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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N.剖白 ...

  •   尽管熬到凌晨才睡,但次日早上顾为覃不到8点就起了,他开车来到港城规划展览馆,从书架上找出一堆资料开始翻,接起许令德电话他才意识到已经下午了。

      许令德大着嗓门喊:“顾为覃,起床了!你看看都——”

      “晚上的饭局我记得,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顾为覃单方面输出完迅速挂了电话,心无旁骛的状态被打破,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胃痛,他记好地址和电话离开展览馆随便找家店吃了些东西。

      今晚的饭局是港城商会组织的商业合作聚餐,顾为覃作为如衡律所的代表受邀出席,富二代许令德挥霍家业开了个游戏公司,作为名义上的总裁也被迫参加,他怕应付不来这种场合,所以提前和顾为覃商量好晚上一起赴宴。

      说是饭局,实则没几个人真的在吃饭,顾为覃和第五个陌生人聊完撇了眼手里的酒杯庆幸自己早有准备。局上的人大多已至中年,急着回去陪家人,聚餐不到十点就散了。

      许令德叫住顾为覃要再去续一波,顾为覃正好有事想问他,两人在都大附近找了家酒吧。

      等酒的间隙许令德先按捺不住了:“你今晚状态不对啊,下午干啥呢?”

      “查了点儿东西。”顾为覃接过酒说了声“谢谢”,他抿了一口手里的酒,他叫老板换了款酒精度高的黑啤,黄油的奶香和啤酒的清苦完美融合,这么多年了黄油啤酒他还是最爱这家的口感。

      顾为覃放下杯子歪头看着许令德:“和我说说覃涣。”

      “啊?”许令德飞快扫了眼顾为覃面前的啤酒,酒局上喝了这么多吗?抿口啤酒就醉了?

      顾为覃看出他的腹诽:“没醉,我就是想知道你眼中的覃涣……是什么样的?”因为他的怯懦和迟钝,已经错过太多,时至今日,想知道更多只能向别人打探。

      许令德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有些迟疑:“他……怎么说呢?”过去太久了,许令德努力从记忆中翻找有关覃涣的内容,有些事情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

      许令德一个个字挤出来:“平日的班长从容不迫,但他在你面前……”他边思索恰当的用词边举起酒杯,恰好有人经过不慎碰到他的胳膊肘,液体随着惯性溅出,男人连连道歉态度诚恳,许令德不好再发火,他拿纸擦着湿了的手臂跟男人说:“走路小心点……”

      他动作一停,猛地抬头抓住顾为覃的手腕:“对!就是小心,他在你面前总是很小心。”

      “小心?”顾为覃指尖点着桌面的动作也停了。

      “这事儿啊……它不能细想。”许令德忽然卖起关子,手臂搭上顾为覃的椅背,笑得意味深长。

      顾为覃淡淡吐出两个字:“条件。”

      许令德瞬间坐直身子,瞪大眼睛凑过来:“我公司最近想收购一个工作室,正在起草合同。”

      “九折。”

      “八折。”

      顾为覃寸步不让:“九折。”

      许令德尝试还价:“八五折。”

      “九五折。”

      没想到越讲越贵,许令德气得跳脚:“草!顾为覃,扣死你算了。”

      顾为覃掀起眼皮看向他,拖着长音解释:“没办法,我要存钱娶老婆。”

      解释个屁,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许令德被噎得半晌没说出话。

      顾为覃抽了张纸擦拭手上的水渍,这些年顾为覃不止健身还美黑了,白皙的肤色进化成欧美的蜜色皮肤,酒吧昏暗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半个人藏在黑暗里,修长的手指却被光映得极亮,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引得好几人侧目。

      这次与覃涣重逢后,许令德觉得班长无论是长相还是为人处事都没什么改变,而顾为覃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直到此刻许令德才意识到原来真的过去了好多年,他一时愣怔。

      顾为覃擦好手抬眸正对上一双呆呆的眼睛,他把纸巾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八五折。”

      “成交!”许令德顿时来了精神,他认真回忆着,“班长这人吧,虽然和我们相处时也很关照我们的情绪,不过那更像一种礼节和习惯,但他在你面前……”

      好像怎么说都差点意思,许令德话锋一转:“你看过班长的手机屏保吗?”他没想听顾为覃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那天吃饭我以为只是重名,结束后和他站在门外闲聊时我瞥见他的手机屏保是你的照片。”

      顾为覃偏头给了他一个眼神,许令德对上他的视线:“准确来说是他拍的你的照片,匆匆一眼我也没细看,但瞧你穿着校服应该是你学生证的照片,那糊得像拿座机拍的。”

      要不是顾为覃帅得突出,许令德真不一定认得出来。所以那天告别时他邀请覃涣参加同学聚会,他想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摊开了说呗,总能解决。

      “那年生日你中途离开拿回来的蛋糕,也是班长送的吧?”

      顾为覃不置可否:“你跟他提过那家蛋糕店?”

      许令德愣了愣随即了然,他举起手:“我没说过。”

      回忆开闸,无数碎片涌入脑中,许令德打开话匣子:“我第一次注意到班长是那天放学他来二班后门等你,其实我余光早瞥见他了,但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以为是被罚站的学生,直到好奇看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他。那次你们在操场打篮球也是,我路过瞧见一人站在场外看得老认真了。”

      他摇了摇手里的酒杯,杯中的冰块碰撞杯壁发出细碎的响声,面前的人却像入定了般默不作声,许令德轻叹一声:“顾为覃,你说他在看什么?”

      顾为覃没说话,无数个细节,许令德如数家珍,而他身处其中一无所知。顾为覃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攥进手心、揉成一团,又酸又痒,绵长又深刻的钝痛穿过十年光阴刺向他,渗入皮肤、流进血液,逐渐化为身体的一部分被他留在心尖。

      讲了半天许令德终于停住,他喝了几口柠檬水做总结:“这么看你们当年就不对劲儿了,可这我哪能想到啊?”

      “是啊,想不到。”顾为覃垂着眼重复了一遍。

      “当时想不到,你现在咋知道了?”幡然醒悟这事许令德不相信,未遭重创没人愿意踏出舒适圈,重新审视自己的思想或观点,包括性取向。

      顾为覃指腹滑过杯沿,话语轻飘:“随便猜的。”

      ……才怪。

      重创顾为覃没遭过,但观念上的冲击倒是有那么一次。

      大二那年,他选了一门名为Gender, Culture and Society的选修课,结果第一节课教授Daniel当着全班的面在Google上搜自己的名字,给大家介绍他作为同性恋的生平经历。

      下课后顾为覃纠结半晌通过邮件和Daniel约了个consultation的时间,奇怪地是教授看到他一点都不惊讶。

      “您知道我想问什么?”顾为覃试探道。

      Daniel笑容平和:“不确定,你可以说得明白点。”

      很明白了,顾为覃莫名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好奇:“您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与顾为覃的小心遮掩比起来,Daniel格外坦然,好似只是在聊pre的选题,他接了杯水放到顾为覃面前,“想聊聊吗?”

      当然,他出现在这里就是来寻求答案的。来香港后顾为覃听不懂粤语,港普也难以理解,他已经很久没有讲过大段的普通话了,一时竟不知从哪儿说起。Daniel坐在对面笑眯眯看着他,没有催促。

      顾为覃沉吟半晌,终于开口了:“2016年,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碰巧遇到有人在校园里挨打,一人叫声凄惨,另一人却很安静,只有忍不住了才闷哼几声。他不躲,还替另一人挡了几下,我觉得新奇就出手帮了一把,后来才知道我们是同班。他语文很好,老师让我们组队互相学习,他教我语文,我教他英语,就这样,我们熟了起来。”

      起初顾为覃只是好奇,好奇这人为何怕他,后来觉得覃涣有点意思。了解覃涣压抑的家庭氛围后他更诧异了,这样的家庭居然能养出如此可爱乖巧、善解人意的孩子,热烈真挚,对自己有种天真的残忍,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很淡,除了面对他时藏不住的小心谨慎,于是他忍不住想靠近、再靠近。

      “bb,你已经18岁了,不是18个月,喜欢这种感情你不清楚?”Daniel出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19岁。”顾为覃纠正他。

      “哈哈哈……好,19岁。”Daniel笑着改口,随即话头一转,“Joe你这么帅,没人向你表白吗?”

      顾为覃顿了顿,点头说:“有,我试过,但不行,都不对。”如果一起吃饭、闲谈算尝试的话,他试过几次。

      “不对……”Daniel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喝了口咖啡,“这个词很有意思,没有对的人,哪来的不对?”

      顾为覃目光呆滞,好似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最简单的问题,Daniel轻叹一口气:“Joe,为什么突然想到来找我?”

      为什么呢?顾为覃指尖习惯性地轻点桌面,因为那天他们坐地铁去中环聚餐,耳机里正放着歌:“即使有天开个唱 谁又要唱 他不可到现场 仍然仿似白活一场 不恋爱教我怎样唱。”

      他抬头看站牌,地铁广播刚巧响起:“下一站,天后。”

      顾为覃下意识望向身边人,步念生回给他一个问询的目光,就那一刻,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如果覃涣在就好了。

      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总想寻到一个契机,一个证明他喜欢上覃涣的契机。

      可是爱如风,触不到、摸不着,直至发丝飘起,他才惊觉风早已路过。

      “Joe,告诉他。”Daniel把杯子放下,玻璃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引得顾为覃看过来,Daniel顺势与之对视,“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找不到他了。”说出口的刹那顾为覃仿佛才接受这个事实,永远默默站在身后的人,只要他回头总能瞧见的人,在说出“算了”后竟真的音讯全无。

      Daniel毫不迟疑地继续说:“那就去找。找另一个人爱上他,或者找到他。”

      所以那天收到许令德的电话,他熬夜整理好手头上的工作,翌日一早走进Kathy办公室递交辞职报告。毫无预兆,连一向沉着冷静的Kathy脸上都出现短暂的迷茫,太突然了。

      听完顾为覃的解释Kathy更疑惑了:“不是不让你辞职,但怎么说都要几周才能交接完工作吧,你再多待几天。”

      “最多一周,搞不完的工作我回内地线上处理,给律所造成的损失从我工资里扣。”顾为覃沉默几秒给Kathy丢了个大雷。

      顾为覃工作认真负责,加班什么的从不抱怨,作为他的顶头上司Kathy一直很满意,看着眼前决绝的年轻人她无奈地笑了声:“都等这么久了,再多几天却不行了?”

      顾为覃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就在Kathy以为说动了他时,顾为覃垂着眼淡淡说:“就是等太久了。”

      他已经等太久了,所以现在多一分都不想再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N.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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