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冰山与透卡蓝》解东

21、第 21 章

　　没等方行知怎么培养感情，瑞优确定他身体好全后，就把他扔进学校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外面丢人了别说我教过你。”瑞优只嘱咐了这么一句。
　　站在白板前，他用蓝色墨水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自我介绍相当简短：“大家好，我叫方行知，有幸能转到这所学校和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我对数学很感兴趣，希望能在这方面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教室窗明几净，白板替代了黑板，虽然还需要人手动擦去字迹，但不会产生粉笔灰。四块白板可以上下滑动，供老师和同学板书。除此之外，还配备了升降投影仪幕布和大型显示屏。
　　瑞优那时候去他们学校，一定是不习惯的，所以才会每次都不动声色地弄干净指尖的粉笔灰。
　　没有那么多戏剧性，讲台下的学生们没有太大反应，最多不过多看他两眼，或者夸一句字写得不错。
　　“欢迎新同学。”老师说，然后将他安排在教室后排靠窗位置，他的同桌是个头□□染成鲜红的纹身少年，叫聂威，听到这个安排后将埋在桌面的头抬了起来，朝他咧嘴拉开一个笑容，“你好。”
　　方行知看到他水红的舌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但不是很确定。
　　但他向来不管其他人的闲事，只是平静地在聂威身边坐下了。

　　学校里转学生不算新闻，同学和老师们都不怎么在意。介绍结束后，就开始了课程。
　　老师直接从当前进度开始讲，并没有询问方行知是否能听懂，是否能跟上。不过，这些知识对方行知而言不算难懂，进入学校前，他就系统预习过要学的内容。比起过去所在的环境，教师的教学质量自然是天上地下，这里的老师会力求讲每一个知识点讲透，而支撑这点的，是教师的知识储备和丰厚阅历。
　　方行知平静地做着笔记，聂威在他旁边睡觉，一头红毛乱翘。
　　“这种思考方式很重要，各位同学请务认真学习。在你们通过已知信息难以证明时，先假设它有解的，比如这道题，让我们比较两个复杂式子的大小，在你们想不到如何放缩时，也可以使用其他工具，如微积分……”
　　聂威还在睡，方行知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快速在稿纸上建坐标系，构造积分式子。
　　老师看到了，也没有管，只是喊方行知起来回答问题，方行知回答得很流利。
　　聂威终于完全清醒了，坐起身，瞪了老师一眼，又看向他：“好吵。”
　　方行知看清楚了，聂威的舌头是分叉的，就像蛇一样。

　　方行知坐下了，聂威用手肘撑着头，目光彷佛蛇类一样上下打量着他。那是全然审视、高高在上的目光，像在评判什么物件似的，似乎方行知天然就低他一等。
　　方行知扭头看他：“你有什么事？”
　　聂威夸张地打了个哈欠，他的蛇舌更明显了，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
　　“你家一定很穷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穷酸气。”
　　方行知演算的手停了下来，吸了一口气：“你的目的是什么？贬低我，挑衅我，想和我打一架？还是单纯喜欢语言霸凌其他人？”
　　“嗯？”聂威歪了歪头，“你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外，和班上那个废物不太一样。”
　　聂威指向最后一排靠门的那个座位，那儿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短发，九月份里穿着一身黑，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那男生没有同桌，头发也乱糟糟的，正低着头奋笔疾书，鼻梁和左脸都贴着创可贴。察觉到方行知的目光，那男生转过眼珠，悄悄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和方行知的对上。
　　方行知：“……”
　　保持着沉默，方行知移回视线。
　　聂威将下巴靠在双臂，笑着说：“提前和你说一声，老实点。不想成为他，就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方行知明白了，他刚来到这个班级，老师就把他安排在聂威身边，这说明老师并不管聂威。聂威刚刚的行为，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做出选择。要么和那个男生一样成为被霸凌的对象，要么加入他们。
　　沉默也是一种帮凶。

　　“他叫什么名字？家庭环境很不好吗？”方行知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你们选取霸凌对象的标准，也想知道你是如何解决他的家长的——不，只要解决他就可以了。他不开口，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只能维持被霸凌的现状，无法获得任何外部支持。”
　　“你这话说出去，别人会以为你才是霸凌其他人的人。”聂威说，眼中对方行知的兴趣越来越浓，甚至有点兴致勃勃了。
　　方行知斟酌了一下，说：“你做了这么多，也许会需要一个观众，懂得你行为所有精妙之处的观众。”
　　聂威笑眯了眼睛：“我真的太喜欢听你说话了。没错，班里的蠢货们只会附和我，但你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我了解你这类人，就想了解我的父亲一样。自大、傲慢、唯我独尊、从来不愿意去想任何长远一点的事，只沉溺于当下的享乐。方行知想。
　　“章惜时，父母是普通公司职员，过去通过倒卖房产跃升为中产，花大价钱将儿子送进这所学校，以求儿子将来飞黄腾达。”聂威懒洋洋地解释。
　　“我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方行知说，“至少和你的利益不冲突。”
　　聂威的表情冷了下来：“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真可笑，以为自己成绩好一点，就能成为我们的一员。如果他的父母没有走狗屎运，他连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但自己却没有一点自觉，想凭一张班级第一的成绩单和我们平起平坐。”
　　“有一点你说错了，他的父母知道他在学校的事。”
　　“我以为父母都是爱孩子的。至少理论上是这样。”方行知说，但想到自己的父亲，他相当怀疑这个理论的真实性。
　　“爱？爱值几个钱？儿子离开学校，之前的投入就打了水漂，比起这种损失，儿子挨点打自然不算什么。”
　　方行知点点头，对这一番话做出总结，不带多少感情色彩。
　　“所以你有能力让章惜时辍学。你用这件事威胁他，霸凌他，原因是他想和你做朋友。”
　　“哈哈，没错。”聂威笑着说，“不过，就算你是我的合格观众，投名状也是要纳的。”

　　聂威的意思是，让他也去欺负章惜时。当他成为霸凌者的一员，就没有立场帮助章惜时。
　　方行知观察着班上其他同学，绝大多数都把章惜时当空气。这种集体孤立已经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行为。部分同学未必有恶意，只是处理聂威行为的成本太高了，比起反对聂威，忽视章惜时是更有性价比的行为。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成为了集体的一员，否则他就是下一个章惜时。
　　下课了。
　　他来到章惜时身边，其他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但他能感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放了一部分在他身上，彷佛考官一样监视着他的行为。
　　章惜时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有些颤抖：“我的创可贴已经用完了……”
　　对方这么说，证明要得到聂威的认可，得在章惜时身上留下可见伤痕才行，仅是言语羞辱，恐怕不能合格。
　　“你衣服下面不用贴创可贴。”方行知说。
　　章惜时抖得更厉害了。
　　大家现在已经不再伪装，全都看了过来。

　　“我还以为转校生至少会抗拒一下，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打赌你输了，我要的东西可得给我！”
　　……
　　细碎的议论声也响起，但说话人似乎完全不在乎被听到似的。
　　章惜时看他的目光也越发仇恨了。

　　“你很能忍耐，被这样对待也显得像没关系一样，了不起。”方行知说，面无表情。
　　“你懂什么！”
　　“你任由大家伤害你，却不做任何反应，你在容许这样的事持续发生在你身上。”
　　“你算老几！你没处在我的位置上，根本不知道有多难！”章惜时猛地站了起来，但站起来后，又像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又犹豫着想坐下。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平常都能忍下去，但今天面对这个转校生，怒火轻而易举地就被挑了起来。这样下去事情会变糟，他看向一边的聂威，对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怎么办，如果因为这件事被退学，父母一定会很绝望……
　　在他坐立难安时，方行知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我不知道，但是……”方行知似乎要去解开他黑衬衫的扣子，章惜时翻腾上来的理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把推向方行知。
　　方行知被掀在了地上。
　　“不是吧，转校生，轻轻一推你就能倒地？”聂威觉得不可思议。
　　“我、我……”就连章惜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最近在才出院。”方行知用手撑着地面，让自己慢慢站起来，看向章惜时，“我记住你了。”
　　“……”章惜时觉得很怪异，因为他从方行知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恶意。

　　“要上课了，你们在这干什么？”下堂课的老师进入教室内。
　　聂威“嘁”了一声。
　　“行了，算你过关。”
　　方行知回到自己的课桌，找到这堂课要用的课本。
　　“你刚才对他伸手是想做什么？”聂威突然问。
　　“只是想羞辱他罢了。不过以我目前的身体条件，不太能做这件事。他以后不会好过的。”方行知说，将课本翻到对应页数，心想今晚就给瑞优打电话，看能不能让瑞老师帮忙，把章惜时调到其他班去。
　　他对欺负同学不感兴趣，但如果直接和聂威对着来，在他无法照看章惜时的时候，这些人对章惜时的欺负只会变本加厉。鉴于章惜时不想转学，这种情况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上学第一天，他就给他的瑞老师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不知道瑞老师听见这件事时会是什么表情。方行知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