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离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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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的第二天，我向丈夫提出离婚。
并不是因为感情淡了，单纯只是想离婚。
丈夫是英国人，为了入赘到我家，将名字改为太郎。我在婚前三番五次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要用这个名字，毕竟不少外国人移民过来都是直接用原名登记身份信息，没必要特意改一个日本名（而且还是这么落后于时代的名字）。每一次，丈夫都会将年度新生儿热门人名榜单翻出来给我看，并向我解释“太郎”这个名字的合理性。他说，如果我在大街上喊“翔”或“翼”的话，十个人里可能有两三个人回头。而如果是太郎，很可能就只有他一人。
我没有向他指出很多小狗也叫“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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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丈夫是在医院认识的。曾经，我被卷进瓦斯爆炸里，头部受伤，昏迷了好几年。那时的我还是高中生，刚在路边的献血车献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卷入事故里。醒来时，全身僵硬，难以动弹。要不是父母相信我一定会醒来，每天为我活动肌肉和关节，说不定我现在还要拄着拐杖，无法独立行走。
丈夫当时是走错门了。他手捧着花束走进来时，我正好不小心快要摔倒。为了扶我，丈夫甚至来不及将花束放好。蓝紫色的三色堇在我们间挤压得不成样子，渗出的汁液打湿了我们的衣服，黏糊糊的，一股怪味。
我让丈夫在我房间里将那片污渍洗干净。衣服是干净了，但也比洗之前要更湿，穿着不但会感冒，也不得体。再加上探病用的花束已经接近报废，于是丈夫干脆不去找本该探望的人，而是留下来陪我闲聊。
那个下午，我们从喜欢的食物聊到故乡，一直聊到霞光染黄病房。就连护士提醒我到了物理治疗的时间，丈夫也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探视时间结束。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朋友，那束三色堇也插在我窗边的花瓶里。
复健训练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我总是想逃过物理治疗，好几次都犹豫着要不要装病。真到了不想撑下去的时候，父母的愁容又会浮现在眼前，只能逼着自己抓着栏杆爬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在医院里经常碰见丈夫。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配合我的步伐，和我一起在闲聊中来回走着那不到三米的路。
出院那天是盛夏，万里无云，艳阳高照，蝉声此起彼伏。父母拿着行李走在前头，我和丈夫跟在后头。我当时还无法摆脱拐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太郎打着蓝色的遮阳伞走在我身旁，将刺眼的阳光全都挡在外面。渐渐地，我们与前头的父母距离越来越远。
在我不经意抬头时，我看见他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沿着脖子，划落到锁骨。他那天扎了马尾，几根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微风拂过，发丝飘过他的眼前。我抬手将那几根搭在他眼皮和睫毛的发丝勾到他耳后，却被他握住。
或许是因为那天实在太热，也可能是他手掌的热度顺着我的手腕传递给我，所以在他落下遮阳伞挡在我们前方时，我也尽可能踮起脚，配合他贴上彼此的唇。
不论是交往前后，我们的日子一直很平静。后来，我不用拐杖也能好好走路。太郎邀请我去旅行，我同意了。我们在森林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才到达他租借的度假小屋。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三天。回去以后，父母问我景色如何，想看看沿途的照片。我只能回答，风景太美，我和丈夫根本想不起有相机。
再后来，我完成学业，丈夫让我在婚姻登记表签字。我签了，并告诉他一定要在婚礼时说“那句话”。
我们的婚期定在我工作一年后的某个秋日。丈夫依照我的心愿，定了一座小教堂作为我们婚礼宣誓的场地。婚礼那天，教堂附近有许多旅游团经过。随着婚礼开始，原本只能容纳二十位宾客的小教堂竟里里外外挤满了游客，其中不少人似乎与丈夫相识，向我送上祝福以后，不是调侃丈夫几句，就是对他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真的只是碰巧吗？我问。
当然是碰巧而已！丈夫回答。
就在神父念完那一段约定俗成的誓词，只余下我与丈夫宣誓的环节时，一阵暖风吹入大门，成百上千的蝴蝶伴随着色彩各异的花瓣涌入屋内。一时间，教堂里花瓣飞舞，眼花缭乱，座上的宾客无不啧啧称奇，拿出手机录下这幅光景，就连神父也不自觉看入迷。
暖风裹挟着蝴蝶与花瓣，旋转在我们周围，而他，就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完成宣誓。直到蝴蝶散去，花瓣落满一地，他才提醒，轮到我宣誓了。
于是，我在宣誓的同时，也决定要跟他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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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和他一起去区役所提交离婚申请表。
现在是婚礼第二天的下午。他没有挽留，也没有抱怨，只是僵着脸跟我走出家门，不好好牵着的话，肯定眨眼间就会不见人影。
他的手背，柔软而冰凉，凸起的血管微微泛青，跟我的一样。指尖轻轻用力，一道道月牙状的凹痕出现在他的皮肤上。他改为与我十指相扣，四根手指紧紧压着我的手背，拇指扣在我的食指上，与我掌心相贴。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夜，我的指甲根本无法在他坚硬的手背留下印记，他让我手臂攀上他的背，往那里留下道道红痕。要是我握紧拳头，他反倒还不乐意了。
我们已经来到区役所的办事窗口。他牵着我的力度明显减轻不少，稍一用力就能挣脱。
真的要离婚吗？他问。
必须离婚！我回答。
工作人员收下离婚登记表的那一刻，他手上的力度完全消失。在彼此的指缝松开之际，我再度用力抓住他。
其实，比起“太郎”，我更喜欢他的真名，但是现在的他一定早就已经看不见了。
于是我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对着区役所的工作人员说：
“请给我一张婚姻登记表！”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