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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急流勇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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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子哥,找到了。”
“找到啥子了?”但拓被一通电话打醒,还有点懵。
“就那个,你之前让找的人。叫什么齐,齐什么来着……”
但拓听了,弹射起身:“齐云!”
“对嘛。但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得,身份证护照啥子没有,问也什么都不晓得了,一问就又喊又哭,只有手臂内侧刻了个名字,写了齐云。”
坝子哥手下一个蛇头带人偷渡时,齐云偷摸混到他们船上,发现后被人暴打一顿,当场是要按住扔到河里去教训一下的,推搡间才看到他手臂上的刻字。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你……”
“就是,”对面骤然打断,“拓子哥,就是这个齐云吧,他是男的啊,不是女的。”
“啊?”但拓下意识道:“你怕不是搞错了。真叫齐云噶?”
两人争辩一番,但拓已经开车前往渡口,等见到人仔细看了,确实是刻着齐云两字,也确实是个男的。这下他可就纠结了,齐瑜撒谎了吗?只是个性别问题,有什么必要撒谎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翻来覆去好半天还是先跟猜叔说了。
猜叔沉吟片刻,摆摆手:“你先去医院看看齐云,我去问她。”
但拓点头,还是不放心:“猜叔我也跟你一起。”
“你去医院。”猜叔话音冷冽,不容商榷。
但拓想了想,她既然为了齐云来,此时护着齐云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还是先去了医院。
流浪汉一样的齐云此刻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只是他披肩的长发杂乱不堪,用水抹了也有不听话的发丝翘起。
他眼神呆呆的,会因为一点细小的动静而颤抖,迅速缩成一团。
但拓看他吃完饭睡着了,才返回达班,一下车失魂落魄的齐瑜就扑了上来。
“我哥他还好吗?”
但拓迟疑片刻,点头,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猜叔到底怎么跟她说的,想她眼眶通红肯定是大哭了一场。
“他们不会打他吧?你让他们别打,我哥怕疼的。但拓,我求求你了,他欠多少钱,我都可以还的,但拓!”齐瑜哭着,转眼就要跪下去。
但拓揽着她:“阿瑜,冷静一点……”
“猜叔吓你了嘛?放心,没得事,你哥就是被吓着了,哪个敢打他嘛,他现在在医院呢,睡着了,没得事的,你放心嘛……”
他温声细语地安抚,心随着她的哭泣声而抽痛,奈何嘴笨说不出什么实用的劝解,抱着人哄了半天才好。只是更麻烦的事,在两人去医院见齐云后。
惨白的灯光下,齐云安静地睡着,他脸上有细小的伤痕,有些结痂脱落留下一条粉线,有些依旧狰狞。
齐瑜看到后顿时就崩溃了,捂住嘴泪如雨下,一阵劲没缓上来,当场晕了。但拓忙慌慌喊护士医生,所幸是在医院,什么都方便,于是两人便一同待在了这个病房。
“你醒了?还难受嘛?吃点东西嘛?”
齐瑜有些神游天外,闻言看了但拓一眼,木然收回眼神,嘴里喃喃:“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拓叹气:“阿瑜,你先吃点东西吧。你哥没事的,他就是有些事想不起来了。”
“但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似乎被魇住了,不断重复。
但拓看着她边哭边念叨的模样,心都碎成渣渣了,却只能嘴笨地安慰,好说歹说总算哄得她吃了点东西。
齐云在医院待了一周多,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人也养出点精神,只是不说话,总畏畏缩缩的,动静一大就哭。
既然人找到了,齐瑜他们就盘算着回家,她全身心放在齐云身上,完全没什么心思分给其他事情。离开前一天,她只单独找了猜叔。
“以前也有个年轻人来达班,是找他舅舅的。”
“沈星嘛?”
猜叔点头:“你们中国人还真是重情重义。”
他顿了会儿,又道:“相遇都是缘分啊。”
缘来相聚,缘尽相离。
“走吧,回家吧。让但拓送你们。”
“谢谢猜叔。”
去关口的路上,齐瑜看了看但拓,想说些什么。她想劝他去中国,想劝他离开达班,想劝他远离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又深切地明白他如今的处境不是她三两句劝解就行的,根在于猜叔,猜叔不动达班就不会动,但拓也不会动。
“回国后,我会照顾婆婆和尕尕的。你也注意安全。”
但拓点头:“你注意自己就行嘛。好好照顾自己。”
齐瑜望着他,眼神关切又犹豫。
“放心嘛。”但拓笑道:“我没得事嘞,达班也不会有事嘞。”
她点点头也没再多说,扭头看了眼后头的齐云,看他还是安静睡着才放心些。
临到关口,齐云却忽然失控了,扒着车门哭着喊着不走。
“不回去!在这!在这待着!留下,我留下,留下!”
这变故来得突然,齐瑜没办法,越劝他喊得越大声,哽咽着道:“哥,你别这样,我们回家了。回家治病了。”
“不!留下!留下!”
齐瑜哭着劝他,他哭着喊叫,周围的人逐渐围过来,他们只能先原路返回。回到达班,她一反常态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味地灌酒,一瓶接一瓶,一箱有一箱。但拓实在担心,只能陪她喝,猛猛喝完后框她没得酒了,说明天去买。
齐瑜打了个嗝,瘪嘴哭诉:“但拓,我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很喜欢打篮球,警队篮球友谊赛也一直都是他组织的,很爱笑话很多,他不是这样的。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他来这的。但拓,我哥他会好吗?”
但拓还没回答,她又说:“我只有他了,但拓。”
她眼神悲切,但拓看了,没忍住辩驳:“……还有我。”
齐瑜盯着他,眼神早已恍惚,脑子也早喝得不清醒。可但拓的脸还是迅速红了,扭捏道:“还有达班嘛,我们都是你这边嘞人。”
“不一样的,但拓。”
“有啥子不一样嘛。”
她没有再说,眼眶含泪,哭累了就睡着了。但拓看着她通红的眼,心酸涩难忍。过了会儿,他将人抱回床上,简单擦洗一下替她盖上被子,在床边守到天明。
齐瑜很是颓废了一阵,期间总是跟齐云说他们以前的事情,说她小时候如何顽皮,说他如何维护她,零零碎碎的一箩筐。齐云虽然什么都记不起,却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仰头看着她,眼神懵懂又茫然,偶尔听得高兴了拍着手大笑。每每这时齐瑜总是忽然沉默,继而装作没事人继续讲。
她只能寄希望于某一天齐云恢复记忆,含笑喊她妹妹,带她回家。可她没有等到。
齐云又失踪了。
齐瑜收到消息的时候,眼前一黑,深吸了口气跑去找人,却半点踪迹都没有找到。功亏一篑让她愈发难以振作,日日夜夜陷在悲切情绪里,以酒买醉。
达班里所有人都劝了,什么手段都使了,她还是浑浑噩噩的仿若失了神。
猜叔默默叹气:“给她点时间。”
一个月后,齐瑜逐渐缓过来,人沉稳了许多,也逐渐明白不管达班外表披着多么平和的“桃花源”外衣,在三边坡这种地方,它又能遗世独立几时呢?
她安安分分做着护卫的工作,偶尔代班做几顿饭,一切似乎与从前无异。只是跟达班众人都关系疏远了许多,凑在一起时就笑闹,远离众人时望着平静的河面面无表情地发呆。
但拓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一味地送好吃好喝的以及各种首饰衣服。齐瑜偶尔推脱,偶尔接受,模样和从前无异。
只是,他们都感觉两方隔着厚厚的玻璃屏障,看得到摸不着。
直到某天,她收到一条短信。
“小瑜,哥带你回家。”
齐瑜迅速拨通电话,对面却没有接听,直到后半夜才拨回来。
她颤巍巍开口:“哥……”
“是我。没事了,别哭。咱们回家了。”
此时电视屏幕上播到一桩近日告破的大案,原来当初玥湾歌舞厅那桩跨国绑架案背后操手另有其人,是坤涂,亩桑最大跨国贸易公司的总裁。而抓到他的人,是齐云。
齐瑜这才懂齐云当时为什么这么抗拒回国,原来是背后的人还没被掏干净。
“这下好了……”她声泪俱下,抱着齐云不肯撒手。
“你个傻瓜,真是胆大,这种地方都敢来。”齐云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哥,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这次总算正式踏上回家步伐,齐瑜纠结了一番还是跑去问但拓。
“你跟我回国吗?”
是意料之中的沉默,齐瑜没再多说什么。他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是无可辩驳的,只是心底难免堵塞。
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但拓的声音。
“阿瑜,一路顺风。”
齐瑜回头,灯光昏昧,他靠着木质栏杆,同初见一样:表情冷漠,眼神却柔和。
“谢谢。”她说完后没有再过多停留,只是临走的时候还是多管闲事地去劝了猜叔。
猜叔听了她的劝解,只是沉默。
“安全又干净的钱,拿着不是更放心。我知道,少赚就是赔钱,但在三边坡,拿了再多钱也抵不住哪天一命呜呼,赚再多嘞钱,又有啥子用哎。猜叔你今年多大了?”
“……”良久的沉默。
“五十五可有咩?楞个大年纪了,不是该打打杀杀的时候了,趁现在手上没有多少人命,找个安稳点的地方才是。猜叔你楞个聪明,这些事情本来也不用我跟您说的。您想想细狗哥,就当替他找个后路,他又不聪明,以后离了你咋个在这边混嘞?对吧?您就当归隐山林,提前退休?”
猜叔沉默良久,就在齐瑜以为得不到答复想打道回府时,他缓缓开口。
“之前那个赵闫,是赵部长的儿子吧?”
齐瑜赶忙回头,蹦蹦跳跳凑过去:“对嘞猜叔,有他暗中帮衬,达班在中国也能好好赚钱嘛。”
猜叔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临走时还是没忍住,叫住她:“齐瑜。”
“咋了猜叔?”
“男人的年龄也是秘密,懂咩?”
齐瑜闻言只是笑:“今天的话我没讲过,您也没听到。”
猜叔也笑,摆摆手让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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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班举家搬迁,去了中国。过程比齐瑜想象的顺利许多,看来猜叔果然在三边坡混得很好。
到中国后,达班还是搞物流运输,分了冷链和货运两条线。货运既包括长途运输,也包括搬家服务,甚至有要着重发展搬家的趋势。
冷链这条线全权分给但拓来管,他忙得无法脱身,直到数月后才抽空去见了沈星和尕尕他们一趟。
“拓子哥,谈恋爱了嗦?”沈星笑他。
但拓红了脸,点头:“你咋个晓得的?”
“当然是细狗说的嘛,哈哈哈。啥时候能看看嫂子?”
“你见过的嘛。”
“啊?谁啊?”
于是两人把酒言欢,喝到天明。
但拓刻意找了个空闲时间,收拾得板板正正,喷上店员推荐的木质香,欢欢喜喜地去找齐瑜。
“你这是?”齐瑜开门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但拓,有点震惊。
“太久没见了嘛,收拾一下。”他倒是实诚。
齐瑜眉眼弯弯,牵着他的手把人往屋里带:“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了,还收拾什么嘛。”
“那还是要……”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止住了对话,但拓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替她顺气。
“咋个了?”
“但拓!你是不是喷香水了!”
“……对啊。”
“我有哮喘,闻不了香水……”
但拓赶忙弹开,急匆匆开窗开门,跑进浴室又红着脸跑出来:“我在这洗澡噶?”
齐瑜胡乱点头,人已经在窗边了。
但拓精心准备的见面最后变成一场乌龙,所幸结局很好——两人共枕而眠,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