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问题》长山小春

6、我在追求你

　　杨乔看着邓亦文进了浴室后，把门悄悄关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给刘致安打了电话，对方似乎是早有预料般把找到的资料都发了过来。杨乔用笔电看着，那些报道上没有几张邓亦文的正脸，大多是模糊的身影和侧脸，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刘致安细心的标注了报道来源，三流网站多一点，但邓亦文在里面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一个大论坛甚至拿到了邓亦文工作的律所的消息，但并没有给出详细的说明。

　　在所有报道里面，最后有邓亦文本人出现的一张照片是他拉着行李箱走出公寓楼，即使是夏天，邓亦文还是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只是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刊载着照片的网站所给的描述是“无良律师邓以闻出逃”。

　　不该是这样的，杨乔看着屏幕上的黑色身影，不自觉地流出眼泪。邓亦文应该在他的镜头里笑着，哪怕被突然的快门声吓到露出有点惊愕的表情，哪怕在杨乔的要求下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邓亦文都应该要开心，应该要过得快乐，而不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众人指责、辱骂，行色匆匆，神情冷漠。

　　杨乔流了一会儿泪才注意到自己在哭，憋着哽咽声直到呼吸不上来，他把早上装咖啡的纸袋放在口鼻处，努力想着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刘致安是几年前杨典带来的人。那时他差点死在雪山上，被杨典关在英国待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到临市，第二天就又被杨典抓到，说从今往后刘致安就是他的助理。

　　不能让杨典知道，杨乔抖着手给刘致安发消息。

　　*

　　邓亦文洗完澡后觉得清醒了很多，朴恩宇是在故意激怒他，他不能上当。

　　不知道为什么，重新遇见杨乔后，他的心情就容易起波动。邓亦文拿起手机把通话录音发给郑知远，自从上次邓亦文家中遭窃后他就明白，在彻底解决完事件之后他身边无法安全。

　　【学姐，这是新录音，你上次说的我接受，麻烦学姐联系允彩和教授帮忙吧，我没有办法做自己的辩护人】，邓亦文删删减减，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受朴恩宇折磨的远不止他一个，误以为朴恩宇是单身贵族，介绍他俩认识的郑知远更是背负着愧疚。

　　几分钟后，消息还是未读，郑知远大概是在忙工作。【需要出去一下，有比较正式的衣服吗？】是杨乔发来的消息，可能是要谈工作吧，邓亦文没多想就换了身衣服。

　　他刚出房间门，就遇到了站在走廊里的杨乔，对方刚打完电话，不知怎么，眼鼻都有点红红的。

　　“是要去哪里吗？”邓亦文问道，“我作为临时助理，不会日语商务会话是不是不太行？”

　　“还好啦，没什么好谈的，就是去签个合同。”

　　邓亦文点点头，跟着杨乔进了电梯。

　　走出酒店，邓亦文的手机响了一声，不是郑知远的回复，而是银行卡短信，是杨乔给他转了笔钱，“这是什么？”邓亦文问。

　　“工资。”

　　“提前发全款？”邓亦文不明白。

　　“之前给刘致安转习惯了，她老是买纪念品把钱花光，所以出差的工资就提前转给她。”杨乔在心里默默感谢刘致安，原来她的存在这么有用，可惜她是女生，不然还可以说出差时为了省钱会开一间房，这样杨乔就能和邓亦文同屋而眠。

　　邓亦文打开导航，“真好，休假还能赚外快，我这是走大运了。”

　　“别人都说我是福星，珍惜我吧。”杨乔开玩笑。

　　“好的老板，刘致安把你的行程安排的好清楚，我们接下来签完合同去这个什么酒庄，然后出发去京都……”邓亦文疑惑了一会儿，“我怎么感觉她新发我的第一版的行程，和现在不太一样呢？”邓亦文看了又看，“是不是拍摄行程少了？”

　　“可能是出版社那边改动的吧，这次就是受我一个朋友委托，给杂志拍一个短篇记录。”杨乔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好的，那出发吧，老板。”邓亦文收起手机，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虽然你租了车，但是很遗憾我不认识日语，所以没办法开车。”

　　杨乔做了这几天以来最想做的一件事，揉了揉邓亦文的脑袋，“走吧，会让你安全到达的。”

　　合同签的比邓亦文想象中要快许多，似乎只是需要杨乔本人出现一下。

　　“这么快？”

　　“都说了，就是改个东西。”

　　邓亦文想起自己为了案件东奔西跑的日子，要是委托人都这么干脆就好了。“话说我们去酒庄干什么？”

　　“有点事找朋友帮忙，去拜访一下。他叫小林清，挺好玩的一个人，真的会说八国语言哦。”

　　“这么厉害。真好，Collapsar的朋友听起来像是遍布世界，行万里，广交友，不错不错。”

　　邓亦文是真心感叹这样很好，杨乔却好像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解释着说：“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邓亦文不明白，扭头去看杨乔，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红灯亮起的时候，杨乔说：“我没几个熟悉的人，只是途中碰巧遇到，大家又聊得来而已，聊风景，聊路程。”

　　邓亦文惊诧，杨乔为什么像是在极力解释他没有发展过露水情缘。

　　“杨乔，是我那句话让你误会了吗？我就是单纯说，在旅行的时候遇到的人，结束旅程之后还能偶尔见面，这样挺不错的……”

　　“没有什么偶尔见面，这次是真的有事情。我跟他们熟悉的原因只是因为问对方当地有什么特别的好吃的店。”

　　“啊，问这些干嘛？”邓亦文不解：“我记得你在书里写不会推荐餐厅，让大家自己发现……”

　　“想找到你之后带你去吃。”

　　绿灯亮起，一旁轰鸣着过去一辆摩托车，邓亦文觉得自己的心跳应该和摩托的行驶速度一样渐渐飙升。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杨乔也不开口，任由沉默的气氛向暧昧蔓延，直到下车，邓亦文都懵懵的。

　　什么情况？难道杨乔不仅醉酒，还会醉咖啡吗？

　　*

　　驶过弯曲的山路，一座仿佛存在于中世纪的古堡出现在邓亦文眼前，杨乔拿出手机发了消息后就让邓亦文下车。

　　乌鸦叫了几声，一个银白色头发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把邓亦文吓了一跳。

　　那人用日语和杨乔对话，似乎是在确认身份，杨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拿出来一张卡片，对方看了之后便打开了门。

　　“杨乔，这里不会突然出现一个穿着蓝西装戴着红领结的小男孩吧？”邓亦文压低声音问道。

　　杨乔低头看了看邓亦文因为紧张而皱起来的脸，无端觉得有趣，也把声音压低，“你看你后面，悄悄的，千万不要让我们旁边这个人发现啊……”

　　邓亦文瞥了一眼，给他们开门的人始终保持着比他们快两步的步伐，并没有注意到他和杨乔的窃窃私语。

　　邓亦文谨慎地、缓慢地扭了头。

　　什么都没有。

　　还没等他问杨乔到底怎么了，杨乔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想到柯南啊。”

　　邓亦文看着领路的管家，心里一阵无语，“就……人迹罕至的古堡，白头发的管家，进门的时候乌鸦一直叫，要素挺齐全的。”

　　“不过小林清确实是挺喜欢推理小说的，待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估计他以后会让自己的儿子穿上柯南的衣服，和管家一起开门。”

　　邓亦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我有个朋友也喜欢推理小说，当初看箱根驿传也是因为他，说什么自己没看过，一定要我们陪他看一次。”

　　杨乔点点头，手指了指周围，“是因为他老吓唬你吗？你看到这种就想到破案。”

　　“差不多吧，一年里那么多节日他最热衷的就是万圣节。他姓林，他学中文的时候经常自称小林，可能我听到小林清先生的名字后就想到他了吧。”

　　“这么容易想到朋友啊。”

　　“现在在东京，也算是故地重游，毕竟之前一起来过。”邓亦文解释。

　　“早知道在临市多待一阵子了。”杨乔故意拖慢语调，“让你也多想想我。”

　　邓亦文哑然，杨乔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真的是因为喝多了咖啡之后把脑子喝坏了吗？

　　*

　　过了花园，邓亦文看到了正常别墅模样的门，一个穿着讲究、清瘦儒雅的男人站在门口。

　　“这位是小林清，这位是邓亦文。”杨乔给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

　　小林清用标准的普通话和邓亦文打了招呼，邓亦文则是礼貌地夸赞对方中文讲得好。

　　“本该亲自去迎接的，但是我表弟突然来了家里，只好让你们自己过来了。”小林清带着他们走进客厅，指着沙发上坐着打游戏的人，“善宇，和客人打招呼。”

　　善宇？

　　熟悉的名字和有点熟悉的背影，邓亦文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邓亦文的一瞬扔下手柄，“邓亦文？！”

　　邓亦文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林善宇？！”

　　林善宇大步走到邓亦文身边，“哇，真的是好久不见啊，怎么不叫我‘哥’啊，对着前辈这点礼貌都没有了吗？哎哟，看看你，嗯？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我们社团第一帅哥的肌肉去哪里了？”

　　杨乔盯着滔滔不绝的林善宇，对方不仅拉着邓亦文说个没完，手还一直对着邓亦文的脸揉来揉去，他咬了咬牙，不爽，非常不爽。本想随便说点什么打断，可看到邓亦文之后又放弃了。

　　邓亦文看上去很开心，即使在说着好像是生气的话，也掩不住那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还想让我叫你哥？你做梦呢，中文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啊。”邓亦文见到林善宇的第一反应是吃惊，紧接着就是高兴，“刚刚小林清先生说你是表弟，那上次我们来东京你还在装作不认路也不知道打车贵！怪不得你会说日语！”

　　林善宇握住邓亦文的手，“错了错了哥错了啊啊，别拍了，再拍胳膊就被你拍断了。”

　　邓亦文把林善宇看了又看，“看起来你过得还行啊，是不是又胖了？不是说北欧很冷很能消耗人的热量吗？”而后伸出手抱了抱林善宇，用韩语说了一句，“哥，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林善宇拍着邓亦文的背，“我吃得好喝得好长点肉怎么了，这次休假本来还想从东京去首尔呢，郑知远说见到你了，怎么瘦这么多啊？”

　　“怎么会，我是谁啊，减减重量而已，就算是成为60kg的选手也会拿奖杯的。”邓亦文顶了顶林善宇的胳膊。

　　“现在哪还有比赛给你打啊，毕业那么多年了要去假装大学生参加比赛吗？”

　　“进门前我还提到你了，你知不知道这就叫‘说曹操曹操到’。”

　　邓亦文松开手，看着林善宇嬉笑的脸，能见到他，邓亦文真的很开心。

　　杨乔站在邓亦文身后，看着好友相聚的其乐融融场面，努力扯出来一个友好的笑，邓亦文在机场和他见面时都没有和他拥抱，他们也是阔别多年啊！早知道高中的时候他就应该和邓亦文一起学韩语，那样的话现在他就能听懂邓亦文那句韩语是在说什么了，杨乔咬了咬牙，还有那个朴恩宇，到底是谁。

　　*

　　四个人竟然莫名其妙的认识，邓亦文无端为这种奇妙的缘分而感动。

　　比他更早表达这种心情的是小林清，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张手帕，擦着不存在的眼泪说：“真的太巧了吧。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是如此神奇，晚上大家一起去参加舞会的时候好好干一杯吧。”

　　“舞会？”邓亦文看看杨乔，不是说只是有事情找朋友帮忙吗？

　　“是我女儿的订婚宴，就是一起吃个饭。”小林清好像洞察了邓亦文的不解，徐徐说道：“我和杨乔和好久不见了，听说恰好他在东京出差，就发了邀请函。”

　　邓亦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怪不得出门的时候杨乔用拜访为借口让他穿正式一点。

　　“对了，是两位新娘哦，到时候不要太惊讶。”林善宇拍拍邓亦文的肩膀，“放轻松啦，虽然这个家很像柯南会出现的地方，但还是很安全的，我确认过了，来宾里没有小学男生。”

　　两位新娘？邓亦文了然，“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起杨乔还在一旁才紧急刹住了嘴边的话。

　　然而林善宇这个大嘴巴快了他一步，对着小林清说：“哦对了表哥，我朋友也喜欢男生来着，你要是有认识的不错的人就介绍一下吧，让他谈个恋爱换换心情。”林善宇没有要替人出柜的意思，他看着杨乔带邓亦文一起来，便以为杨乔知道邓亦文的取向。

　　邓亦文心里明白林善宇的想法，可他没和杨乔坦白过自己的性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看着杨乔张了张口，还是选择了沉默。

　　“还是别介绍了吧。”杨乔替邓亦文礼貌地回绝。

　　“啊？邓亦文可挑剔了，我们给他介绍那么多他都不满意，我表哥认识的人更多，说不定会有符合心意的。”林善宇自来熟地靠着杨乔的肩膀，“亦文就别回韩国了，在东京定居吧，让我表哥给你找个好的人，他看人很准，肯定不会整出来第二个朴恩宇，你就在异国谈一场浪漫的恋爱……”

　　邓亦文很想找个东西把林善宇的嘴堵上，不远处的那盒纸巾看起来就不错。

　　一旁的小林清眼神在杨乔和邓亦文之间徘徊，又看看自己表弟，觉得林善宇的脑袋确实是少点什么。

　　“不用介绍了，有人正在追求他。”杨乔把靠着的人推开，站到了邓亦文身边。

　　“真假？又一个撞南墙的勇士。”林善宇兴致勃勃地看着邓亦文，“谁啊谁啊？要是还可以的话就先答应了吧，起码让朴恩宇那个傻叉死心嘛。”

　　邓亦文扶额，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只是还没等他说出“别闹了”，杨乔的话音就落地了，他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