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八顿啃穿废土》烤月亮

3、食铁兽

　　“蓝、新！”
　　赵财愣了一瞬，下一秒怒不可遏地怒吼，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试探不试探，劈开窜逃的老鼠，眼里怒气翻滚。
　　——这家伙怎么敢，怎么敢把她当推墙的石头用！
　　——她刚刚扒的死人鞋子！！又坏了！！！

　　但喊出一个名字，她便噤了声，微眯起眼睛。
　　因为愤怒，她胸脯仍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表情却从恼怒切换成兴奋，盯着外面的蓝新。

　　蓝新在推她进来的瞬间变了气质。

　　她双腿岔开，手中平平无奇的匕首被挥舞得只能看见泛光的残影，哪怕是眼力如赵财，也只能在她因乏力而微顿的瞬间，捕捉到刀刃的踪迹。
　　只有扑簌簌落下的老鼠尸体，明明白白地告诉赵财：她不是乱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提前计算好的。
　　刀刀不落空，次次逼向致命处。
　　没有一个废动作，没有一次落在坚硬的骨头上，沿着肋骨的间隙插进心脏、找准颈动脉一刀插入。

　　她仿佛能预知老鼠的下一步动作。
　　但赵财知道不是，她只是五感佳，判断快——一种即将超出人类范畴的强大实力。

　　明明浑身染血，看起来都要站不稳了，一身杀气却浓的叫人心惊，挥刺之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癫狂。
　　比起屠夫，她更像是乐团的指挥家，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和节奏，指挥着身体和武器的律动。
　　蓝新把杀戮变成了艺术。

　　激烈的、柔和的、奋进的、舒缓的……融合共存的艺术。
　　赵财情绪激荡，心脏高速收缩舒张，连带着呼吸都更加急促起来，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

　　她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年纪轻轻，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太多疑问堆在心头，赵财不由自主探究起来，一时忽略了周边。

　　一只巨鼠飞扑过来，挡住视线，她皱起眉头，下意识挥手，四周蠢蠢欲动的老鼠全都以违背常识的方式被空气击退，撞在墙上、地上，鲜血喷涌，皮开肉绽。
　　赵财愣了下，收回手。

　　此时蓝新恰好回头，浅金的眸子不经意般瞥了一眼，引起赵财微微的战栗。
　　——没人会在战斗中突然回头，她是不是发现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

　　赵财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清扫余鼠的同时，也不忘掩盖刚才不合理事件的痕迹。
　　还是不够稳重，轻易就被人挑起情绪。赵财按着心口，面无表情地想着。

　　处于她视线中心的蓝新却没想那么多。
　　几分钟前，她用余光看见一只老鼠从旁边偷袭，对着赵财张开了嘴，立刻头皮发麻——这是她的食物！
　　难道继人类之后，连老鼠都要和她抢食了吗？！

　　是可忍，熟不可忍！护食的本能比理智来的更快，急切的心情让这具破败的身体都生出强大的力量。
　　她把赵财甩进通道里，气势全开，狠不得杀光所有觊觎她食物的家伙。

　　蓝新愈战愈勇，手中的匕首像她的另一个器官，与生俱来、磨合千百年。
　　她享受这个过程，尽管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被透支。

　　直到一阵浓烈香气忽地从身后飘来，尽管只有一瞬间，但蓝新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立刻回头，身后只有赵财和死老鼠。不难确定，这是赵财身上的味道。
　　她本就很香，怎么会突然变得更香？

　　她偷吃？！
　　这个猜测让蓝新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我把你当战友，你却背着我偷吃？！
　　吃得什么好东西？她身上的味道也是那个美食上散发出来的？

　　蓝新不再恋战。
　　她心都碎了。可她又不能立刻发问，只能徐徐图之，尽快骗到吃的。
　　——她绝对不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饕餮！

　　刚刚猛烈的进攻已经将鼠群打得退了不少，蓝新抓住后方老鼠还没来得及补上的空隙，冲入通道里。
　　老鼠的尸体太多，原本一人多高的门已经被堵得只剩上面有点空间，她不得不下腰、曲腿，滑入通道里面。

　　蓝新消耗太多，放松下来后只觉得肚子饿的厉害，她咬牙切齿地舔着嘴唇，盯着抵着门试图关上的赵财。
　　她已经透支了，赵财看起来却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腰上匕首滴着红黑的血，一下下敲在她的大腿上，磨得发毛的布料被浸湿成深色，煞气十足，看起来还能再斩一千零一个老鼠。

　　蓝新盯了两秒，得出结论：爹的，还是打不过。
　　不对——只是不想在下水道吃美食，她只是想留着等洗漱好了再吃……就是这样！
　　反正，让她承认技不如人是不可能的！

　　“我恨老鼠。”
　　赵财完全不知道蓝新的心理活动，她终于合上门，用衣角擦着刀上的血，踏着尸体径直朝蓝新走去，语气不善。

　　“迟早要把它们都杀——你在干什么！”

　　瘦弱的女孩抬起头，无辜且幽怨地望着她。
　　一个肥硕的老鼠身子挂在她下巴处疯狂扭动。

　　哈，你问头在哪里？

　　在她嘴里。

　　“呕——”

　　蓝新不明白赵财为什么要发出怪声，也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对饕餮来说，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吃啊。
　　凭什么老鼠是例外？

　　她浑身乏力，连鼠头都咬不住了，嘴一张，满头血的老鼠掉在地上。
　　赵财忍着恶心，居然从老鼠那两个血红色的豆豆眼里看出了委屈、惊恐和被玷污的绝望，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老鼠，只好手起刀落，一击毙命。
　　——别怕，死了就不好了。祝福你，下辈子别遇到活吃老鼠的变态了。

　　——如果有来世的话。
　　赵财冷漠地补充了一句。

　　她也没放过蓝新，短暂地失语后，赵财忍着恶心，敞开嗓门，头一次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灵魂拷问：
　　“你大爷的！你有病啊！！”

　　眼前一片漆黑之前，蓝新的脑子被这声叫喊炸了一下，然后腿一软——
　　被骂晕了。

　　“喂！”骂一半的赵财忙不迭地扔了刀就去接她。

　　她落入了一个臭烘烘但瘦削有力的怀抱里。

　　蓝新扑在一人多高的巨大红色爆爆珠上使劲啃咬吮吸，却啃不下来一点，反倒磕得牙龈生疼。
　　怎么这么硬？
　　她暴躁地给了它两巴掌，手心发麻。

　　“醒醒，食铁兽小姐。”

　　被人没好气地推了两把，蓝新睁开眼，与一个机械臂深情对视，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上还沾着她的口水，拉丝了。

　　Yue——

　　蓝新松开手，连声干呕。
　　一块抹布朝着她脑壳飞来，她没抬头，却精准接住。

　　随意披着白大褂、扎着彩色脏辫的女人一只手操作着终端，另一只手捏着手术刀转了两圈，流里流气的打扮和动作，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风流。
　　“有两把刷子嘛，小食铁兽”，她脸带笑意，靠着墙揶揄蓝新，“我的机械臂味道怎么样？看你吃挺香，差点没忍心打扰你。”

　　蓝新停下擦拭的动作，努力回忆：“凉凉的、冰冰的，咬不动。”

　　女人愣了愣，突然笑起来：“我叫吴辰，勉强算是你的医生吧。”
　　吴辰拉过一旁的铁质椅子，轻巧地旋了一圈正对着床，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只用一根椅腿支撑，晃晃悠悠地抖着腿。

　　“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吴辰深灰色的瞳仁观察着蓝新的表情。
　　“除了赵财那莽妇给你整出来的新伤外，没有一点旧伤。就是太瘦太弱，需要补充营养，你昏迷的16个小时里，我给你注射的营养剂是普通成年人三天的份量，就这都没能喂饱你。”

　　吴辰指了指机械臂，未尽之语十分明显。

　　“我饭量有点大”，蓝新抡圆手臂，想了下又怕吓着人，于是默默收起左臂，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一点点大。”
　　蓝新摸了摸肚子，感觉还是饿的厉害。
　　但又不尽然。

　　她有饱腹感，只是她的大脑在叫嚣着饿。
　　之前吃菌子时产生的饱腹感才是真正的，让她身心熨帖的饱腹感。

　　更完蛋了。
　　本来就食量大，人还穷，光靠营养液都不一定能喂饱自己；现在好了，还多了个嘴挑——嘿，营养液吃了也没用。
　　蓝新想笑，三分凉薄，三分苦涩，四分愤恨那种笑。

　　“噗”，吴辰露出诡异的慈爱笑容，随意摆了摆手。
　　“吃得多没事，但以后可不能再生吃老鼠了，不卫生，这次我及时给你注射了药物，下次你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那……熟的老鼠呢？”蓝新一脸震惊——她堂堂饕餮难道要像人类一样吃煮熟的东西吗？

　　吴辰的目光从她皮包骨的手臂上飞速掠过，帮她掖好被角才缓缓道：
　　“你要吃健康的食物，下水道的老鼠全是病毒。现在的营养液有很多种味道和口感，是很好的选择，你可以让赵财给你买。”

　　赵财？天塌了一半的蓝新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吴辰的话到她耳朵里完全变了样，她理所当然地想着——既然医生提到赵财，那是不是说明她可以吃赵财……偷藏的美食？
　　不论香气来自于赵财本人，还是来自于她偷藏的美食，蓝新都势必要拿到手。
　　她急切地追问：“赵财也在这里吗？”

　　“当然在”，吴辰笑得有点邪恶，“估计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