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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背水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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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关迟绪破天荒在上午醒来。简单收拾后出发了。
他的运气很好,临时起意却正好赶上了王者荣耀总决赛,甚至因为手速够快,还买到了第三排的门票。好巧不巧总决赛场馆离家也不远,公交再转上地铁,满打满算一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
入目是一片喧嚣。
场内还在检票,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在保安的维持下勉强保持秩序。
人群夹杂着应援牌沸沸扬扬,时不时能够听清几个战队的名字,亦或选手的名字,并且会伴随着激动的尖叫。
常年生活在学校与家中两点一线,几乎脱离社会的关迟绪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他一脸震撼地缓慢向前走了几步,洗刷的干干净净的白色球鞋下踩到了一张硬卡纸。
他捡了起来,发现这其实是一张红色的手幅,磨砂质感的,中间贴着颂辞的大头贴,狡黠笑着露出半颗小虎牙,“史一抗压射”几个艺术体大字滚在上面。
四下全是人,推推嚷嚷。关迟绪小声地问了几句,无人应答,便偷感很重地小心翼翼把它揣在包里,轻轻拍了拍。
一小撮人群骤然乌拉拉爆发出尖叫。
真的是一小撮,其他的粉丝都见怪不惊,随意往旁边挪了一下,就能给这群人留出场地来。
关迟绪被人群推搡着往那个方位走,好在个头高,可以依稀辨认出一辆红色巴车,从远处的路口缓缓驶来,一头扎进混杂的人堆里。
“济源,济源,济源!!!”
身侧的女生喊破了音,一石惊起千层浪,其他粉丝也都不甘示弱,比赛似的喊着队员的名字。甚至因为人太多,有些夹杂在中间的人没有搞清楚状况,跟着喊自家RTC队员的名字。
“花苑,花苑!”
“岁岁宝贝看这里!”
“Sun,小太阳!”
这应该就是GIC的车了。
关迟绪主动挤进人堆里,一边道歉一边向前钻,很快站到了警戒线前人群的第一排。他可以直面整个巴车的轮廓。看到两侧GIC的队标,被洗刷的发光的表壳,和一层灰蒙蒙,联通他与俞文辞的屏障。
——大巴车的玻璃是单向的,他唯独看不到他想看到的。
但关迟绪心想,那他是不是已经看到我了?
会想些什么,会感到激动吗?
会愿意见他吗?
心里这样想着,表情却不显,一脸酷哥t台走秀的表情,拿个墨镜能原地出道。
俞文辞坐在最后一排,仰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到另一边疯狂摆poss的关迟绪,目前突发的状况使他来不及关注除队长外的任何事物。
当然,他也没心情关注。
明明只是一层玻璃,却完美地隔断了外层的喧嚣,所有队员包括替补都很安静,直视第一排唯一胡乱转圈的那个人,和他旁边手掌包裹绷带的队长。
“要不然你就别打了,换替补上?”
“他怎么上,半大的孩子连赛场都没上过呢,你让他打总决赛,心态崩了谁负责?”
教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也不能硬抗啊,医生说了你的手一周以内不能打游戏。”
济源没说话,就只盯着他。
“我知道,”教练语重心长道,“你准备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一天,但你要想想后果,这局没了你还可以打,还有机会对不对?手废了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济源还是没说话。
对于现在的情况,他本来是不想的。他从来不是绝对的天赋型选手,得到成绩就要拼命,无时不刻的高强度训练使手伤几乎陪伴了他半个职业生涯,以前可以打,紧要关头自然也可以。
但病情实在恶化,他本想打完这次比赛就光彩退役,为职业生涯最后一战拼尽全力。但是在比赛开始的这个早上,因为提重物时手指发抖,被眼尖的俞文辞直接抓住,一脸了然地把他抓去了教练那里。
这样掌握生杀大权的队长,却灰溜溜地被说教了一路。
济源当然知道自己的状况,但就是因为了解,这场才必须打。
他本来也必须打,尽管内心隐隐猜出这该是场必败的局。
见教练一再坚持,甚至把一直都没有跟训的替补都薅了过来,济源决定坦白了。
“我的手已经快废了。”
他在所有人不无惊疑的目光中语气缓缓道:“医生说我的手已经不能打游戏了。但我不想这么仓促地结束,不想灰溜溜地退场。”
他本来不想说的。大战在即,告诉队员我的手废了可能以后都不能打了完全是在搞自家队员的心态。但他现在必须讲,不然其他的队员还好,对于一切都不知情的俞文辞一定不会同意让他上场。
说了,也许还会动容。
“大家都是职业选手,队长,你曾经也是职业选手,理解我的对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教练晃了一下神。
GIC总教练名叫宁淮,是GIC曾经的队长,也是济源的队长。退役前一步一步把济源带到队长的位置,退役后和俱乐部协商,转为了教练,带领GIC接下来的道路。
他实力很强,却没有拿过冠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生逢其时。他那几年KPL整体实力达到顶峰,天才辈出,也许退役了都没有人注意。但几年来的BP能力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大多数人可能知道宁淮是一个天才教练,却没有人记得他也曾是一名天才选手。
宁淮也沉默了下来。
另一边的尖叫声骤然放大,RTC的大巴也到了。
就这样,在不属于自己的热烈欢呼的浪潮中,GIC全体队员沉默地下了车,一派死寂地坐入了候场室。
俞文辞一直在走神。
他坐在整个候场室的角落,一个人默默发呆,却恰如其分地融入了当前的氛围。
他有些恍然。年近二十岁,在职业赛场上驰骋了三年,拿下了三个冠军,已经算是半个前辈了。
他是全队年龄最小的,幸运地初登赛场接触到的全是些经验丰富的老前辈,这三年来只凭听话接受安排就打出了许多人整个职业生涯都打不出的成绩,但因为队伍几乎放弃下半图的打法屡次一挑二劣势对线,成为了整个队伍里最饱受争议的选手,收获了不少掌声与质疑。
在他的记忆里,他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医生叫他默哀。而后不太明白地跟随安排参加了父母的葬礼,被各家亲戚丢来丢去,最终自己忍不住跑掉。
机缘巧合下最终被济源捡到。受其熏陶,发现自己有电竞的天赋,进入战队,靠着这些来满足自己的温饱。
因为这一身世,他是被几个哥哥娇惯着带大的,于是责任砸下来,使他懵然。
就在上车之前,队长对他说,接下来交给你了。
交给我了,什么给我了?他只知道队长可能不能再打了,但队伍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更适合且更配得到这个的“队长”的位置,而不是以听话著称的循规蹈矩的他。
这样一瓢大雨泼下来,让他甚至来不及为队长接下来的离队痛苦,直到他缓过神来,看到场内其他人的表情。
仅仅几分钟过去,上一场插曲已经落幕了。
上单燃也下颚紧绷着,晦暗着眸子,正低头操纵着什么。凭借俞文辞的眼力,他应该在练习这几天练了无数遍的刚刚经过调整的英雄。
因为是季后赛才改版的英雄,几乎所有边路选手熟练度都不太高,但燃也打的很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花苑活动着手腕。他的手也有伤,但好在不太严重,在上场前只需要做些复建。
而岁岁已经加入了赛训组的讨论中。他是辅助位,也是队内总指挥。场内大部分决策都在一念之间,他必须再次确认好战术问题。
明明没有人作出表态,但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决定。
让济源上场,让他画上句号,让我们背水一战。
俞文辞好像明白了济源的意图,包裹着天将降大任的私心。
济源劝过了其他人,转向方才还一脸阴郁的俞文辞。却见他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豁然开朗地亮起眸子,打开训练场提前保持手感。顿时满意地笑了,俞文辞一贯这样。
压力只会让他兴奋。
很快,工作人员来签署确认人员名单,并带领队员走进后台。
临走前,候场室内的小屏幕将将亮起。他们首先见到了地板上的大片蓝色光晕,以及大片的,参杂着红色灯牌的人海。
乍一看,整个场馆简直是片玫瑰花海,甚至淹没了GIC正前方的观众席后排。
GIC的灯牌只是比RTC的多出了黑白色的边框,放在其中浑然一体,再加之数量少,就像花丛间偶尔几株不合群的“异种”。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经历了两年的下坡路,他们眼睁睁看着标志着“象棋”的灯牌宛若流星一颗颗陨落。有时这场比赛还在,下一场就见不到了。
他们都习惯了。
左边的辅助岁岁紧紧盯了片刻,突然拍了他一下:“看那边。”
明明声音不大,但其余几人全部听到了,并且一同望去。
是一个象棋“将军”式样的图标。
旁边写了一行字:“无论怎样,我们都在。”
俞文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一晃神,已经步履匆匆前往赛场。
穿过不断向后平移的冗长的走廊,前方的门扉泄漏出几缕蓝色的光亮。场馆是热闹的,但他们只能听到自己急速的规律的心跳。被绝境点燃的,寂灭于两年前的心火。
不知何时起,心跳变得缓慢,坚定。
一下,两下。
“让我们欢迎RTC的对手,GIC!”主持人浑厚的嗓音冲破门扉。
纷乱的场馆自他们的出场变得寂静,除却地板,台上没有一点光亮。很快,黝黑的台上亮出一束光,照耀着着五个眼神坚毅的少年。紧接着,一段音乐响起,场内沸腾起来。
拿下过季后赛总冠军的队伍,会获得专属于这个队伍的歌曲,标志着一份独一无二的荣耀。
踏着专属于他们的战歌,大片紫色LED灯铺散开来,照亮了关迟绪四处张望的眼睛,和他眼里不断向他走来的俞文辞。
向前走吧,唯有坦然足以攻克一切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