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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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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知心脏如擂鼓,咚咚狂响,彷佛下一刻就能炸裂。他强行睁开双眼,看见聂威显眼的红发,那颗毛绒绒的头埋在他身上,让他一阵恶心。
他胡乱摸到附近矮桌上的茶杯,砸向聂威。
“砰”的一声,聂威被淋了满脸的水,陶瓷杯溅在地上的碎片在他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
“给我滚!”方行知喊,嗓音嘶哑。
聂威下意识去摸下巴,满手鲜血,见红让他眼睛也红了。
“不识好歹!”
沾着血的拳头捶在方行知腹部,让方行知在榻榻米上躬身干呕。
方行知说不出话,全身也绵软无力。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被算计的耻辱淹没了其他情绪。他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被聂威一拳打在脸上,再度跌了回去,吐出口中的血。他心想这事没完,一定会让聂威付出代价。
瑞优赶到吹尘茶室时,只看到鼻青脸肿、身上沾血的方行知。一张羊绒毯子盖在方行知身上,对方却昏睡着。
他上手探鼻息,还活着。
正要打电话给医院,又看到茶桌上有一张纸条。
“放弃西城,否则后果自负。”
他将纸条收起,想了想,准备报警。已经见血,不是可以私下了结的事了。
“瑞先生最好不要想着报警,否则真相将公之于众。”
他的手机再次收到匿名用户的信息。
对方在拿那两条视频威胁他,他不确定对方手里是否还有更多“猛料”。
如果这些曝光,方行知的名声就都毁了。
他不喜欢聂威,但自己的养子霸凌、甚至侵犯同学,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不仅对他、对瑞家的声誉都是沉重打击。
但是——
他低头看怀里的方行知,心中酸涩,难道就要这样任人威胁?西城项目与他无关,但他父亲为此筹谋规划两年,涉及资产数十亿的项目,就要因此付诸东流?
他将方行知抱起。
少年模模糊糊中醒了,睁开漆黑的双眸看他,嘴角和鼻梁都是伤痕,看着可怜巴巴,像条小狗。
“瑞老师,我……”
“我先送你去医院,之后你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
医生诊断,方行知摄入了精神类药物,体表有多处皮肤破损,还有轻微脑震荡风险。
药物叫GHB,化学分子式为γ-羟基丁酸,无色无味,融入饮料或茶水中,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只需要几毫升,就能让人很快昏迷,并提升摄入者的□□。如果长时间摄入,极易上瘾,还会对神经造成巨大伤害。
民间这种药物还有一个名称:□□水。
方行知被算计,这是毫无疑问。他觉得越发头痛。
为什么和你相关的所有事,都无法安宁?
他抛下自己的项目,在医院等着孩子醒来,觉得自己这样很蠢。
一向引以为傲的聪明头脑,在解决这类事上,没什么太大助力。
他只是很熟悉数学,但不熟悉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魑魅魍魉。
方行知终于醒了,一醒来就喊渴。
瑞优将备好的热水递给他,看着他大口大口喝了半杯。
方行知将保温杯放下,有些局促:“瑞老师,对不起……”
瑞优将手机递给他,放出那两条视频,方行知脸色越来越差,接近惨白。
“我……”
“这些是真的吗?”瑞优问,嗓音中充满疲惫。
方行知僵硬地点了点头。
瑞优脸色更差了。
“发生了什么?”瑞优问,疲惫无比。
方行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但不包括夜店中的事。
“这听起来很荒谬,你的同班同学接近你,迷晕你,甚至对你……”瑞优顿了顿,不想将医疗报告中的另一条说出口,他觉得难以启齿,也不想对方行知造成二次伤害。
“医院病例可以证明这些,但是,第一条视频怎么回事?聂威那么对你,是否出于报复?”
“……或许吧,我不知道。”方行知说,嗓音还是很沙哑。
瑞优犹豫了一会,终于问出那个他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掐他的脖子?是因为之前他对你很糟糕?如果是霸凌的事,你该告诉我,让我为你解决。我能为你解决第一次,就能为你解决第二次。”
瑞优说,这也是他最不理解的地方。
他难道还没有得到这个孩子的信任吗?
方行知的声音有点苦、有点低沉。
“瑞老师,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讨厌我。会很讨厌我。”
瑞优觉得头更痛了,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那你觉得,你不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就不会讨厌你?我抛下了和投资人的会议,第一时间来处理你的事,这么久以来,自问对你也还算负责。这些,都无法让你相信我吗?”
瑞优说,他听起来有些受伤。
“我没有!老师,我、我……”
方行知急了。
瑞优耐心等着。
“对不起……”
他还是没等到想要的回答,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了。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瑞优说,就连一向温润的眉目都显得凌厉起来。
方行知明白自己避无可避了。
“……我想知道,我对男人是否有吸引力。我想要得到老师你……”
方行知说得视死如归。
瑞优愣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方行知这句话什么意思。当他把这句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才终于觉得自己理解了一点。
“……因为我拒绝了你,所以你拿别人做实验?”
瑞优说,光是说出这句话,他都觉得怪异无比。
“……”
方行知没有回答,看态度已是默认。
瑞优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彻底搞不懂这个孩子了。
“……为什么你总是放着平静的生活不过,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瑞优问,问完他又有些后悔,因为方行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起来。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没让他如此受伤,现在因为瑞优的一句话,他觉得自己天都塌了。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
喜欢一个人,默默喜欢难道不够吗?
一定要求个结果?一定要闹成这样,让对方和自己都难堪?
“……如果只是涉及到我,我还能为你兜底。但是这次不行,方行知,我父亲的规划不该受到这件事牵连,他是无辜的。”瑞优说。
方行知抬头看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瑞优简要地将目前情况告诉方行知。
方行知听完后,嘴唇都颤抖起来。
“那些人用我的事,来威胁你家?瑞老……瑞先生,我们……撇清关系吧。”方行知说,瑞优已经表明态度,他该聪明一点、识相一点的,“反正,你也没有正式申请成为我的监护人,我只是暂住在你房子里而已。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帮我从那个小山村里走出来,帮我去很好的学校读书,帮我厘清许许多多事,我已经很满足,很感激了……所以,和我撇清关系,对大家都好。”
瑞优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只是暂时搬出去一段时间,你的学业我还会继续承担。”
方行知勉强地笑了一下:“好啊。”
瑞优把整件事情告诉了家里人,尤其是自己父亲,略过了方行知对自己的想法。
瑞父瑞曲水听到的信息不全,自然赞同瑞优的做法——和方行知撇清关系。在瑞曲水看来,方行知学习再好,霸凌同学,品行不端便不值得培养。更何况,自己的三个孩子,个个都养的不错。
小妹瑞雅得知消息后,立刻给瑞优打了电话。
她正在国外的一家福利院做业余义工,和福利院里的老人们关系都处得不错。
瑞优接通视频后,就看到小妹阳光明媚的笑脸,背景是福利院的花圃,小妹正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在周围散心。
“莉兹阿姨,这是我的哥哥,他在中国经营自己的公司,您想不想和他打个招呼?”瑞雅笑着说,于是视频通话里便出现一位外国老太太的脸,人很富态,涂着亮蓝色的眼影。后来瑞雅说,莉兹阿姨年轻的时候是一位舞者,所以习惯了浓妆艳抹,只是后来为了救横穿马路的小孩子失去了双腿。
瑞优礼貌地回应对方:“莉兹阿姨,您好,您看起来真美。”
又寒暄了几句,瑞雅将老人料理好后,独自来到福利院的走廊下,看向自己玻璃屏幕里的哥哥。
爬山虎和紫色的牵牛花成为背景,让瑞雅年轻阳光的脸庞更加光彩照人。
“看来小妹你在国外过得不错。”瑞优说,客套话说得有些干巴巴。
“别说这些没用的,哥哥你就不擅长这个,说了闹心。”瑞雅说,坐在了石椅上,四下无人,她翘起了二郎腿。
“……好吧。这次的事,其实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小妹你还有什么看法?”
“这就差不多啦?别人打击陷害你,你都不狠狠报复回去的?我的好哥哥啊,你真是个大善人。”
“别挖苦我了。”
“对方拿你养子的事威胁咱们爹,就这点我就跟他们没完。不是喜欢搞舆论威胁吗,好啊,那看谁玩得过谁。哥,你那个养子,叫方行知的,人到底怎么样?”
“……很难评价。”
“硬要说呢?”
“聪明,一根筋……喜欢我。”他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点告诉了瑞雅。瑞雅和家里其他人不同,她立志从政,所以在各种议题上都看得很开。
“喜欢你?我理理……”
瑞雅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将所有事情理清了一遍,甚至觉得很好笑。
“这里面还有这么一茬,不得不说,哥你魅力可真大。从小到大一堆人追,现在养个小孩,小孩都能看上你,你这什么体质?不如以后跟我干,我做什么都带你出去,把那些男人女人都迷个半死,然后我就顺顺利利被人支持啦。”
“别开我玩笑了。”瑞优苦笑。
“好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哥,准备一下,我们搞个大新闻。”
两天后,多条和瑞家、聂家、方行知有关的新闻曝出。
第一条是瑞优涉嫌和养子发生不当关系,且养子本人品行不端,霸凌同学。
对外公布的是两条视频。
消息一出,舆论震荡,西城负责人立马和瑞曲水通电话。
但没过半小时,另一条新闻便被曝出。
霸凌者原来是被霸凌者,原本的受害者聂威名声太差,学校内几乎人尽皆知,章惜时更是现身说法。章惜时的澄清视频,和同班同学的联名签字证明,为方行知争取了不少舆论同情。
说服章惜时是很容易的事,他本身就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至于其他同学——一部分同学确实富有正义感,另一部分则是许诺以名义上的好处。成为校园霸凌事件中站出来的一方,并且会得到瑞家未来的支持,既不需要违背良心,也不需要做坏事,瑞优和瑞雅很容易就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但这些难以推翻两条真实的视频。
最后是方行知的病例被曝光,以及他的过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寸隐秘之处,都被人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严苛的目光去审视。他被迫进入他人视野,被迫被人了解,被迫被人观赏,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们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孩子才是受害者,倔强的、沉默的、俊气逼人的。苍白灰败的脸色,实在比一头红发的聂威惹人喜爱太多。霎时间流言四起,人们承认他是受害者,但有不少流言却认为,瑞优和方行知发生不正当关系是真的。
不然,年仅二十四岁的瑞优,何以这样优待、照顾一个少年?
好看的脸能引来同情,也能引来嫉妒和非议。
不然,山沟里的少年,何以攀龙附凤,从此人生一片坦途?
窦金韬脸色骤变,她难以想象瑞优会这样行事。但她很快平复下来,主动找到了聂玉山。
聂玉山暴怒,聂威和窦金韬惹出来的事让聂家蒙尘,看着眼前这个一心一意恋慕着自己、过于年轻的少女,他扬起手,那一巴掌却无法打下去。
他承认作为男人,他也有那些臭癖好,拉良家妇女下水,让妓女从良。在他遇到过于急切地需要钱,推销着自己的少女时,听着对方讲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编出来的漂亮故事,他动了让人从良的心思。
责任自然被窦金韬都推到了聂威身上,确实,事件里聂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就算聂威辩解,他也没有证据。
聂玉山从来对他是恨铁不成钢。
而且,要保住聂威,不让他坐牢,还得他出马。
这是他第二次坐在瑞优对面。
瑞优是个容貌过分秀丽的年轻人,年轻的公司老总,数学天才,瑞家的二儿子。很难想象这样的标签会同时出现在同样一个人身上。
上一次他们见面,瑞优身边站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孩。聂玉山对方行知的印象并不深刻,虽然体育馆见面后,也寄去了救下聂威的谢礼,但一码归一码,两人并无交情。
他开门见山:“我希望你们不要报警。我会让聂威转学。考虑到两个孩子的情况,我也可以负担方行知去国外的读书的所有费用。发生现在这种事,让孩子再待在国内,不是好选择。”
“这要看孩子的意思。”瑞优说。
“瑞先生,我要提醒你,虽然聂威做错事在先,但他之前也付出了代价。方行知也伤害过聂威,这些事追究到底,我们两家都不会好过。眼下西城项目落地在即,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就这件事跟聂家纠缠?”
“……”
“不管你是不是方行知的监护人,你事实上已经在为他负责。既然负责,就不该把这么关系重要的决定,抛给还不成熟的孩子去做。他没有那个能力去承担做出决定的后果。”
“聂玉山,我要聂威向行知道歉。”
“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