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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去见受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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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亦文一直很喜欢逛超市,陈列整齐的商品,广播里播放的促销信息,还有把某种东西放进购物车时会设想到的某种生活秩序,都给他带来一种安全感,他喜欢那种感觉。
而且,杨乔还在他身边,配合着他的步伐,随手拿下好奇的东西问邓亦文那上面的韩语是什么意思,该怎么读。
他们不谈从前,只有此刻,邓亦文几乎要感谢上帝为他营造出这一秒的平和。
路过服装区,杨乔随手拿起一顶棒球帽给自己戴上了,“好看吗?”
镜子前的灯很亮,把本就皮肤白的杨乔照的更加光彩动人,邓亦文伸出手正了正他的帽檐,“不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杨乔喜滋滋的把帽子放到购物车里,“那我要这个。”颜色刚好是红的,和邓亦文戴着的那顶藏青色棒球帽看起来很搭。
“检查一下,该买的东西都拿的差不多了吧。”邓亦文低头看着提前在手机备忘录里做好的备注,大体上都买齐了,“结完账就回去,下午还要……”
杨乔推着购物车站在邓亦文旁边,低头看着邓亦文滑动手机。
“嘀嘀嘀。”
备注是“妈妈”的电话号码出现在邓亦文手机屏幕上,但邓亦文却下意识按灭了屏幕。
“不用接吗?”杨乔好奇,他还记得邓亦文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温柔的人。
“不了,事情比较多。”邓亦文回了个消息,把手机静音后放回了外套口袋里,“走吧。”
一直到吃完午饭后再次回到一居室,杨乔都在暗自疑惑,为什么邓亦文要对阿姨说谎,说他在学校里开会。
难道除了邓亦文事业上被陷害不顺心,和阿姨也有什么矛盾吗?
杨乔把眼睛转到客厅小书桌的位置上,桌面现在变得干净了,邓亦文今早把那些资料收起来了。
他走到桌子前坐下,想了想,说:“亦文,你是不是……”
“怎么了?”邓亦文换了身衣服,看到杨乔坐在书桌前似乎有话问他,好似过电一般,记忆里穿着校服的杨乔和此刻的杨乔重叠在一起,让邓亦文不由自主地慌了神,心跳怎么这么快?
杨乔没能问出来,他看到邓亦文的装扮后就止住了。
他换了一身黑衣服,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把脸挡的很严实,拉上外套拉链后又戴上了外套的帽子,杨乔看着邓亦文的这幅装扮沉默了几秒,“我们要去哪里?”
“去首尔。”
杨乔点点头,看了看手机,小林清还没有给他发邮件。
“我们坐车去,路上大概要三四个小时。”邓亦文说着。
“好,我反正也没事,就当是跟你逛逛。”
邓亦文轻笑,他现在可没有逛街的闲情逸致,不过好在杨乔听不懂韩语,所以就算见到李仁雨父母也没关系。
“我要当天往返,你要是觉得累的话,你就在首尔住一晚。”
“那你呢?”
“我明天也有事。”邓亦文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在首尔住一晚吧,给你定你住过的那个酒店,应该没事吧?”
杨乔还想要和邓亦文睡一张床,果断地拒绝了邓亦文的提议,“没事,我经常坐飞机火车的时候睡觉,这点都不算什么。”
确实也是,邓亦文想,毕竟杨乔的主业是旅行作家,“要不你找本书看吧,就是这里的书不太多,最多的应该还是你的作品。”
邓亦文从房间拉出一个纸箱打开,里面的书都是他刚搬来田浦的时候随意买的,也没多少本,其中一半还都是Collapsar的。
他一本本的往外拿,摸到《四季之外》的第一本时怔了几秒,“我看这个吧,应该说过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雪山系列。”
当初刚到临市,为了找话说,他还问Collapsar为什么停更,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杨典说的那样,是因为Collapsar在雪山上受伤了吧。
“当时我跟向导隐瞒了身体状况,硬要爬贡嘎雪山,本来就发烧,出现幻觉晕倒了。”
“嗯?”邓亦文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问过我吗,为什么《四季之外》停更了。”杨乔找到了一本英文书,拿在手上。
邓亦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疯了吗?发烧还要爬山?”看来这些年里杨乔确实病得不轻。
“当时在机场,听到了很久没听到的初恋的名字,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当时和我同行的人说,那个人和同伴提到了贡嘎雪山,所以我就去爬了。”
杨乔把纸箱收拾好,站起来,认真地看着邓亦文的眼睛,“万一能遇到呢?”
他去了那么多地方,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他要找的那个邓亦文。可在那个机场,他的确清楚的听到了。
一个女生举着手机,对面的人用不标准的中文说着话,仿佛是在起哄一样说出了那个名字,而他恰巧瞥过去的那一眼,正好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背影。
邓亦文重新戴上口罩,果然是他多想了,杨乔明显就对初恋念念不忘,“等找到人之后让他给你颁个奖吧,大情种。”
真是讽刺,如果依旧爱着一个人,怎么能和重逢的旧友上床呢?难道杨乔以为自己是19世纪的阿里萨吗,即使千帆过尽也仍然追随着费米娜?
“他应该会嫌幼稚。”杨乔跟着邓亦文出了门,觉得邓亦文的反应看上去也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平淡。
“哦。”邓亦文拿出手机打车,不是很想搭理杨乔。
“亦文。”
杨乔叫他。
“邓亦文邓亦文邓亦文……”
“干嘛?”邓亦文没好气的扭头。
杨乔笑眯眯地朝他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坂本龙一自传,“艺术千秋,人生朝露,我的爱也很长久的。”
邓亦文忍不住出言讥讽,“真是了不起,对初恋表白的话就该对初恋说,不要和上过一次床的朋友说。”
真可爱,杨乔努力忍住亲吻邓亦文的冲动,怎么有种提前拿到□□的感觉?
邓亦文继续说:“‘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你不知道吗?”
“然而,然而啊。”杨乔歪歪头,十分绅士地帮邓亦文打开了停在他们面前的出租车车门。
邓亦文上了车就闭上眼,爱来爱去有什么好的,不如多睡一会儿。
但杨乔仿佛好不容易找到听众似的,缠着他说话,“亦文,你要不要听我和我初恋的故事?”
邓亦文不再低头,扭转脖子,换了个方向。
“他小时候救过我,后来又遇到了,所以严格来讲我对他其实是一见钟情,但我没意识到……”
“杨乔,要不你还是老老实实看书吧。”邓亦文睁开眼,“你再说我就联系典典姐来接你,让她随便把你丢在临市或者英国的哪里。”
杨乔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手动拉拉链的动作,又点点头比了个OK,还是不要逗过火了。
几个小时的车程,除了接过来杨乔递的水,邓亦文愣是没说一句话,前半程是因为杨乔导致他心里有点烦,后半程是离首尔越近,他就越清醒。
他是背负着骂名的伪君子,杨乔是他从首尔逃离到田浦之后的短暂梦境,邓亦文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桃花源,因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有朴恩宇养的苍蝇,他不能让这些波及到杨乔。
等杨典那边不忙了,杨乔就会离开。
邓亦文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得为了自己去战斗。
临下车,杨乔又注意到邓亦文没有接母亲的电话,果然还是有什么的吧?
“等一下。”邓亦文叫住杨乔,掏出来一根皮筋儿,“把头发扎上。”
“我不会。”杨乔虽然头发长,但从来没仔细打理过,更别提扎头发了。
邓亦文往台阶上走了两步,动作熟练地给杨乔扎了个低丸子头。
“给你女朋友扎过?”杨乔试探地问。
“没有,我妹妹今年九岁了,她头发比你长多了。”邓亦文把自己的帽檐压低,督促着杨乔戴上帽子和口罩,“每次我回家她都缠着我给她扎辫子。
杨乔“嗯”了一声,想象着邓亦文给人梳头发的样子,觉得自己也可以把因为懒得剪才留长的头发,再留长一点,“妹妹叫什么?”
“邓亦景。”
邓亦文抬头看着医院的名字,内心忐忑,他好久没有回过亦景消息了,妹妹和爷爷奶奶很亲,如果让爷爷知道邓亦文的烂摊子,估计会对邓怡人有意见吧。
可不能因为大儿子的不谨慎,把坚强的邓怡人女士的新家庭给毁了啊。
“想什么呢?”杨乔伸手在邓亦文眼前晃了晃。
邓亦文把杨乔的帽子调正,“想你怎么每次都把帽子带歪。”
“你有强迫症吗?”
“不知道。”邓亦文拿出手机给李仁雨的母亲打了电话,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杨乔安静。
杨乔趁着邓亦文打电话的功夫,在一旁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虽然他不知道是谁住院,但多点关心总是没错的。
邓亦文和仁雨妈妈说自己已经到了,马上就上去。挂断电话,邓亦文看见杨乔提着一个果篮回到他身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好奇是谁吗?”
“看你也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杨乔回答,而且还捂得这么严实,他猜想也许和那些指责邓亦文的新闻上,提到的受害人有关。
邓亦文按下医院楼层的电梯,李仁雨至今还在昏迷,“之前骗了你,再次跟你说一句抱歉,我是律师,主要做法律援助。”
杨乔安静的听着。
“今天来见的,是一起霸凌案件的受害人。”
电梯门开了,邓亦文面色冷峻,没再继续和杨乔说话,走到了一个病房前,只敲门示意了一下,便推门进去了。
床上躺着一个孩子,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杨乔瞬间就明白是什么牵制住了邓亦文,使他变得如此疲惫。
在京都时刘致安发给他的网页新闻,朴恩宇的挑衅和邓亦文模棱两可不做解释的时刻,和在邓亦文的住处他偷偷翻过的资料,大大小小的片段串联起来,杨乔心里一惊,心里浮现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模糊故事。
*
“阿姨。”邓亦文和仁雨妈妈打招呼。
“亦文,仁雨爸爸今天去做临时工了。”她也和杨乔问了好,礼貌地收下果篮。
“阿姨,这是我老家的朋友,自己人。”邓亦文指指杨乔,“叔叔怎么又去干活了?不是说你们陪着仁雨就好了吗。”
“住院费多贵啊,我们怎么能一直用你的钱?亦文,新闻上都那样报道你了,真的,对不起,当初要是不找你帮忙的话也不会这样……”
“是是是,阿姨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毁了亦文你的前程’之类的。”邓亦文拆开果篮拿出一根香蕉递到仁雨妈妈手里,“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一点都不怕的,这次来也是因为有进度了,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在做记者,她之后会把我报道的很坏很坏,阿姨和叔叔看到了千万不要惊讶……”
“亦文啊,怎么能这么做?”
杨乔看着那位母亲握住邓亦文的手,一边流着泪一边激动地说着什么,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特别设置的新邮件提示音,杨乔看了一眼,是小林清发来的。
“不要担心,阿姨,我有信心能打赢官司的。”邓亦文眼神坚定,不就是豁出去吗,要是能换取正义,他邓亦文粉身碎骨又算什么。
“怎么能不担心?”仁雨妈妈依然流着泪,“亦文你每次来都比上一次要瘦一些,仁雨是我的孩子,我心疼他被欺负,可是我们亦文也是自己妈妈的好孩子,你妈妈要是知道的话该有多么心痛啊……”
邓亦文鼻子一酸,“不要紧的,我妈妈很坚强。”
无比火热地和一个中国男人坠入爱河,年轻的邓怡人把事业方向改成了临市,有了甜蜜的小家。丈夫意外去世后,没能拿到工伤赔偿的邓怡人多了好几份兼职,独自拉扯着孩子,在某一刻决心捡起法律和曾经的梦想,奔波于中韩。她一边住着考试院学习一边坚持着打工给儿子打生活费,最后当上了大检察官,也有了新的家庭。
邓亦文从小就知道,邓怡人女士是那么坚强,所以他也会和妈妈一样,像芦苇一般坚韧,无论环境怎样恶劣,风如何大,都能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