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馆》雪荼蘼

1、第 1 章

　　夏末

　　碧蓝晴空万里无云，太阳炙烤着大地，地面被蒸腾起一道道虚影，街上来往的行人仿佛是一颗颗被晒得萎蔫了的草，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彻底烤干枯萎。

　　苍林城城东，街角的胭脂铺子，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走出来，下意识用团扇遮在额头前。

　　一个一身水红衫子的妇人笑着出门相送道，

　　“虞老板慢走，下次有新品了姐姐我单独给你留着！”

　　虞商笑着回应，“那就多谢赵姐姐了。”

　　被称为赵老板的在门口看着逐渐远去的鹅黄色身影感叹，五年前她刚来到苍林的时候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如今五年过去了，自己保养的再好，再美貌，眼角眉梢也多了些成熟少了许多清丽，可方才试货的时候，她看的仔细，这虞老板竟是一丝变化都没有。

　　店里年轻的伙计见她发呆，上前问道，“掌柜的在看什么？”

　　赵老板叹了口气，“我要是也跟虞老板一样，容颜一直保持不变，那该多好！”

　　“那好什么，那虞老板样貌平平无奇的，哪比得上掌柜的您美貌！”

　　赵老板笑骂道，“油嘴滑舌，就你嘴甜！”

　　走在路上不多会儿衣衫就已经湿透。胭脂铺子里虽然也热，但跟外面这恍若蒸笼一般又热又潮，就连偶尔吹来的风都是闷热潮湿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似的一比可真是凉爽太多了。

　　而就在这么热的天里，在远处却突然出现了几个穿着厚厚一层统一制式衣袍的身影，是城隍庙外出办事或巡逻的仙吏。

　　他们也远远的就看见了虞商，然后直接绕道离开。

　　倒是巧，虞商也怕真面对面的走过来相看两尴尬，这样直接避开倒是两下省心。

　　天热，出门的人少，街上的行人更少，就连摊贩也不多，只有零星卖几个只在地上卖农家瓜菜的。

　　瓜菜瞧着颜色还行，就是稍微有些萎蔫。

　　卖瓜菜的老翁见好容易有人过来，连忙打起精神“娘子想要点什么？”

　　“你这菜还凑合，能上门送么？”

　　买菜的老翁连忙说可以。

　　虞商道，“那跟我来吧！”

　　胭脂铺子离百花馆不远。

　　或许是因为天实在热，百花馆吃饭的人难得的不多。

　　虞商招呼王虎和水莫晴过来，让水莫晴看着菜色估么着一会儿给价，然后让王虎带着他们从侧门进厨房。

　　虞商打开盒子，把装的精致的胭脂水粉一样拿出一盒，放在水莫晴面前，“赵老板说了，这是最新到的一批，成色最好最出色的胭脂！”

　　水莫晴打开一盒，看着里面艳红如霞膏体，沾了点，在手背上晕开一片红霞，犹豫道，“好是好，”说着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但我还是觉得，东家你之前从天庭带回来的那一盒最好！艳如宝石红玉，润如油膏，这个有点水叽叽的。”

　　虞商闻言笑道，“那你可要努力啊，飞升之后，可有数不尽的顶顶好的胭脂等你用呢！”

　　百花馆前面是一座二层小楼，供做生意用，后面则是一处小花园和虞商包括一众伙计住的地方。在小花园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扇门，西边就是一扇木门，东边的木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凭风居。

　　一进到凭风居，原本的酷热难耐顿时变成了和风温煦的阳春三月。

　　凭风居院子也很小。屋前延伸出一块，勉强算是一个走廊，走廊的下东边有一棵垂丝海棠，即便在不适宜的季节也照样开的婀娜雅致。西侧放着一口水缸，走廊的屋檐下挂着几串风铃，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清脆的悦耳声。

　　“仙子，你回来了！”

　　一回来，就看到到水缸里的几条锦鲤跳出水面开心的扒着缸沿纷纷满怀期待的望着她。

　　虞商一愣。

　　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出门前，这几条鱼让自己买小河虾来着，结果跟胭脂铺子的赵老板聊得兴起，再加上天又热就给忘了！

　　锦鲤，“？”

　　虞商不动声色，说，“天太热，鱼市卖的鱼虾大多都死了，要不然就是蔫蔫的，一点都不鲜活，下次吧，下次我早上早点过去！要不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大侠给你们拿点来？”

　　谁知锦鲤直接忽略最后一句话，就记住了上半句，气愤反驳道，“上次你说鱼市老板不在，上上次说卖完了，上上上次说没有，上上……”

　　虞商只能忙哄道，“明天行不行？！今天都这个时候了，我就算去买也真的不新鲜了，明天清早我一定去！”

　　“那说好了！！”

　　“一定，我一定去！”

　　好容易哄完锦鲤，进到屋内。

　　屋里地方不大，没有梳妆台，只在窗户下的罗汉床的小几上放着一面铜镜。

　　用酒壶把镜子立起来，把窗户支开，借着外面的光亮试着新买来的胭脂水粉和眉黛。

　　镜中女子容貌说不上有多出彩，甚至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最多也就只能称得上清秀温婉，三分容貌在粉黛的妆点下勉勉强强往上浮了两分。

　　窗子开着，海棠树被吹得花枝摇晃，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在窗柩上，细碎的微风吹进来，额角的发丝被吹的进了眼睛。等头发全都拢上去后，镜中人的眼角眉梢带上了愁绪。

　　半晌，叹了一口气，随即镜中的人也随之叹了一口气。

　　她和百花馆的几个妖怪已经在苍林城待了五年多了，明年就差不多该离开了。可偏偏这个时候西南驻守神将所驻守的福灵观被毁了。福灵观毁了没什么，福灵观下面的封印才是要命的，那里面可都是数十万年前大战被封印进去的妖魔鬼怪，这下全都跑出来了！

　　上一任的驻守神将，陆辛带着手底下的属官全人界的寻找抓捕那些逃跑的妖魔，如此，西南驻守神将的一职就空了下来，然后正巧被她撞了个正着。

　　而且福灵观塌了，她没有了驻守公办之地，之前福灵观存放的文书表文全都被苍林的城隍，严庭明搬进了城隍庙。也就是说，以后若是处理事情，就得去城隍庙。

　　可关键严庭明和城隍庙的那些仙吏，并不待见她！

　　晚上

　　几个伙计包括虞商围坐在小花园的一个大桌案旁，冷切的、炸得、清蒸的鸡鸭鱼羊肉，还有熬煮的浓稠类似肉酱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菜蔬的菜肴和汤羹，桌上还放着一个大酒坛，每人面前都有一碗过了凉水的汤饼，和一大碗蜜桃冰酪还有各色果子。

　　王虎扒拉一口掺着各种肉和肉酱的汤饼，再来一口掺了碎冰的冰酪，感叹着夏日里吃点凉的是真痛快，“……那天你不在不知道，三更半夜，好好的，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那冲天的魔气，说实话我当时以为哪里的大魔头准备跟天道对着干先拿凡人老百姓开刀了，不过幸好后面又没事了！”

　　“可不是，几千年来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我当时都以为人界就此完了！”

　　“东家，我以前好像听说过‘神庙塌，天下亡’的说法，有这回事吗？”，水莫晴问道。

　　虞商身体往后倾了倾，嗯了一声，道，“……六千年前，两个赌徒赌红了眼赔光了家底，无奈之下躲到一间庙宇，花言巧语的扮可怜，庙祝心有不忍于是收留了两人。

　　可谁知他们见神像金身璀璨，生了歹心，又觉得庙祝收留两人而他们却恩将仇报心里的坎过不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歹徒同伙把道观内洗劫一空，神像上的金子也全都剥了下来，人也全都杀完。

　　正要逃跑，这时候，正好天降暴雨，电闪雷鸣，那两个歹徒被雷电击中当场身亡，而那座庙也在那场雷暴中被劈得七零八碎。在那之后我也没听见说什么大的祸事，你们听说过？”

　　水莫晴抬头看了看天，拽了下头发，似乎是对虞商的话感到无语，“东家，你看着我，是，官府是拿这件事大作文章，借着这个由头一锅端了不少赌坊，但是，你也不能真的拿一个月前官府贴的告示来糊弄我们啊！”

　　虞商双手一摊，“看，问了我你们又不信！不过这次我真没糊弄你们，是真的！”

　　“行吧，就算是吧，你之前不是说接替陆辛将军成了西南的驻守神将了吗，你不做点什么？！”

　　“对！这事要紧，要知道咱们跟城隍庙结的梁子可不小，我之前看陆辛将军他们和城隍庙他们来往挺密切，真要这么着的话，东家你以后八成是顺心不了！”

　　“你要有什么主意想法，尽管说，我们尽量配合，当然要是太过分，那就算了！”

　　虞商叹了口气，没说话。

　　以前虞商没有拿百花馆和城隍庙之间的误会当过回事，大不了无非就是今天似的，绕着走互相不理睬。毕竟虞商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待下去，过不了多久离开就是了，所以并没有妨碍。

　　但如今不一样了，她成了西南的驻守神将。

　　由于福灵观的特殊性，驻守神将不能在别地久居，别的地方也没有福灵观。而且，虽然说她是暂代，可最少千年万年的功夫是肯定有的，这以后和城隍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