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纵博几度

25、婚礼（二）

　　许麦领着徐影入厅，一路为她挪开障碍。

　　徐影和姜琰已结婚三年。不过许麦和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和姜琰都在北京当程序员，近几年忙得只在过年时才会回白舟。

　　而许麦回二中当生物老师，开学忙着教书，放假忙着补课。

　　按理说他是有时间到处走动的，不过他又有什么理由跑到北京去？

　　随之，他和姜琰一年也不能见几面。

　　姜琰当初说的果然没错：人在社会上，终究是孤岛。

　　“徐姐，坐这儿。”

　　“好。”

　　许麦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尬聊，这就要走了：“姐，你先坐。我催……不，你催催他。”

　　“等等许麦，”徐影晃了晃手机，眼睛弯成一弯月牙：“你哥到了，刚停好车。这地方我不熟，你去接他吧。”

　　“……不了吧。”
　　许麦拎起马面裙，裙摆金色水云在光影中流动。他垂下头，睫毛的阴影在脸颊上轻晃。

　　“我穿着裙子，不方便到处走。”

　　徐影笑出声，也学着他展示格子裙，“我也穿着裙子呢。等会儿你哥过来，不还是会看到吗？他不会笑你的。”

　　“……我自己想笑。”

　　“嗯——”徐影思考说辞的时候，总会捋自己的辫子，而今天她搭配了同棕色系的发带，就捏住随辫子一起垂下来的格子发带。

　　她直接翻出手机里的汉服图片，指着娓娓道来：“许麦，我感觉你思想不封建啊？现在街上，很多男生穿马面裙的。你看，你穿着比他们还好看多了。”

　　许麦笑着点头，暗红色的光遮住了他眼里挤满的落寞。

　　“好，我去接。”

　　他以往走路，都喜欢四处观望。可今天离开人群后，他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

　　姜琰没有提前通知他，来他工作的地方，回他们的家乡，都没有告诉他。

　　他料到了。

　　可不仅如此，好像每个人对这点都不感到奇怪。

　　周康睿他们是这样，徐影也是这样。特别是徐影，她竟然真的觉得他是因为一条裙子而不想去。

　　他们好像，真的走远了。

　　不仅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也已成陌路。

　　越靠近车库，温度就越低。直到彻底从和煦的阳光走入地下，整个人便处在刺骨的寒意中。

　　“嗯，过几天我就发给您，麻烦您了。嗯，中秋快乐，月饼我收到了……”

　　姜琰正靠着车门打电话，白色体恤、灰色运动裤，浑身散发着青年的意气风发。

　　不过柔和的鼻梁上多了银框眼镜，偶尔低头笑后，他就会用手指关节顶镜圈。不似少年时那么凌冽，多了一些书呆子气。

　　“嗯！我到时候一定直接给您送过去，拜拜！”

　　姜琰挂掉电话，一抬头，正好和站在远处的许麦四目相对。

　　“许麦？”他快走几步过去，忍不住笑，“你这是？不过你怎么在这儿？”

　　“？”
　　许麦不露声色退开一点距离，“你不知道？”

　　姜琰眨了眨眼，完全一副懵懂样，“知道什么？难不成，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我是，伴，伴娘。”
　　许麦抠抠脸，眼睛不自觉往别处瞟。

　　“哈哈哈哈哈……”姜琰笑弯了腰，眼尾竟还浸出一点水光。

　　“这么说，你和苟祁学妹关系很好？我只记得她和你同过班，没想到过了十年，你们关系还这么好。”

　　许麦偏过头，小声咕哝：“你没想到的事多了。”

　　“什么？看到你嫂子了没？”

　　“看到了，她一个人帮你占着座呢。”

　　话音一落，姜琰脚步明显加快，“那快走快走，她在这边一个人都不认识。”

　　“嗯。”

　　姜琰到达礼堂的时候，座位几乎已经坐满，他快速穿梭，十分着急地在人群中寻觅徐影。

　　“你别急，我知道她……”

　　“找到了！你今天是伴娘，不能懈怠啊。我先过去了。”

　　姜琰迅速跑到徐影附近，又一下子放低脚步，偷偷捂住了她的眼睛，笑得十分灿烂。

　　他附身凑到她耳边，嘴角的笑意压根就压不住。

　　看口型，他在说，“猜猜我是谁”。

　　徐影拍了拍他手背，羞得低头。灯光再暗，也藏不住她脸颊的红晕，还有高高扬起的唇角。

　　那一桌都是苟祁的校友，自然也都认识他们两个，纷纷嬉笑着打趣他们。

　　许麦冷眼看了他们一圈，犹如路人一般，冷漠地转身。

　　虽然，他对他们来说，确实和路人差不多。

　　浪漫的背景音乐响起，主持人走到台上控场。宾客们全都眼巴巴望着，不时跟着主持人的口令鼓掌。

　　许麦和张逸几个一起退到后台。而宋悠扬一进门就上手给苟祁补妆。

　　她的强迫症在此时变得更加令人发指，三人轮番递化妆品都有些手忙脚乱。

　　嘴上还不停抱怨：“怎么好端端地，要让你等宋林走过来？时间太赶了。”

　　“不不不，这里是我的地盘，当然是让他家人把他交到我手上了。这个创意可是我……”

　　“他怎么敢……”

　　四人俱是一愣。宋悠扬眼眶涌出好几滴泪，声音哽咽，拿着眼线笔的手颤抖不止。

　　可那眼线笔分明停在了苟祁眉毛的位置，差一点就给那眉毛上了色。

　　难怪她刚才频繁眨眼，就连补眼影时都眼神闪躲。

　　“悠扬……”

　　苟祁安抚地握住她手。
　　这一握，宋悠扬肩抖得更厉害，泪珠一颗接一颗地跑出眼眶。

　　“他，他怎么敢让你一上午跑来跑去……这可是你们的婚礼，那以后……”
　　宋悠扬抹着泪，越说越激动，“你们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苟祁连忙抱住她，轻轻抚着背：“悠扬，我怎么可能对结婚大事随随便便。是我让他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和他说，如果不够好看、不够惊艳，我是不会牵他手的。”

　　“悠扬，我们还没领证呢。如果他对我不好，我马上就分。你别太担心啦。”

　　她小心翼翼给她擦泪，拿起粉饼给她补妆，“今天可是你闺蜜大好日子，开开心心的啊！”

　　谁知宋悠扬哭得更厉害。不顾她补妆动作，紧紧抱住她，嚎啕大哭，死也不放手。

　　“说好的一辈子呢……”

　　“哎哟，悠扬，结婚了也能天天出去玩啊。反正我们都在白舟。”

　　周康睿也眼泛泪花，“小苟，你被欺负了，一定要和我们说。无论怎么样，哥几个都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是……”张逸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姐，你怎么还英年早婚呢。说好的，先结婚的请十五顿饭……你不能食言。”

　　两人犹犹豫豫不敢上前。许麦索性一下将四人全部拥进怀里，连同他们的十年一起。

　　“小苟，你别再哭了。待会儿妆全花了，宋悠扬又要生气了。”

　　苟祁用力给他一拳，“还不都怪你们……”

　　背景音乐已经逐渐往中式古典乐靠近。
　　宋悠扬慢慢勾完唇线最后一笔，心满意足地打量一番。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化过最好的妆。

　　四人簇拥着苟祁走到人前，坐席间瞬间爆发出热烈非凡的掌声。

　　貌似不合时宜，苟祁随手打了个响指。

　　人们正疑惑，下一秒，玫瑰花海炸开，降下迷乱人眼的漫天花雨。
　　花雨落尽，布满整个礼堂的大红色灯笼和幔布在头顶显现。

　　雕花屏风拉开，盛装打扮的新郎缓缓走入。

　　宋林一身厚重婚袍，刺金披风拖了两米。他长相白净，经红妆点缀，可称一句秀美。

　　新娘翘首以盼。新郎手拿折扇捧花，走过木桥，穿过人群，只为含情脉脉看新娘一眼。

　　仿若穿越时代，他们正在热闹非凡的古朴街道，看一对新人喜结连理。

　　主伴娘呈上系着红绳的黄金戒指。
　　新郎新娘互戴戒指。红绳将他们紧紧相连，许愿他们这一辈子幸福美满。

　　众人见证，新郎笑着凑到新娘面前，期待她愿意接受自己。
　　新娘仰头轻轻一吻，说着她愿意。

　　他们笑中带泪，眼中只有彼此。
　　他们走过艰难，至此礼成。

　　新娘接过折扇捧花，向主持人索要话筒，“这个捧花，我要送给我最好的朋友。希望她永远开心、永远幸福、永远平安、永远，永远……”

　　苟祁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到话筒上。她哽咽着，却是发自内心地笑：“希望她，早点遇到一个好人，一定要，顺顺利利一辈子。”

　　她递出捧花，人们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泣不成声的宋悠扬。

　　“悠扬，我第六感很准的，你马上就会遇到你的幸福的。”

　　宋悠扬拼命摇着头，眼眶被泪水挤得痛。
　　遇不到了，她亲眼看着它跑掉了。
　　不过幸好，那个人已觅得良配，未来会子孙满堂，一辈子不孤单。

　　她接住捧花，囫囵开口：“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也要一生都快乐，不要，不要伤心。”

　　从十五岁心动开始，她就在自掘坟墓。
　　情愫萌芽只需一秒，经年也阻止不了它生长，长到融入骨血，长到思念成了习惯。
　　无论风知道多少心事，都不会吹到她耳边。她注定，孤苦一生。

　　礼成后，伴郎们跟着两人敬酒。四位伴娘凑在一堆狼吞虎咽。

　　“鬼知道我有多饿！幸好刚才肚子没叫。”张逸被各种肉塞得满嘴流油。

　　周康睿点头称是，“结婚好累啊。我还是不结了。”

　　“呵，”张逸毫不留情戳穿他：“不结？是结不上吧。你就大学谈了一个，硕士三年都寡着。连小学妹都骗不到，可怜啊可怜。”

　　“呵——”周康睿被说得浑身起劲，寸步不让，“你倒是万花丛中过了，有一个想和你结婚吗？还不是把你睡了就跑了？”

　　“你！”

　　宋悠扬赶忙挪位子远离两人，朝许麦挑了挑眉，“麦哥，作为唯二母胎单身之一，怎么想的？”

　　许麦抿了口白酒，无奈摇头，“没遇到合适的，看看明年能不能遇上。”

　　“明年呐……我也想看看，麦哥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