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他》尺牍

6、第 6 章

　　清晨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打在房间里，江桉已经起床，站在窗边，眼神微微敛下，思考着昨晚江杰音的不对劲。

　　此时，他弟从客卧走出来，随意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他有早上洗头了，脸上挂着一丝轻松的笑容，但眼神里透着些许清冽的光芒。

　　“哥，”江杰音用平静的语气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他走到江桉身边，然后俏皮一笑，“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但俏皮的语气有几分调侃。

　　江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他给你听录音了？”

　　“害，这不重要。”江杰音大气翻篇，他摆摆手，忽然目光深沉了几分带上了一丝严肃的意味，“重要的是，哥，我这次来还有一句话想和你说，我希望你不要被任何人左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真心希望你可以摆脱小时候缺少的亲情与爱意的执着，虽然他也知道——这恐怕很难。

　　江桉声没有回答，而是盯着窗外的那片高高的天空，或许在他的眼里有着看不清的情绪。

　　“唉，刚才打电话了，医院忙不过来叫我赶紧回去了。”江杰音拍拍他哥，从后面抱住了江桉，之后一脸满足抬起头，语气里满是不舍，“我才来一晚。”

　　江桉把江杰音的手拿开：“你都有女朋友了，注意一点。”

　　江杰音“嗯嗯”两声点了点头，他对他哥或许就和他哥对爸妈一样而已，可惜人长大了总要离别的。

　　江杰音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他离开前忽然回头道：“我的事不急，你按自己的节奏来。”
　　虽然他女朋友和女朋友家人希望他俩早点结婚，安定下来，但是江杰音不希望给自己哥一点压力，毕竟那种封建糟粕就应该死在垃圾桶里！

　　说完，他就如来也匆匆一般背着书包走了，背影显得依旧潇洒而坚定。

　　因为江杰音走得急，并且拒绝让江桉送他，江桉正打算看看要不要叫沈聿起床，然后一起吃个早餐。

　　他刚走到客厅，一个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晃进了他的视线——那个有了活泼外壳的印着黄色海绵宝宝的iPad。

　　江桉无奈笑了一下——他弟真是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丢三落四的。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平板，出门进了电梯。只是刚走到楼下，江桉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江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那人他认识且见过——那是他弟的女朋友，李艾。

　　她看上去千里迢迢赶来，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愤怒。江桉犹豫着要不要走近，但是李艾的声音打断了他想过去的心——

　　“江杰音，你到底什么意思？”李艾的声音有些微尖锐，她的胸膛急促起伏，眼睛里已经泛起泪光，“你居然偷偷跑来你哥这里，是不是想劝他不要尽快结婚？”

　　江杰音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最后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选择坦然承认：“是，我是来看看我哥的。”

　　但是江杰音完全不知道李艾哪来的情绪，她的眼泪忍不住滑落，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情感：“你心里只有你哥，什么事都为他考虑过了，但你有为我考虑过吗？”

　　哪有这么严重，他怎么就不考虑她了？

　　可是李艾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几乎在颤抖，“我千里迢迢赶过来，而你…你只想着你哥！”

　　江杰音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看到李艾的眼神里，那种痛苦和嫉妒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灼得他心里一阵刺痛。

　　“我只是......”他喃喃地说，解释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我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好。”
　　而已。

　　“那我呢？”李艾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多少？我希望我们尽快结婚，我想和你有一个未来，而你呢？你却只想着你哥！”

　　“我哪里就想着我哥了，我忙得晕头转向，好几个月都没有假期，他来了另一座城市好几个月我才来一次......”江杰音看着李艾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过去抱抱小艾的，可是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小艾会为了这件事突然跑过来，还来质问他，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李艾就这么看着江杰音，她的情绪几乎要崩溃，声音沙哑：“我就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和他到底谁更重要？”

　　江杰音捏了捏手指，他站在原地，面对这个问题不知所措。他哥只是他哥而已，这个问题无异于那个古老的送命题——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哪一个？

　　“宝贝......”江杰音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过去想要抱住李艾，却被推开了——“想清楚之前你被碰我”的抗拒传入耳膜。

　　江杰音的脸色僵硬，他的目光在李艾脸上徘徊，最后只能说：“你真的误会了。”

　　江桉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心里顿时一紧。他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看到他的出现，李艾顿时停止了哭泣，她似乎并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这真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

　　高高的天空下，江桉寂寥地独自走着，明明只是一段很小的距离却像走在荒芜的沙漠里，他的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寂白，诧寂而冷清。

　　只是江桉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你落下的。”江桉将平板递到江杰音手里，语气清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

　　“哥......”江杰音抬眼看向江桉，他的声音透露着心虚和害怕，他发现自己还是没处理好。
　　而且还被他哥看见了。

　　江桉淡淡看了一眼他弟，没有说话，然后又转向李艾，淡淡地说道：“不用担心，你们的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

　　江桉的语气里充满了某种决绝和坚定，此刻，他非常想要回头再看一眼那个还没起床的人，就一眼。

　　可是他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湖水，看不见底，仿佛在这一刻，某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某些人恐怕再难相见。

　　江桉走后，李艾终于没再纠缠。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和江杰音从刚上大学开始相恋八年，家里催得紧，而把她从小带大的奶奶生病了，唯一的念想就是想看着李艾成家，看她有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李艾看着江杰音，泪眼婆娑，但没有再说话，而江杰音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深邃复杂。
　　在这一刻，他们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彼此之间渐行渐远——什么东西变了。

　　落地窗前的天空有些阴沉，云层像厚重的棉被，遮住了本应明亮的晨光。
　　宽阔的落地窗旁，沈聿在床上侧身搂住空空的被窝，隐约听到门开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柔声喊了一句：“哥哥……”

　　江桉站在门口，望着床上的沈聿，克制地“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平静，但眼神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就在这一刻，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爸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

　　沈聿闭着眼睛，没有感觉到江桉走近，有些起床气似的，迷迷糊糊地再次撒娇道：“过来。”

　　江桉微微皱了皱眉，本想就此离开，但心中那抹不舍让他最终还是跨出了脚步。
　　他缓缓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犹豫了一瞬，先是摸了摸沈聿的脑袋，然后顺着手臂下去紧紧搂住了沈聿。
　　沈聿的身体在江桉的怀抱中微微一颤，随即放松下来，像小动物一样蜷缩在他怀里，虽然还是闭着眼，但脸上浮现出一抹心满意足。

　　沈聿喜欢这样的拥抱，尤其是江桉这样黏着他。可他忽然觉察到今天的江桉似乎有点不一样，那种温柔带着某种刻意的意味。沈聿也悄悄地回抱住江桉，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心里泛起些微的疑惑。

　　房间里，暗色的四件套让空气更加沉闷，两个人一个睁着眼一个沉浸在睡梦中，虽然都没有发声，却彼此拥紧对方。

　　但是仿佛在另一个时空，总有人不喜欢这种平静祥和——江桉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新的消息。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是一个女孩子的口吻——看样子似乎是新相亲对象。
　　她说：江先生，伯父生病住院了。

　　这一瞬间，江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却紧了紧搂着沈聿的手，似乎害怕漏掉一丝可以亲密接触的机会。

　　紧接着，他的手机再次振动，女孩继续发了一条信息——江先生，我是上次和你相亲的那位姑娘的好朋友，我了解你不喜欢女孩子，不过我也不喜欢男孩子，所以我是想请你帮个忙，我们结婚吧。

　　沈聿原本还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清晨的拥抱，但他忽然觉得抱着他的手有些僵硬，他终于迷瞪地睁了眼：“哥哥，怎么了？”

　　江桉演技优越，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蹭了蹭沈聿的额头，温柔地低声道：“没什么。”

　　沈聿眨了眨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起身，像只兔子一样蹬蹬蹬跑进了浴室，几分钟后，他洗漱完毕，前额的发丝还湿漉漉地滴着几滴水。

　　“今天我给你做早餐！”沈聿脸上带着一种兴奋的神情，“昨晚我现学的！厉不厉害？”

　　沈聿并不觉得一直吃江桉做的食物有什么不好意思，但是他就是想给他的哥哥做一次饭，虽然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拿过锅铲，不管是在农村还是被接回大城市。

　　“嗯。”江桉点头肯定。

　　听到肯定的回复，沈聿更是打了鸡血一样，一溜烟跑进了厨房，他一边翻找冰箱里的食物一边掏出手机点开了教学视频。

　　江桉心里浮起了一股暖流，看着沈聿忙碌的背影，心中的不舍愈发浓烈。

　　他的视线一刻也不愿离开厨房那边，目光随着某人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脱离。沈聿在厨房里，看着视频攻略，动作有些生疏，每一个细节都笨拙却认真。

　　厨房后方的餐厅，江桉静静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画面——他拿出纸笔，心在厨房那边，手在纸上写着什么——那些字迹不像他平时的字一样端庄，反而略显凌乱，似乎有种“偷偷”的心理，又仿佛是什么东西让他的心绪沉浮难平。

　　风中，树影婆娑，他的手也在摇晃，厨房忙碌的身影仿佛在刹那间流逝。
　　他写着写着，总觉得他的视力在下降，听觉也变得模糊，未离开过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明明就在他的眼前晃荡，动作仍笨拙却极其认真，偶尔的嘟囔几句也变得遥远空灵——那仿佛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时光。

　　他只知道自己深深吸了口气，落下了最后一笔，尽管他的感官变得模糊迟钝，但是那个身影，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那个眉眼弯起的少年已经深深印刻在了某个不可触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