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他月

44、Chapter44

　　温知眼睛颤颤，问他，哥把我行李箱放后面去吗？
　　宋知渠不说话，他死死扣着车门一角，温知下来了，他胸口一下空了，温枝梅察觉到不对劲，闷声不吭里温知举止正常地自己把行李箱放上去。
　　温知垂眸看地问哥跟我们一起上车吗？
　　宋知渠发抖出显相抽筋，脸稍稍撇了一下。温枝梅在车头看着，伸手拉温知进去，说：“哥不跟我们一起走。”
　　温知被推上车，关了车门。
　　下一秒她坐在车里莫名其妙流泪。
　　到温枝梅行至半途才发现。
　　温枝梅在送她离开前问她为什么哭。
　　温知装不懂事没长大的擦眼睛回：“不知道为什么。”

　　—

　　宋知渠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初见，一个很白的小姑娘，穿着粉红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望着他眨眼睛。宋知渠因为他爸娶妻很生气，装不待见，装痛恨。温知被她妈说要好好跟哥哥相处，他一边装厌烦一边偷看她。
　　他爸说她十岁了，宋知渠第一次见她以为是七八岁的小妹妹，个子很矮，除了长得好看。
　　十岁和十一岁就懂很多东西了，宋知渠记得他上一年级时每天午休都有小姑娘偷偷没事戳他看他。
　　他带温知一起上六年级，六年级的他就跟他老子干过不止一次仗，他撕咬拉扯，早年就被他老子发现他长大是要杀父的。他跟着一帮整天嘴里没干净话的朋友堪比初中毕业，学会了抽烟。
　　他原本以为比他小一岁的温知上五年级，他老子说上六年级，他娘跳级生。他跟一帮兄弟伙问她这等于多少多少。看过毛片的兄弟想占她便宜，被他狠狠教训过几次，温知至此跟他玩喜欢黏着他。
　　跳级属于上天一下给了糖，人是小学生三年级的情商，懵懂的就跟初识她给人感觉七八岁那样没差别。宋知渠好时给她买糖带她回家，问：“这世上就我俩最好你说好不好？”
　　她牵着宋知渠的手说好。
　　宋知渠该待她就这样的。
　　可宋知渠不满足。
　　还有他们那一家那时在他印象里恶心，抱着她妈从卧室做到厨房，他娘宋知渠那时想，想不到的坏都被他妈他看见了。还要在厨房里做饭，还要他们去他们房间里做作业。
　　温知懵懵懂懂的，她讨好她妈也讨好他爸。
　　就是他的恶人。
　　他欺负过温知。
　　在家就打她。
　　没敢打得重。
　　她骨头倔。
　　把她推倒了她从床畔再像个不倒翁的坐起来，倔犟看着他，他越推，她越迅速坐起来。
　　最后他都累了，温知还是一个表情地红着眼眶看他。

　　他跟温知冷战了。
　　关系彻底不好了。
　　青春期初期的天还是暖洋洋的，回忆里带着日光气味的，温知不跟他一起上下学，她倔强地背着书包，总是矮矮一个。
　　倔强地好像在学校也没几个朋友。
　　宋知渠跟她晚上写作业，必须被安排在一个房间写作业。她不想跟她妈说他俩关系不好，趴着写作业。
　　连带宋知渠那份，本来就九点半写不完了，十点半也写不完了。
　　宋知渠在旁边架着二郎腿热火朝天版打游戏，她在旁边写到后来睡着。
　　趴着桌，宋知渠从那时开始记住她的眼睛，双眼皮褶痕浅浅的，像婴儿眼，脸小小的。还像小孩。

　　宋知渠知道她是他妹，看久了想拿手机，一年多了一张照片没拍过。
　　他现在很多时候后悔，把她童年照放在相册里也没什么。
　　六年级上完升初中，换个学校了，她妈他爸要他俩一个班，温知说她不要跟他一个班，他心脏咯噔一声后火起来，结果他爸比他还狠，脸凶起来问她为什么不愿意。
　　她妈没察觉。
　　他俩还是在一个班还坐一块了。
　　宋知渠叫她别谈恋爱，谁要她跟别人单独出去别出去。她看他像看傻子。
　　宋知渠始终没放心的是她脑回路单线程的只知道说她初中高中肯定不会谈恋爱的。眼睛斜得好像这事在侮辱她。
　　叫她别跟人单独出去。
　　她三年里没跟男的单独出去过，三年里因为不知道意外哪天回来，他三年里没放心过。
　　三年过得很快，宋知渠记忆里过得很快的他没好好当回事的岁月。
　　她上课无聊，宋知渠看她没劲，她只知道看黑板和作业，宋知渠想过很多次不跟她坐，坐后面去。听老师的话，成绩还是不好。
　　因为有点闲的时间都帮他写作业了。

　　关系偶尔缓和的时候温知让他写作业，他装模作样自己画两笔。他无药可救了。她说那他自己抄几个字会吗？以后好歹说上十几年学，字都不会写一个。
　　宋知渠被挑起胜负欲，就好好写给她看，她疯狂嘲笑，趴着用左手模仿他笔迹，让他跟她后面学，学她笔记，不然以后他作业他俩字对不上。
　　要对不上早被骂了。
　　宋知渠当时看着傻傻的她，心想他每次自己考试时都模仿她的笔迹。主要他很差，很多人放弃他，老师们不太注意。
　　他靠在桌子里的墙上笑，温知也傻笑笑个不停。
　　那天被看到她的所有人都说她得了含笑半步癫。
　　宋知渠给点她糖她就撒欢，在初一到初二上学期就这样傻。
　　初二初三，他体内的狂躁症藏不住了，他因为他爸她妈的恶心疯狂在外谈女友，疯狂找大人场所玩游戏，疯狂抽烟，烟熏到她妈他爸那，给他一顿打，一顿吵。他住外面，抽着烟想这世界他妈糟透了。
　　他跟温知关系没再好过来，他因为不听话，她妈他爸要她频繁管他，找他，她看到过他很多不好的东西。他那时想他在她眼里烂透了坏透了。

　　可他被无数人夸着皮囊好看，这世上有点钱有点脸走遍天下，他实验过很多因为脸看上他的，他每天穿的骚骚的，衣柜里十几套皮衣，他往温知脸上吐烟圈。
　　罪恶的看到她无动于衷。
　　他烟抽的感觉马里亚纳海沟不够他填，他要死了。
　　他却很少生病，她妈生过几次病。
　　那时在外人看来已经老实懦弱的她面色不好去医院照顾她妈。
　　宋知渠偷偷在拐角处看着她，记忆里她穿黑色白色的很简单不漂亮的衣服，脸色白的整个人弱弱瘦瘦的，眼睛里都没光了。
　　宋知渠在初中问过他们都不行，你以后跟我不？
　　她摇头。
　　她印象里他比她妈他爸还差。
　　情绪不稳定的他又发疯。
　　过年一家人上过几次山，许愿望里。
　　他希望她妈他爸好好的，温知好好的，平平安安。
　　后来知道了她每年愿望是离开。
　　上高中了就有离开的预兆。
　　他爸还是要她跟他一个班。
　　她不愿意。
　　她第一次跟这个家小吵起来，吵完跟他吵。他没敢真打她，因为她长这么大了也不适合打。他以前跟她打都清晰知道他们小孩闹着玩的。
　　于是他生气，发火，火全都降临到他自己头上，他偷偷住院过几次，要戒烟了，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了。
　　温知跟他发火，说她要生病了！
　　歇斯底里。
　　他想我早生病了。
　　都有病的一家人聚一块，他控制不住当她面抽烟。
　　但她那会还不会哭。
　　分开前她跟他说他爸坏话。
　　坏话就是临别前的实心话，说他爸不好。
　　他也知道他爸不好。
　　她爸来给温知迁户口本。
　　他本来还没感觉，在到温知上完这学期不上了，她在家开始减少痕迹。
　　他开始发疯，大哭。
　　他在房间里无声大哭，砸东西。
　　他出去问温知为什么觉得她就能走，为什么把这破家留给他。
　　她问这个家破吗。
　　她说他们不应该很爽吗，他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他惹事不是他妈要她找他吗。
　　他不是把她当一条狗吗。
　　狗走了他舍不得吗，这世上没另一条狗了。
　　……
　　他把她要看作是狗也是马尔济斯。是小型犬。

　　他那时偏偏生气，他每天都感到一种东西在流失，她在家越来越少，他坐在自家客厅里，坐着，不上学的时候看不到房间里的她，他坐一天。
　　她走后。
　　她拖着行李箱走前他在窗户前看着。要面子的没出去，他看着温知穿着一身黑衣服走，箱子是银色的，这天天是灰白色的，路边的草生长出草坪里，尖锐的茂盛地长着。
　　但他还想他能跟她有联系，他有他俩的朋友圈。
　　他一天看几次温知的微信。早知道她不发朋友圈。
　　她走第一天里他晚上还在打游戏，虽然第二天半夜里哭，第三天半夜里也哭，不写作业刷到视频时，过年了，他跟他爸她妈走街串巷，他们说知知不在了。
　　知知不在了。
　　他敏感地狂掉眼泪。
　　他让她同学朋友给她发消息，她倔的要死，他早知道她倔的要死的认为每个人都套她话的到后来什么也没说。
　　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猖獗的可以给她随意打电话问时。
　　他想了一天觉得他可以道歉，跟她是一辈子的户口本上的兄妹也没关系，所以能管她会有喜欢的人吗，他很久后才意识到温知非常非常讨厌他。这世上的爱缺乏，以他常识里，不会爱的会一直不爱。
　　他打不通。
　　到回拨。
　　他一直会忽视那晚他俩的恶语相向，哪怕细究里明白谁是恶语相向。宋知渠感觉自己像狗一样腆着舌头跪着地汪汪求她回来了，她不回来，他过一阵给她打了三万块钱。
　　希望她收着，她在那里过得好。
　　后来再看哪片天空都想这片天空下，底下没她，听到她的城市心脏狠狠跳，伴随想哭命运之类的纠结不去细想又马上出现，鼻酸的东西。

　　再后来知道她在哪个城市了，知道她在哪个县，搜哪个镇，看各大app去寻找她那边的迹象，再从每个视频照片的人烟里想会不会有她的一角出现。
　　梦里出现这些画面。好像他自己都经历过一样。
　　他在她在这地方时她回家什么动静他都知道。
　　她在人群里的背影他也知道。
　　熬了半个学期，他没熬住，他想自己以前耀武扬威的什么都不顾，他可以去找她了。
　　他在手机里订过票，一个月订一次，一个半月订一次再取消，怯弱让他没敢去，他每夜开始像盯着她的朋友圈头像那样盯着那时间不断的行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敢去，什么契机就去了，去了干什么。
　　他心情不好时疼的清楚知道自己身体坏完了。
　　可抑制不了。
　　他打游戏乐，上课乐，跟朋友聊天乐。
　　企图精神健康时再看这事。
　　企图精神健康的他过半年真平静地第一次订票去她那。
　　在某日周六，心脏狂跳他装听不见，脚下终于挪步了，没带行李，没带除了自己和手机的任何东西，出小区就是打车，他摊坐在飞机上两小时，到那后要转高铁。
　　他真正落地了，带着他又秒忘了的情绪转高铁，打车，很费事。却一天就能结束。
　　他到这叫叶牌镇的地方，企图寻找她的痕迹，打包了很多小吃，都很香，他吃不下。

　　对着她学校的门外看着，到处拥挤的，纷乱的，心安理得过自己日子的，梦想和精神索求不在没日没夜的内耗内。他在艳阳里坐在一个长凳上捂着眼睛痛哭，他想温知现在肯定就像这里的其中一员，高高兴兴心里没烦恼。
　　是好事。

　　他在这待了一晚，全程戴着口罩，鬼鬼祟祟地好像生怕遇见她。

　　下一次来一回生二回熟了，他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别人认不出他，周六来周日走，赶时间就周五到。坐在校门口前的凳子上，有时坐在某个超市的小板凳上的门口。
　　他看到过这里很多人，大人小孩，老人年轻的，车里卖着甘蔗，早上卖着五毛钱的早饭，烟气缭绕里，没有学生周六早上愿意出来，出来都是有事臭脸出来的。
　　很多谈恋爱的，他在街上看到男男女女并肩，有时想他不开窍的她会不会在这地方找到对象。
　　欲望第一时是平静的，后来很想很想见到她。
　　不要看不见了，他想知道十六十七岁的温知长什么样。他记忆渐渐模糊了，记忆从小学生背着书包扎马尾的温知到初中扎马尾的温知，背影背到他们上一个高中半年时，她穿他们学校红黄色校服的模样。他偶尔翘课在上课日来，坐在校门口前面，一中的校服是蓝色的。
　　春夏秋冬衣服都不一样。
　　想知道她成绩怎么样。
　　做旁观者角度，不一定非要她看见他。

　　时光哗哗过，像他在飞机上在外面看到的东西，高铁上看到的东西，出租车上看到的东西，他总想一个选择放弃他的不喜欢他的人的各个节日怎么过。
　　她亲爸很穷，有时会不会也会选择掉眼泪。
　　可她失联里所有迹象都表明她过得还行。
　　所以没回头。

　　她要回来了。

　　他却意识到这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结束。

　　人很多时候都跟着若有似无的预言走，遇到一件事时觉得它代表要结束了就要结束。
　　有人回来了不代表真回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破镜难重圆。

　　两年过去了。

　　结局不在回来在于互不相见的两年。

　　——你像长在我身体里突然的增生，我疼的受不了了，我偷偷去看你。
　　可终于清楚你有你的抑郁，她也有她的抑郁，他们这一家都有。到后面想明白了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自己自渡。
　　他曾好几次想过给她写自己的释怀信。

　　她要回来时，他无声叫着命的给她准备电影票给她准备好玩的地方，带她看看他一直想带她去，因为这个那个原因，主要他不敢的地方。

　　世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好看的星星，这辈子祝愿好运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