳头,强迫自己按耐住心中的怒气。
她要求的不多,只要拿回那件信物,哪怕会为此付出代价。
顾清渝微微垂下眼眸,“王公子,昨日那些奇珍异宝我日后会想尽办法加倍补偿,今日我只求那件信物。”
“是嘛,”王瑞宁蓦然张开手掌,掌心随之出现了一枚玉佩,“可是这件信物?”
“正是。”顾清渝原本黯淡的眼神豁然明亮了不少。
王瑞宁手掌猛地合上,随即放声大笑起来,“顾清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这玉佩有着滋养神识的作用,你无非是想要靠着玉佩重新踏上修仙之路;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废物就是废物,别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说罢,王瑞宁手掌再度张开,玉佩已然不见了踪影。
一股掌风骤然形成,裹挟着灵力击向顾清渝。
顾清渝瞳孔蓦然一缩,显然并没有料到王瑞宁对自己突然发难,以至于呆滞了一会儿。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凌厉的攻势袭杀而至,就要将她全身团团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油纸伞出现在顾清渝面前,轻描淡写地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王瑞宁早就因为苏映秋对自己轻慢的态度而心生不满,如今她横加阻拦更让其催生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却见他单手稍一翻转,一柄长剑凭空现于掌心。
长剑缠绕缕缕灵气,俨然并非凡品。
王瑞宁手持长剑高举于顶,周身散发出的气势较之方才陡然涨了许多,随后轰然劈下,不偏不倚砸中油纸伞。
两者相触不过片刻,王瑞宁的身躯当即被一股巨力荡开,接连趔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那把看似平平无奇的油纸伞,却没有丝毫的破损。
交锋不过眨眼的功夫,但却已经高下立判。
油纸伞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控制,复而合上,落回角落处桌子上。
客栈内所有人顺着油纸伞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已经站起来的苏映秋。
方才那些还在肆意嘲讽顾清渝的看客们,如今全都息了声,甚至不敢直视苏映秋,生怕冒犯了她。
毕竟,就连即将拜入灵夷剑宗门下的王瑞宁,也不过是她的一合之敌。
王瑞宁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灵剑,其上已经布满裂纹,只得不甘地将其收回储物袋之中。
“此乃我与她的私事,姑娘是何用意?”王瑞宁强忍住心中的不忿,冲着苏映秋问道。
话音落下,苏映秋的身子却顿然消散于原地。
王瑞宁瞳孔一缩,惊恐的神情攀上了脸颊,以为苏映秋是要对自己动手,正要抽身躲避,紧接着却瞥见她出现在了顾清渝身旁,神色不由得一松。
顾清渝已然反应过来方才救下自己的正是苏映秋,当即弯腰冲着苏映秋说道:“多谢前辈相救。”
“前辈?”苏映秋喃喃般重复了一遍顾清渝对自己的称呼,嘴角微微向上一弯。
顾清渝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得将自己的腰弯得更低了一些。
苏映秋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你想要拿回那枚玉佩?”
顾清渝还未回应,王瑞宁却已急匆匆插嘴道:“我乃灵夷剑宗弟子,姑娘莫不是想要与南疆五大修仙门派为敌?”
从方才救下顾清渝,再到如今询问她是否想要回玉佩,无一不表明了苏映秋对于顾清渝偏袒的态度,王瑞宁如此迫切地说出自己将要加入的修仙门派,无非是想要让苏映秋投鼠忌器。
苏映秋却并未理会王瑞宁,而是静静望着顾清渝,等待着她的回复。
顾清渝不知苏映秋为何要帮助自己,但也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坚定回道:“是的。”
“我不会替你拿回那块玉佩。”苏映秋却说出了让所有人惊讶不已的话。
顾清渝听后蓦然抬头望向苏映秋,眼中原本涌起的希望已然全部泯灭。
转念一想,苏映秋救她性命已是大恩,自己再妄图她能够替自己讨回玉佩,确实得寸进尺了。
不远处的王瑞宁见状,不觉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知苏映秋在此,自己也伤不得顾清渝半分,当即出声警告:“顾清渝,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莫要继续胡搅蛮缠,否则——————”
苏映秋陡然盯向王瑞宁,那双明亮的眸子之中投射出两道精光,嘴唇轻启:“聒噪。”
王瑞宁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脸颊被憋得涨红,再也不能发出一丝声音,只能徒劳地伸出双手不断抓挠着自己的脖子。
耳根子清净不少的苏映秋冲着顾清渝继续说道:“很多事情,光是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顾清渝颓然低下头,语气无奈且悲凉,“晚辈清楚。”
谁人不想如苏映秋这般施展雷霆手段,将所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全都踩在脚下。
可顾清渝不行,她是个修为全无的凡人,此生重新修行千难万难,遑论从王瑞宁手中夺回玉佩。
顾清渝自怨自艾之时,苏映秋却仍旧在戳着她心底的痛楚,“你寄希望于那块玉佩能够让你重新开辟灵海,却不知所谓修行,修的却是自身。”
顾清渝陡然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不屈,“我不愿沉沦这凡间世俗,不愿命运遭受他人安排,不愿碌碌一生,这有何错?”
“无错。”苏映秋侧过身子,望向已经挣脱无形束缚的王瑞宁,“那你现在就该亲手从他身上夺回属于自己的玉佩。”
顾清渝望着稍显狼狈的王瑞宁,他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似是恨不得要将自己碎尸万段。
他从苏映秋那里讨不到好处,自然会想尽办法教训自己。
自己若是上前,岂非自投罗网。
可紧接着顾清渝又想到自己回到顾氏一族后将要面对的困境,顿然感觉呼吸不畅。
挣扎的间隙,苏映秋的嗓音再度响起:“怎么,怕了?既然怕了就该回到顾府之中,在那里继续蹉跎岁月;修仙一途本就千难万险,这一步你都没有决心踏出,不如趁早断了心思吧。”
顾清渝默默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攥紧,脸上的神情变得坚毅如铁,一言不发地向着王瑞宁走去。
将要与苏映秋交错而过之时,苏映秋却忽地将手伸到顾清渝身前,似是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清渝不解看向苏映秋,却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已然柔和了许多。
一把古朴的长剑在她掌心缓缓显现。
苏映秋轻声说道:“我有一剑,借你一用;此剑名唤灵溪,已有灵性;能否驾驭它全看你自己。”
顾清渝迎着苏映秋鼓舞的眼神,迟疑了片刻之后,伸手将剑握紧。
剑刚刚脱离苏映秋的掌心,便爆发出躁动不安的气息,险些脱离了顾清渝的控制。
天地万物本性便是欺软怕硬,即便一件兵器亦是未能免俗。
顾清渝明白,灵溪剑应当感应到自己如今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这才如此抗拒。
可灵溪剑越是想要挣脱,顾清渝反而将其握得越近。
她不想再放弃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最终,灵溪剑甚至将顾清渝的掌心震出了创口,鲜血顺着肌肤的纹理汩汩流出,沿着剑身淌下。
顾清渝紧握的姿势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兴许是明白反抗无用,灵溪选择了妥协,归复于平静。
顾清渝手持长剑,缓步走到王瑞宁面前。
她决意今天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