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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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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见真情,这话在多数情况下是不假的,但于相爱之人,却未免残酷了些。为替对方争取一丝生存机会,不惜默默牺牲自己,即使获救,生命对于活下来的那个,又有多大意义?
之后,每当回想这次被困山洞的经历,我都心有余悸!心疼到恨不得冲着骆宁的俊脸揍上两拳,可每次拳头未至门面,便被他一把攫住,牢牢抓了再不放手。情味洋溢在彼此流转的眉眼间,带了独有的微笑和密密的吻,他在我唇畔刻下一遍又一遍“对不起”!
天不亏人,阎王舍不得收去两个大好青年的小命,这便导了二妞家的狗,在离洞不远的雪地里找到了我掉的药篮子。虽然这已是三天后的事,可最终能被前来搜寻的村人救出,脱离被活埋的命运,怎能不说是个奇迹!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听来的。当我和骆宁被抬出洞时,早已昏迷不醒。照小五的话说,那时我俩的脸色,真不比刚出土的萝卜好多少。一副惨状,愣是把硬跟来的越儿刺激地差点哭晕过去,搞得当时在场的乡亲们手忙脚乱。
这一段我迷迷糊糊记不清。而我的记忆,却是从第四天傍晚开始的。
当时只觉喉咙里卡了啥,呛得我咳着咳着就咳醒了。睁眼那一刻,只听床边一片激动,夹了“小梁子”的名字满天飞。欢呼声有伯伯叔叔婶婶丫头,交交杂杂,比狗子家鸡笼里那一群还热闹,我却听得无比感动,几乎流下泪来,脑子虽混沌不好使,心里却落了踏实。天,我还活着,我回家了!
“骆……宁呢?”嘴里有薄荷味道,知是刚才给灌的,怎乃喉咙里撕裂般痛,像干涸了百年的冻土,没有生气。
我声音不大,可“骆宁”两字出口,身边立时零零碎碎静下来,到后来全消匿了,只有屋外风声呼啦啦地卷。
我躺在那儿,猛得明醒,听那风声,冰凉冰凉,活似刮在身上,适才暖意霎时无踪。抓了边上一人,挣扎起身,“我看不见……带我去找他。”
“少爷他背部好多伤,都是磨出来的,血糊了一片………手上……手上也是……。”小五在床边呜呜地哭,诉说着我看不见的现实。
呆呆听着他的话,三天里点点滴滴,一一在眼前晃过,活似重锤落顶,让我恍然大悟!
坠落山崖时,是骆宁把我紧紧护在怀里,却用自己的背承受着山壁间巨大的摩擦。
陷在洞里时,又是他一手又一手,不顾自己受伤的双掌,挖着塌方在洞口坚实的积雪冰块。
而和他在一起呆了整整三天的我,对他的伤,竟毫无所觉!
……那些柔肠百转,温存相依的时刻,他究竟怎般隐忍,竟半字不吭!还要维持内力,为我暖身。犹记得我睡过去前,耳边仍徘徊他惯常平和的声音,在漆黑狭小的洞里,犹如一丛暖火,不断安慰鼓励着:“别怕,梁昕,咱们会平安出去的……。”
……抹了泪,现下细想,才知这几天里,他究竟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摸上他的脸颊,触指间,仍是熟悉的容颜,我却只觉恍然!沿着消瘦的颊边,直至他紧闭的双眼……忽然心里一跳,直觉不对经起来!
骆宁的伤虽重,却大都是皮肉伤,照他的武艺修为,怎会比我昏沉的时间还长?
我摸索着找到骆宁的手,他手上绕着层层纱布,显然已被包扎过。我沿着手腕探到脉处……诊了会,竟是倒抽口凉气!
这脉象,怎么会?他明明……?
我震惊地再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两日,我心情着实低落,雷打不动守在床边,任谁来都劝不走。
每隔半个时辰,我会含着盐水给骆宁灌喂一次。刚开始,他牙关紧闭,死灌不下去,几次之后才慢慢松开。之后每一对上口,他反倒主动汲取,舌头急切缠上来,贪婪地似要将到口的每一滴水都吞下肚去,
明知他此时渴求什么,可我不能,也不敢满足他。对一个极度脱水的人而言,最危险的往往是获救后对水的强烈渴望,此时最要控制饮水,当循序渐进,否则他身体怎么承受得住。
好在第三日清晨,他终是慢慢醒转过来。我听到鸟儿在院间歌唱,小五和越儿惊喜的欢呼声,把骆宁低哑的嗓音全盖过去。一室笑笑闹闹,四处流溢,唯有我,眼中钻沙,静坐边上。
忽然骆宁唤了我一声,很轻,放在床边的手被握进一双包着纱布的大掌中,往前拉了拉。
我没动,对着小五和越儿道:“这两天你们也累,现在给我回房睡觉去。”
冰冷的声音,打破一室欢喜,房里静下来。片刻后,越儿带着一丝胆怯,过来拉我衣袖,轻声问:“爹醒了,梁叔叔不高兴?”
“怎么会……?”我平静下心绪,“你们答应过我什么,不记得了?”
恐是见我脸色阴沉,装着猫儿狗儿,小五拉着孩子便走:“是是,我们答应过,少爷醒了,就乖乖回房睡觉……。”拉杂的脚步声到了门边,忽又停住,“梁子,你也好几天没休息,还是……。”小五一叹气,话到这里一跺脚,再不说什么了。
我听而不闻,直到房里两个小大人的声音彻底绝迹。
深冬朝阳初升,从窗棱子照进来,两人交握的手停留在铺泻满床的阳光热度里,为劫后余生的重逢增添一丝暖意。
“梁昕?”骆宁唤我。
我不答。
“你的眼睛……?”他语气犹豫,出了半句,便不再问。
是,我现在这样儿,直瞪瞪地,和盲人没啥分别,任谁都看得出,何必再问。
“怎么了?说话!”受不了我满脸阴沉劲道,骆宁手里捏得一紧。
一甩手,冲他领口位置一抓,便是连篇咆哮:“说话?!你还要我说话?说什么?骂你?骂你没心没肺,竟然想出这种烂办法?谁要你救?谁说过要你这样救?你怎么不想想我的心情,就算被你救下,你要我怎么活?我们约定过的你全忘光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竟敢抛下我……你竟敢……竟敢……。”
被足足啃嗜三天,三天的害怕终于爆发,再压抑不住,情绪像泛滥的河水,滔滔不绝。我口不择言,抓着他把脑中翻绞过无数遍的话全一股脑儿抛出……
忽然后脑加力,整个人被拥进前方敞开的怀里,说话间,眼泪扑烁烁喷出来,我再不管不顾,抱着他哇哇大哭,间或飞出两句被哭音模糊了的“馄饨”。
他却闷葫芦般,轻柔地抚着我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尽我哭个够本。
…………
等真哭够了本,我早已稀里糊涂,完全不知自己怎么上的床。只靠在他胸前,一抽一泣。
头顶忽然轻笑了声,一个不知死活的声音道:“梁昕,你哭起来真像个女孩儿。”
我气红了脸,一拳飞过去:“当我不敢揍你?”
“好好好,我错了,错了。”骆宁侧了头避开去,“不是女孩儿,是……。”他凑近,在我耳边笑着道出个词。
立时,只听床上噼里啪啦,火气四溅,枕头飞抛。
……………
我独臂,他背上有伤,皆动不得手,等两人痛辣得龇牙咧嘴静下来,才知适才玩过了头,只剩丝丝抽气的份。我反正双目无视,也不知往哪儿瞪,索性抚着伤处,撇过头,再不睬他。
他把我拉回来,收起玩笑态度,正色道:“梁昕,你心里知道,那是当时我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这话不明打明,我闷闷低头,却是朝别地方醒去了:“为了越儿?”
骆宁一叹,忽然捏我脸颊:“笨。”
硬是拍开,我气躁:“哪里?”
“你自己说的,没双亲的血,同样救不了他。”
我一听,放沉脑袋,沮丧承认:“是笨。”又飞速抬起:“可你那该死的‘最好选择’,我不要!”
“那壶水,不过这么点,若两人都喝,绝撑不到村人来救……。”骆宁慢慢解释。
“……所以你便趁我看不见,搞出点水声,骗我说喝过了,然后让我一个人全喝光?”虽早已猜出真相,这话我仍说得颤抖。
“我有内力护体,吞几口积雪,撑三四天没问题……。”
没问题你个头!要真能撑,还会这般生死边缘走一遭?当时诊那脉相,分明就是极度脱水!
想这里,我反倒轻松了,两手头顶一握,在边上躺下,瞪着面前黑暗虚无,悠悠道:“骆宁,你说,咱俩都男人,谁规定非要牺牲哪个救哪个?若真到那步田地,还不如早先别走一起的好。”
“你……!”骆宁断没料到我会出口这话,到似冷去他的热肠,一时没了声音,半刻后才带出火气,问:“什么意思?”
我苦涩一笑,嘴上却云淡风轻:“你定觉得我不知好歹……被你救,还乱发脾气,嫌东嫌西……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语气平静,继续道:“……可再不喜欢,仍要和你说清楚,若你想和我在一起,就收起那些莫名其妙自我牺牲的想法,本大爷受不了!”
见鬼,真要有,也是我为你!
身边静了很长时间,我屏着呼吸等他回答,岂料头顶忽有压力过来。我的脑袋被固定住,唇上倏忽便是一个有力的吻。他的舌撬开我傻愣着的牙关,长驱直入,迫使我贴合着他一起沉迷,直把我绞得晕头转向,神思荡漾,再没力气吐出半个字来。
“如果梁大爷也肯遵守这约定……。”热潮万般涌动,消磨了又消磨,他最终放开,喘着气道:“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