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回巢》沉吟砚

4、接引人皇

　　冷宫安置的我开始盛装打扮，郑翡帮我插上最后一只凤钗，依依不舍看着我。
　　我转头对吕充道，
　　「吕公公，我见这郑氏心喜，就让她在我身边做个侍女吧。」
　　吕充点头哈腰，连连答应，
　　「全凭娘娘做主。」
　　行至半路，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宋贵妃那熟悉的尖锐声音。我眉头微蹙，沉声吩咐道，
　　“停轿，过去看看。”
　　宫门处，宋贵妃钗环散乱，和几个太监拉拉扯扯，高喊，
　　「我才不去冷宫！」
　　突然看到了我，立刻冲了上来，
　　「贱人，是不是你捣的鬼？陛下说好了让我做皇后，是不是你在陛下面前陷害我，我真是看错你了，亏你是将门之女，还以为你不屑这些蝇营狗苟，没想到，玩起这些炉火纯青，真是个十足的小人！」
　　我冷淡道，
　　「掌嘴。」
　　宋贵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呵斥那些犹豫的宫女太监，
　　「都聋了吗？」
　　一个嬷嬷大着胆子上前，左右开弓，“啪啪”两声，就扇了宋贵妃两个响亮的耳光。宋贵妃想要反抗，但我立刻运用灵力缚住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只能乖乖挨打。
　　转瞬间，宋贵妃脸色红肿紫涨。
　　我静静欣赏着。
　　「住手！」
　　皇帝一声怒吼，他快步走来，心疼地看着宋贵妃。
　　宋贵妃也梨花带雨看着皇帝，
　　「堃郎……」
　　我淡淡提醒，
　　「陛下，贵妃对我不敬，口出狂言，我不过是依照宫规，掌嘴十下。」
　　「够了！」皇帝打断了我，又殷切嘱咐宋贵妃，
　　「朕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先去冷宫，晚上我来看你。」
　　宋贵妃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艰难地点了点头，任由宫女搀扶着，一步步向冷宫的方向踉跄而去，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皇帝转过身来，语气中带着七分责备，三份隐忍，「皇后，你做得太过分了。」
　　我微微一笑，「陛下，妾身不过是恪守宫规，维护皇室尊严。贵妃今日之言行，若不严惩，何以服众？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局着想。」
　　皇帝被我噎得慌，半晌冷冷道，
　　「好一个大局着想，那你说说你们家和云中子的关系吧！」
　　我迈进坤宁宫，抚摸这住了六年的宫殿，徐徐展开我编织已久的谎言，
　　「我家先祖是云中子后裔，故以云为姓氏。我云家世代守护的秘密，便是与云中子一脉相承的仙缘。至于夺天丹，那不过是凡间讹传之物，我云家从不涉足此等逆天改命之术。」
　　皇帝闻言，神色微动，
　　我微微一笑，继续编织着谎言的网，
　　「陛下日理万机，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微末之事。而云家，也一直遵循先祖遗训，低调行事，不问世事。但前日见小殿下危在旦夕，妾实在不忍，便暗中联系了云中子前辈，求他出手相救。或许，宋国师密谋的夺天丹，正是和云中子通信的传信符。」
　　皇帝眼神越来越炙热，
　　「那你知道今天白天的事情吗？」
　　「知道。」
　　「知道什么？」
　　「妾身什么都知道。」
　　皇帝又被噎住了，
　　「今天朕替你云家平反了。」
　　「妾身知道。」
　　「你不惊讶？」
　　「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
　　皇帝脸色沉沉。
　　我微微一笑，
　　「陛下想隐瞒什么？想自己去昆仑？不让我去？」
　　皇帝脸色随着我的话越来越难看，最后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说吧，你要什么，朕都满足你，只要三日后让云中子同意接引朕去往昆仑。」
　　「把皇位禅让给我。」
　　皇帝断然拒绝，
　　「万万不可，江山并非儿戏，我同意，大臣也不会同意。」
　　「那就封我为太后，让嵩儿继承皇位。」
　　一番讨价还价，皇帝勉强同意。
　　夜间，皇帝和贵妃你侬我侬，
　　「烟儿，三日后，我带你一起去昆仑，如果云中子不同意，你就在冷宫里等着，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你。」
　　我收回了神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想去昆仑？做梦。

　　已经过去了两日，但皇帝册封太子的诏书还没有下，显然，皇帝还是在观望之中。
　　我幻化一只传信符，拖着七彩的尾羽，高调的从皇宫上空缓慢飞过，最后落到了我的宫殿前。纸鹤口吐人言，传来我父亲的声音，
　　「鸾儿，明天云中子前辈就来皇宫接你，你若是来，就对着纸鹤说一声我同意。」
　　皇帝在纸鹤飞过皇宫时就一路跟随，此刻正紧紧盯着我，暗自催促道，
　　「你快同意！」
　　「陛下先把册封皇太子的诏书颁布了，我就说。」
　　皇帝急急忙忙让吕充传令去了。
　　我这才轻描淡写对着纸鹤说，
　　「知道了父亲，不过我对成仙得道不感兴趣，明天就让云中子前辈来接引陛下吧。」
　　过了很久很久，纸鹤传来父亲的声音，
　　「知道了，云中子前辈同意了。鸾儿你保重，明年为父就来看你。」
　　这千里传音的法术，皇帝终于深信不疑，开始焚香沐浴，日夜在甘露台祷告。
　　他还要我写一封亲笔信，表明我是自愿放弃被接引的机会。
　　我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写了。
　　第三日，皇帝还是不放心我，把我绑在地牢里，语带歉疚，
　　「鸾儿，委屈你了，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云中子强行你带你离去。你就在这待着，等朕飞升之后，自然会有人来帮你解开绳子。」
　　我佯装愤怒，
　　「陛下，我说了不去就不会去，你真的太过分了！」
　　皇帝一边祷告，一边后退，
　　「鸾儿，待我成仙，定会回来看你！」说罢，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我弄晕了看管的人，化身云中子，借来一朵云彩，落在了甘露台。皇帝已经焚香沐浴满脸期待看着我。
　　皇帝献上大量金玉。
　　自从上次金玉变灰以后，皇帝又搜刮了一批，整整齐齐摆在甘露台的金盏银盘里。
　　我不动声色的将手搭放在玉器上，源源不断地吸收灵气。
　　「人皇，云涛说今日接引的人是你？」
　　皇帝双膝跪地，上半身跪得笔直，
　　「承蒙云中子前辈驾到，小王不胜感激涕零。」
　　我仙风道骨地捋了捋胡须，
　　「人皇若要跟着贫道去往昆仑，倒也不难，只需要了除人间因果即可。」
　　「敢问上仙，如何了除人间因果？」
　　我随手牵出几根红线，一弹指，红线便朝宫外飞去。
　　分别落在几座宅院中，其中便有云家的宅子和郑家的宅子。
　　站在甘露台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皇帝自然也看见了云家的红线。
　　「人皇，这都是你人间的恶果，你需要一一向过往的罪孽忏悔磕头。」
　　皇帝有些不悦，「朕是皇帝。」
　　「到了我昆仑，便没有人皇，只有玉皇大帝，你们这些曾经的人皇，更要小心谨慎，不留下任何把柄。」
　　我一甩佛尘，将皇帝送上红线，稳稳立在红线上。
　　皇帝在每个宅院前面磕头三个，最后在云家宅院前磕头时，他额头已经红肿了。
　　其他两个宅院都没有住人，也没有人围观。但在云家磕头时，街上是有人的，宅子里面也是有人的。
　　皇帝显得非常难堪。
　　但我瞬移的法术镇住了他，他最终还是磕头了。
　　旁边的百姓在远处议论纷纷。
　　我的心境轰然大开，一层壁障悄然破了，我要立刻金丹圆满。
　　天地风云变色，皇帝满眼狂热地看着我，
　　「上仙，我是不是已经了除因果，所以上天来接引我来？」
　　我说，
　　「继续磕头。」
　　皇帝用力数着磕完了三下，眼神亮晶晶看着我。
　　我金丹大圆满后，显露真容，皇帝大惊失色，
　　「你不是云中子，你是云风鸾！」
　　至此他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套！
　　我微微一笑，还是带着他远走高飞，好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不料下一秒，皇帝就因为恐高，不停的尖叫，窒息而死，身体摔在了宫门前他为请仙人而铸造的甘露台。
　　而躲在甘露台阴影处的宋贵妃尖叫一声，慌不择路的逃窜，不慎从甘露台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下很快泅出大片血迹。
　　此时，天道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云风鸾，你心结已破速归仙班！」
　　最后看了一眼甘露台上眼含热泪的嵩儿和郑翡，我便失去了意识。

　　天元宗，天光破云。
　　我突破了金丹，激荡的风云已经渐渐褪去，但我脖子上的白玉珠已经彻底消失。
　　我执剑站立在山巅，手中的霜华剑雕镂一缕孤韧。
　　若我刚刚经历的一切是假的，那白玉珠为何消失了？
　　我想起宋国师说的话，三世灵魂不灭。
　　我口中喃喃，
　　「三生不过糊涂梦，糊涂梦里已三生。梦与现实，孰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