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有玉》思屑

38、取名

　　互道名字后，房内陷入一阵沉寂。

　　萍水相逢，阿余也不好多问什么。

　　但阿余还是隐隐猜着长珏的身份：方才在林间溪边遇到他时，他身穿着银白的战甲，不会是剿匪的将士吧？

　　阿余虽然离群索居，但每隔一段时间会下山采购一些物什，之前在集市中，确有隐约听镇上的居民说近来这片州郡正闹匪患。

　　少年的脸色苍白，猛烈地咳嗽带动胸前的伤口又渗出血，将方才敷上的药膏都染红了。

　　“奇怪，怎么不止血呢？”阿余对自己的药术一向很自信，明明用了止血的创药，却还是不见好。

　　她看着少年空洞的眼眸，心下纠结万分：曾经的经历告诫她切忌随意展施术法…但转念她又想着“反正他看不见，偷偷用下法术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思索半晌，她终是悄悄扣指，凝聚微茫，点在少年的伤口处，待伤口终于止住了血，阿余又尝试施术在其眼上，发现却是无用，只能作罢。

　　总算是将这少年暂时安顿好，阿余忙起身道：“公子先休息片刻，我去料理一下猫儿。”

　　猫儿仿佛时听懂了阿余的话，细细地“喵”了一声以作回应。

　　长珏的眼前昏黑一片，只有少女安抚猫咪的碎碎念响在耳边，像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将他所有不安紧张情绪平复。

　　阿余替猫咪包扎好，顺着毛继续摸着它，又凑到猫儿尾部看了好一阵：“唉，我真是不会看。你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呀？”

　　猫儿赶紧把尾巴缩了起来，似乎在抗议阿余不是很礼貌的端详，有些傲娇地喵了一声。

　　“它是个女孩子。”身后响起长珏带了笑意的声音。

　　“咦？”阿余好奇地回身看向长珏，“公子如何知道？”

　　长珏愣了一瞬，随后解释道：“我家中养了许多猫，许是与它们呆惯了，能够听猫的叫声辨雌雄。”

　　阿余嘴哦成了一个圆圈，由衷赞叹道：“公子，你真是好厉害！”

　　长珏虽看不到阿余的表情，但还是被她这略有夸张的叹服语气逗笑了，道：“姑娘唤我长珏便好。”

　　阿余笑嘻嘻回：“那公子也不要喊我姑娘，叫我阿余吧。”俏生生的声音带了些玩笑般的不服输，偏要他先喊才作数。

　　长珏哑然失笑，败下阵来，这样的感觉熟悉地像发生过千遍万遍，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好，那我先来，阿余？”

　　阿余这才认了，接着道：“对了，长珏你还得谢谢猫儿呢！要不是它，我可发现不了你。没准今晚你就得被这山中的老虎豺狼给叼走。”

　　阿余用软草铺上棉布，给猫咪在篓子里搭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窝，她边说边将篓子捧到长珏跟前：“你也摸摸它，谢谢它吧。”

　　长珏因看不见，只能试探将手在空中摸摸索索，突然一只温凉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将他引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少女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这边。摸到了吗？”

　　“嗯。”少年修长的手轻轻抚着猫咪的圆脑袋，眼睛弯成月牙，“谢谢你呀，小猫咪。”

　　阿余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惋惜，她看着那双不知何因失明的灰暗眼眸，觉得这里本该盛满漫天的星河，璀璨闪耀。只是她的术法对其盲眼却毫无功效…阿余有些挫败。

　　一定要找到治好他眼睛的办法，她暗暗下了决心。

　　“长珏你果然是养过猫，你瞧它多舒服。”阿余看着篓里的猫儿眯起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笑道。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长珏建议道。

　　闻此，阿余却呼吸一窒，愣住了。

　　她曾捡回过许多受伤的小动物，却很少为它们起过名字，就连那只赖在这的麻雀精，她也是成天“麻雀儿”、“麻雀儿”地喊…

　　曾几何时，她也为认真地为这些小动物想过名字，但时光流转，那些陪伴过她的生灵，都离开了。

　　起了名字，便有了羁绊，有了感情。

　　如果注定要分离，那么还不如不知道名字的好。

　　而她自在这个世界睁眼以来，便是独身一人，她什么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从何而来，要去哪里，一切都是茫然的。

　　只有一个声音响在自己的脑海里：“快走，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躲起来。”

　　她想顺着那个声音，抓住到更多的东西，却只抓住了一个字“余”，这似乎是她曾经的名字…

　　“阿余？”长珏听阿余久久无声，侧脸问道。

　　“我…我不会给人家起名字。”少女的声音染上了丝丝落寞，“还是你来吧。”

　　少年听了，似乎有些为难道：“我不知道猫儿的长相，阿余告诉我好不好？”

　　阿余略略从方才的怔伤里回了神，仔细端详起猫咪：“它呀，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还有呢？”他柔声慢慢引导着。

　　“它通身雪白，胸前却有一处月牙一般的棕毛。”

　　“它的爪子是粉色的，像一朵小梅花。”

　　“它的嘴巴也是粉粉的…哎呀，长珏，它刚刚舔我了，麻麻的，好痒哦！”

　　少女格格笑着，软糯灵动得像山涧清风拂过了细软的草叶，也吹走了那丝丝的愁绪。

　　少年似也有被这笑声感染，抿嘴笑道：“阿余的笑声很好听，应该多笑笑。”

　　阿余只觉得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道：“所以我们要给它取什么名字呀？”

　　“方才听阿余所说，确是一只可爱有灵气的小猫。”长珏思索了片刻，“唔——不如就喊它霁雪吧，胸怀明月洁白胜雪，雨过初晴福祚绵余。”

　　“喵——”被摸得十分舒服的喵咪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名字，用脸蹭着阿余的手心。

　　“阿余觉得呢？”

　　胸怀明月洁白胜雪，雨过初晴福祚绵余…这两句话在阿余心中反复回荡，终于她弯了眼：“好美的名字，我觉得甚好。”

　　一边的麻雀精实在有些憋不住了，连只刚捡回来的小猫崽都有了名字，自己也算是这的原住民了却没有。

　　“阿余，我不管，我也要！”

　　“谁在说话？”长珏迅速偏头，精准地对上了麻雀精的方向。

　　阿余忙又朝麻雀精丢去一个眼刀，心虚又尴尬解释道：“哈哈哈，是我养的一只鹦鹉。在学舌呢！”说完，偷偷地瞄了一眼长珏，总不能说是一只修炼得能说人话的麻雀精，吓到他怎么办。

　　“行了行了，光顾着起名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肯定饿了吧，我先去做饭哈！”阿余生怕长珏再发现什么不对劲，连忙起身溜了，当然还不忘一把抓住那只咶噪的麻雀精。

　　暮色已至，伙房内，阿余正对着灶台犯难。

　　她的厨艺给自己做做吃的还行，况且她并非凡人，平时多有辟谷，也不怎么开伙。

　　如今要给人做吃食，还是个病人，真真是犯了难。

　　她揭开调料台上那些布满灰尘的瓶瓶罐罐，闻了闻：还好，应该还没坏！

　　“阿余，我想好了，我以后就叫来福。福气天天来！”麻雀精自顾自沉浸在取名之中，却瞥见阿余正将手伸向一个土罐，瞬间炸开羽毛叫嚷，“那是我的米罐！”

　　“这么小气干嘛，就吃你一顿米，家里也没别的粮了。我明天再下山给你买哈。”阿余不由分说便将米下了锅。

　　“气死我了，我不管，你明天要除了米还要给我买点别的。我要六必居的炸果子！”麻雀精来福见阿余这么说，忙趁机提要求。

　　病人应该还要点荤腥补补元气吧？只吃素应该不行，况且他流了那么多的血。

　　可是整个伙房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上哪去找点别的呢？

　　“啊！有了！”只见阿余一拍脑袋向后院跑去，过了一会兴冲冲跑回来，手里拿了两个圆圆的蛋，“嘿嘿，找上次救的母野鸡借了两个蛋。”

　　随后，许久未好好操练厨艺的阿余，终于开始在伙房内大展身手。

　　“我的天啊！阿余你别把伙房炸了。”麻雀精看着油烟四起的锅子，以及小心顶着锅盖当盾牌的阿余，觉得自己还是远观比较好，默默撤了老远。

　　连躺在卧房内的长珏都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还以为是阿余在伙房不小心起了火势，正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卧房门口，看看情况。

　　“哎呀，你怎么起来了。”正当这时，阿余终于端着她的杰作出现在了门口。

　　阿余连忙先将碗和筷子放在桌上，再将长珏搀到桌边坐好。

　　“嘿嘿，还好上次救了只独居的母野鸡，借了我两枚蛋，我特地煎了荷包形，铺在粥上…”

　　阿余眉眼飞扬，说着自己的摆盘，像一个讨老师夸奖的小孩一般高兴，随后她忽然想到长珏看不到，噤了声。

　　长珏一直没有打断阿余，只是嘴角衔着笑意，安静地听着少女兴奋地介绍。

　　“阿余怎么不说了？”他偏头看向阿余，一双眼睛虽然蒙了灰翳，却是温柔询问的样子，好像真的能够看见她。

　　“对不起…”少女小声抱歉道。

　　长珏瞬间了然，笑道：“这有什么需要抱歉的。我虽然这个样子，但幸能得阿余所救，已经是极好运的事了，况且还得阿余这样耐心的照料，若说抱歉，该是我劳烦了阿余才是。”

　　“不劳烦，不劳烦！我很欢喜。”阿余连忙摆手，旋即又觉得话没说对，补充道，“我是说，你在这里，我很欢喜，不是说你受伤…”

　　等等，好像又不太对？红晕爬上了少女的双颊。

　　长珏接着刚刚阿余未说完的话，问道：“阿余刚刚说特地煎了两个蛋？是有什么寓意吗？”

　　阿余忙解释道：“两个荷包蛋即寓成双圆满，希望长珏你也能快快恢复身体，后福无尽。”

　　“这样啊，谢谢阿余。”

　　“赶快吃吧。”

　　虫鸣蛙声，悠远传来，灯火葳蕤，透过窗纸，这山中的小屋仿若黑暗里的一点星光，宁静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