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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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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貌的歌妓进了府不出一年便香消玉殒了,留下叶弃烟一人,他若想称叶家一句“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了。
旁人终究叶弃烟的生活究竟如何,也不会无端揣测,可如今凭谁想,他倒是最有可能与叶摇芳通信的一个。毕竟使出全身力气向上爬的人,才会不管不顾地拉住每一根抛向他的绳子。
可出乎意料的是,霍稍截获的信件中,落款竟然是叶家幺子,叶千寻。
如果是叶千寻,此事就更耐人寻味了些。叶千寻如今刚刚十五年岁,正意气风发的时候,若真的是他与后宫联系,监视皇家的一举一动,那么他父亲叶歙便没得跑了。
霍稍将信件呈给万隆帝,又誊抄了一份送去怀沙,此时的怀沙,风头如刀面如割,黄烟滚滚,两军对垒之际,就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悲壮。
刘红缨凛然骑于马上,一双雌鹰般的眸子紧紧撕咬住北狄大将的身影。那是隼赛,这个让她刻入骨髓的名字。
她搭弓,箭头闪过寒芒,锁定住隼赛的头颅,丝毫不差。箭在弦上,绷得吱吱作响,弯弓恰如北漠的圆月,悲戚的亮。
刹那间,刘红缨向右一摆,旋即松手,飞箭化作残影,以无法阻挡的速度直冲进敌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万马嘶鸣!敌军在一瞬间慌乱不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军数里。
刘红缨不屑地扯着嘴角。她知道,她将北狄将军隼赛的副官成功射杀了。
隼赛的项上人头不是她一箭就能拿走的,扰其军心,用离他最近的那位“替死鬼”足以。
“不过尔尔!”刘红缨大声高喝,声音嘲弄鄙夷。
北狄军中,隼赛目眦欲裂,脸颊扭曲,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阴毒的女人!不是昨天才说她到达怀沙了吗?怎么今天就能上阵了!”
“将军……王庭的意思是说,她可能早就到达怀沙了,就连乾国本国人都不知道。”
隼赛阴狠地瞪着眼睛,额角青筋暴起。
他拿不准下阳邑的军马会不会支援怀沙,而且有刘红缨坐镇,他不敢贸然出击。
隼赛不主动,刘红缨便以逸待劳,原地扎营,做足了运筹帷幄的样子。这令隼赛心中更加没底,却又不能在她面前露怯,于是打擂台一样地也扎了营。
他心中盘算,北狄营帐地处交界,进可攻退可守,只要过了今晚,下阳邑若还没来人,就说明怀沙孤立无援,不会再有援军了。那时他们士气大振,再以绝对的兵力碾压乾国,一定会将乾国打得屁滚尿流,再无翻盘之力!
可他还是不够“知己知彼”。刘红缨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打的就是以少胜多的“不可能”。
入夜,刘红缨终于将她前几天卧在怀沙避战时准备的东西拿出来了。
近百只披着草席的木马!马腹里装着满满的□□,只要点燃“马尾”,整个木马就会爆炸燃烧!
如今,正好趁夜色掩护,将木马送入敌营。她点了死侍半百,允以厚待,命这五十人扮成北狄百姓的模样,绕到北狄军营后方。
木马蹄下装着滚轮,在怀沙坡的丘壑上还算好走,一个时辰,正是夜深人静时,他们靠近了北狄军营。
“谁?”
守卫惊觉面前的大批人马,拿起长矛上前,夜色中,牵马人用熟稔的北狄话说:“长官,我们是附近的游民,听说咱们要攻打怀沙,特地献上宝马百匹。”
守卫上前,仔细端详一番面前俊美膘壮的高头大马,点了点头,笑道:“我这就回去禀告将军,你们等等。”
守卫刚一转身,牵马人便如同鬼魅一样扭断了他的脖子!其余守卫没等震惊,摆出抵御姿态,只见那人翻身上马,拿出一柄红缨长枪耍得虎虎生威。
他喊道:“记住你爷爷李炳!今日,爷爷要了尔等狗头!”
一阵嘶鸣,骏马冲进敌营,为身后之人开道。五十壮士牵动百匹木马随那枣红的残影向前冲锋,以肉体凡胎冲破繁乱不堪的北狄防线,将手中木马送到目所能及的最远处,毫不犹豫地引燃。
几里外,乾国营地,只见北狄军营火光冲天,嘶喊声不断。
刘红缨热泪盈眶,早已集结好的军队摆出螃蟹阵,整装待发。
“将士们!看到前方的火光了吗?”
“看到了!”
“那是怀沙坡五十勇士用生命为我们引燃的希望!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诸位将士,请随我踏破北狄!”
“踏破北狄!踏破北狄!”
寒夜里,将士们震天动地的喊声令血液沸腾!他们只有万人,可身后是数以百万的平民,是他们的家和国!
这场仗,他们一定会赢!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一夜血战。此战是乾国的釜底抽薪。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天光影射于地面的一瞬,刘红缨从尸山血海中抬起头。她望向东方的天空,见沉重的墨色天幕逐渐退到她的身后,初升的太阳携明亮晨曦抽空土地上所有污浊,在琉璃样的世界中倾颓万丈霞光。
霞光映在她的脸上,她向着黎明。
乾国,胜了。
刘红缨活捉了隼赛,这是一张生面孔,是荆国小王爷,一年前将乾国边境屠杀了一座百人的村庄。
“你看到本宫并不惊讶。”刘红缨命人将隼赛拎到自己面前,一脚踹到他腘窝上,令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隼赛抬起头,眸子里充满狠毒的仇恨。
“本宫就喜欢你这种仇恨的眼神。”刘红缨走到他身前,猝然冲他心口狠狠踹上一脚,踹得他狼狈倒地,呕出一大摊鲜红的血。
“呀!”刘红缨挑眉,掩住嘴唇惊讶地说:“原来你们的血也是红色的啊~”
隼赛又吐出一口脓血,刘红缨神色一变,抓了一块破布,把他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
“别想死,还不到时候。”刘红缨眼睛里的鄙夷与憎恶几乎能结成实质,她将碰到隼赛的手细细擦拭一番,接着一挥手,命人把他拖下去关押起来。
她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一年前那山清水秀如世外桃源的村庄,变成人间炼狱的场景。
八风村,四百五十二人,罹难。
无一幸免。
她记得那时挟着血腥腐丑味道的风,记得万籁寂静,记得不住颤抖的自己,记得隼赛这个名字。
记得他只是为了逼迫乾国将领与他交战取乐。
现在,终于可以偿还了。
刘红缨稳住心神,朝着天空,举起乾国的旗帜。她无声地流下泪水,然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怀沙坡一仗,乾军只剩三千人。以一万对四万,出奇招抢占先机,活捉将领,全歼敌人,听起来却也是用兵如神、有勇有谋,称得上大胜。
可刘红缨从来不为胜仗而欢呼,就连亲手斩下敌将头颅的时候,心中所涌动的也是膨胀开来的滞涩晦暗。
一万、四万、三千……这些数字都是活生生的人。打仗就会死人,无论是胜是败,战争中,没有赢家。
捷报传回京都,百姓又沸腾起来。乾国逢多事之秋却连连胜仗,这是未曾有过的。
万隆帝眼角含泪,在朝堂上连声哽咽,可喜悦的同时,惨重的伤亡也令他心情沉重。刘红缨在信的末尾写,望陛下下旨,在怀沙城、下阳邑两处建烈士碑,享供奉。万隆帝二话不说地同意了,并遣工部侍郎带最高的匠人亲自前去造碑。
就算是朝廷中最蠢笨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原来,万隆帝一早知道镇国公主去北方戍边了。
而镇国公主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她说,她此次前去北方乃秘密行动,可北狄将领却早就知悉,可见,朝廷中必有里通外敌之流,不除不行。还说,在北狄军营发现了乾国军队的马种,通敌之事必定还与军费贪墨一案有关,要求重启贪墨案,只是要从上调查起,调查每一个经手军费的有关人员。
那些心中惴惴不安的大臣们听到这就已经坐不住了,没想到刘红缨的“重击”还在后。
她说,听闻太后病重,忧思困顿实在寝食难安,决定即刻回京,照顾太后,并着手调查贪墨案。
这……
打了胜仗是真高兴,不高兴的那是叛国贼!只是□□案刚刚结束,太后又病了,朝野上下本就人心浮动,等刘红缨一回来,又要重启贪墨案,又要调查通敌之人,这岂不是要京都上下人人自危!
不少大臣明面上同仇敌忾,支持得不行,背地里唉声叹气,将名下资产尽数清理了一番,可谓是“大出血”了。
对比,礼部尚书房为仪表示,就该这么查!差朝廷的蛀虫!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这是“礼”啊!
秋旷表示,要知道□□案后面还有人物,这次没揪出来,老夫就不信贪墨案还揪不出来!
刘正表示,姐姐是天底下最聪慧之人,文武双全的第一人。
孙听竹表示,于国,他在,于她,他在。
于是,待刘红缨将剩下三千兵马托付给文钰、陈香后,领着隼赛高调回京了。
一路上,隼赛受尽唾骂,能撑到京都,纯属是因为刘红缨下的蒙汗药够猛,他听不见。
到了京都,百姓们热情洋溢暂且不提,百官也夹道相迎,尤其是平日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房为仪,出乎意料地和颜悦色起来,这令刘红缨着实吃了一惊。
她回之热情地抱拳和笑容,十分“不合礼节”。
刘红缨打道回府,先把隼赛安顿了起来,命霍稍看好他,千万别让他死了,之后便火急火燎地冲去了皇城。
刚要进城,刘红缨的马车便被一名身穿麻布衣服的女子拦住了。
女子喊着:“草民姓白名附,家父白重山,为宫中御医,草民恳请公主殿下救救父亲!”
刘红缨撩开帘子,见白附不住地磕头,赶紧派人拦下。
“白夫子可是替太后娘娘诊治的郎中?”
“正是!”白附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额头渗出一大片血迹,看起来格外骇人。
刘红缨眉头紧锁,她请太后帮忙作戏是真,可看这女一的模样,太后的病怎么还成真了?
“你所求为何?又那什么来求?”
白附瞪大双眼,一双杏眼透出光亮:“家父两日未曾离宫,草民托人询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宫里的娘娘将家父扣下,说诊治不力,要收押处死!草民恳求殿下将草民带入宫去,让草民试一试吧!”
“令尊治不了的,你可以?”
“草民可以!若治不好,草民的脑袋殿下拿去!若治好了,只求放家父回家!”
刘红缨虽狐疑,见少女眸子里倔强的光芒,心中瞤动,放下帘子道:“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