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馆》雪荼蘼

4、第 4 章

　　人界已经到了秋季。

　　闷热潮湿天气也带上了凉爽，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也带了几分高阔。

　　百花馆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虞商和几个妖怪伙计在大堂忙的脚不沾地，有几个回头熟客见状打趣道，“我说虞老板，生意这么好怎么就舍不得多雇两个伙计？”

　　不是虞商不多雇人，是没法雇佣。

　　首先他这一众伙计都不是人；而且，因为繁忙后厨难免出现见不得人的场面；比如自己打谁倒水的水桶水井，自己到盆里洗干净然后堆在一起的瓜果菜蔬，无人自动的菜刀砧板，以及熊半山招招手就哗啦啦全都飞过去锅碗瓢盆等等。

　　这些东西要给人看到，百花馆闹鬼的消息顷刻间就得传遍苍林城！

　　凭风居的结界从温润的阳春三月换成了和当下一样的爽朗宜人的秋季，但院里的季节发生了转换但那棵垂丝海棠却依旧开的纷繁茂盛。

　　之前带回来的白毛九尾狐狸虽然已不会危机到性命，但一直处于昏迷当中。虞商时不时的会扒开他的嘴喂两颗护心脉补元气的丹药，晚上也会把他带出来晒月亮补真气。

　　水缸里的鱼对此十分不满，“仙子，一碗水端不平我不怪你，你给他喝水用碗不能给我们用碗底啊！”

　　虞商疑惑且不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你们说的我给他吃的护心脉补元气的丹药？”

　　“那不然呢，你还偷摸给他吃别的了？”

　　虞商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是我不给你们吃的事么，就算我扔一颗在缸里化开，明天小花园里那片肥沃的土地就是你们归宿。”

　　“你再说我们弱吗？”

　　“做鱼要有自知之明。”

　　水缸猛地激起一大阵水花，差点溅虞商一身，然后就没了声音。

　　“你看，还生气了，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严庭明依旧是以一己之力扛着城隍庙和福灵观两个处的事宜，虞商也依旧过着之前的忙碌却又悠闲自在的日子。

　　从福灵观封印被毁到如今已经过去近四个月了，除了偶尔出现的几个不入流的小鬼小怪以外，也说得上是祥和安宁。之前被严庭明用“扒福灵观神像上的金箔”为借口抓起来的那些开着赌坊的人也到了斩首的日子。

　　原本平息了的人们也再次说起了之前福灵观倒塌的事，

　　“当时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要不说不能赌啊，你看那几个赌徒，干什么不好，非得扣神像上的金箔，遭报应了吧！”

　　“可不是，这就是活该，他们被砸死倒没什么，还连带人家福灵观的那些师傅也被砸伤了！”

　　几个人吃着饭絮絮叨叨的说着，在他们身后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他叫钱来，是百花馆的熟客。

　　眼下钱来正看着面前的饭菜发愣，呆呆的。

　　“钱老板，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虞商上前问道。

　　虞商声音不大，但钱来却恍若被吓了一跳，见是虞商舒了口气，惊魂未定道，“虞老板，你吓死我了！”

　　“什么事，这么害怕，跟夫人吵架了？”

　　“不是……唉算了！”说完，没吃两口，又转过头来，冲虞商招了招手，看了眼四周，小声道，“虞老板，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

　　百花馆内一如既往的热闹，来吃饭的人互相交谈着，说着家长里短，生意往来，喧闹，但却有一种祥和、宁静。

　　“……那几个伙计吓得直尿裤子，我开始还想什么事至于吗，几个大男人吓成这个模样，所以趁着衙差还没来我就进去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好家伙，就在后院的屋门口，两个人，不对，应该是人干！”

　　钱来说的是西街南头的李记布庄老板夫妇昨夜忽然暴毙，伙计到衙门报的案的事。

　　“人干？”

　　“可不是！血肉都没了，就只剩一张皮糊在骨头上，不是人干是什么！”钱来绘声绘色的形容着尸体，说完又满是恐惧害怕的说，“我跟他们住的这么近，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若是劫匪为财杀人就算了，……可什么人能在一晚把两个大活人变成人干啊！”

　　“说实话，我总觉得这事跟两个月前的福灵观有关，虞老板，你说是不是观塌了神仙生气了！？”钱来道。

　　虞商安慰道，“……生气可能会有，但也不会因此牵连咱们普通老百姓，他真要这么小肚鸡肠那还当什么神仙！”

　　钱来觉得也是，然后随即愤怒道，“打主意打到福灵观神像身上，那神像上的金子全扣下来满打满算有二两？！”

　　说着，钱来越想越害怕，饭也不吃了，“不行，我得多雇几个家丁护院，还得再到城隍庙求两张符！”

　　钱来临走前还嘱咐虞商，“虞老板，这事府衙的人告诉我不准往外说，只称作是劫匪入室抢劫，你可别往外说啊！”，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不一会儿其他吃饭的人也开始说这件事，但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是劫匪入室抢劫，只说李记布庄夫妻俩死得惨，但什么样却没人知道，还说官府衙门正在加紧破案。

　　“你说说，他们夫妇二人年纪轻轻，那么辛苦才好容易把生意做起来，结果说没就没了！”

　　“嗐，要不怎么说人生无常呢！”

　　晚上，府衙的停尸房。

　　两具尸被放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上，盖着的白布上还贴着两张黄符。

　　虞商掀开白布，就如同白日钱来说的一样，两具尸体只剩下了骨头。在皮与骨之间，血肉仿佛是被抽空只剩下了一张皮糊在骨架上，而且在尸体衣袍上有几处破损，掀开衣袍，就看见纸糊一般的尸体上有几个洞。

　　通常妖怪食人血肉，要么如同人食肉一半把人切成一块块的，要么是在脖颈或者手腕再或者大腿这种经脉中血液流淌的多的地方挖血洞放血，但这种身上被捅几个洞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然后第二天又有人死了。死的还是在百花馆斜对面一个开烧饼铺子，一个姓郑的老板。这一次官府没来得及隐瞒，就被左邻右舍看了个清楚，流言一下流窜开来，

　　“这不是人能干的出来的吧！”

　　“可不是！”

　　“昨天我可是听说了，就李记布庄老板夫妇跟老郑死的一模一样！”

　　“不是说事盗匪劫财吗！这样哪是盗匪劫财，这分明是妖怪啊！”

　　老郑的样子和李记布庄夫妇的死状一模一样。而这间烧饼铺子乃至老郑死的地方依旧是一丝异常的气息法力波动都没有。

　　看到同样隐了身形来查看情况的仙吏，虞商叫住他们，“李记布庄夫妇两人的魂魄在不在城隍庙，他们可说什么了？”

　　这些仙吏虽然不待见百花馆连带着不待见虞商，但如今虞商是他们上级的上级，事情还得一码归一码，“李记布庄夫妇二人的魂魄就在城隍庙，他们说是一种长着人脸的虫子，把触角插到了他们体内，两人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就只觉得害怕跑了出来，然后就碰到了我们，被带到了城隍庙。”

　　长着人脸的虫子？

　　虞商从过往的回忆中搜寻仙吏口中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正当刚准备从老郑家里出来，虞商的脚步一顿，想起她还在拂境没去天庭的时候看到过的一卷远古遗事，其中有这样一则记载：人之所信，凝众之可为神。但其无意无识，无正无邪，凡人之所求皆应之，后乃成大患……

　　要真这样，那就麻烦了。

　　*

　　“什么东西——！”

　　“救命啊——！”

　　苍林府衙一对中年夫妇穿着中衣惊恐万分的跑出房门，一边跑一边大喊。

　　而在他们身后，从房内不断有类似于虫子但又不像虫子的东西，像甲壳的背上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还有那些腿，说是腿不如说是触角一样，还能变换长短烂肉一样的红色，在它们身后拖出长长的黏糊糊的湿痕，看着就让人恶心！

　　“这是什么东西！”

　　赶来的家奴护院看到院里的怪物后纷纷被惊到，但也只是愣了片刻便提刀砍向里的最近的一个怪物，可就在这时，那些人面怪的触角突然伸长，原本看起来黏糊糊软趴趴的触角竟然像剑一般直接插到一个人的体内！

　　原本健壮高大的家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周围人见状，便纷纷持刀去砍那只触角，发出“锵”的金铁之声！
　　竟然砍不断！

　　后面的那些怪物触角也都纷纷张开触角匍匐在地，像一只只多足的巨虫，又像立起身子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发起攻击的毒蛇，看准时机猛地扑到周围人的身上，然后就见那人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间狂风大作！

　　一时间尘土瓦砾飞扬，哗哗作响，就连房顶上的屋瓦都被掀下来许多，砸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响！

　　这阵风虽大，但也就持续了片刻而已，等风停下来，地上的那些人面怪物已经消失不见。

　　而虞商站在府衙外的小巷子里，身前正是方才在那院子里的长着人脸的怪物。

　　人面壁，背上生人脸，触角数支，可隐入山石土地，自由行之。

　　这样子和远古遗事上记载的倒真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