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王轼轩

16、家族联姻

　　和谢平谈完事，崔书桐出来找方锦书，看见她又在厨房鼓捣药包，便好奇地问：“怎么又开始煮药，我上午的药不是喝完了么？”

　　“这是给赵姐喝的药，赵姐喜欢喝酒，太太觉得很伤身体，”方锦书拆了药包，架起瓦罐开始煮，“正好谢医生给你检查身体，就让他开了一些药。”

　　崔书桐皱了皱眉：“不会是让她补身体备孕的药吧？”

　　“对。”

　　崔书桐冷笑一声，好心提醒：“我大嫂不会喝的，别费这个心了，你还不如陪我去海边走走。”

　　“不要，”方锦书一口回拒，“这是太太让我做的工作。”

　　她总不能忤逆孙丽荣，总得先把基础工作干好再说。

　　“那你就煮吧，待会她骂你的时候可别哭。”崔书桐不再理她，慢悠悠看起手里的书，似乎预料到了她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样的事。

　　果不其然，等方锦书煮完中药，端到赵雯面前的时候，就看见她捏着鼻子直皱眉。
　　“这黑黢黢的是什么玩意，你赶紧给我端走！”

　　方锦书不知所措，孙丽荣接过汤碗，和颜悦色劝诫：“雯雯，只是给你补身子的药，你总熬夜喝酒对身体不好。”

　　“所以你们自作主张给我调理身体？”赵雯非常反感这种做法，“我不喜欢喝中药，也不喜欢生孩子，就是不想生！”

　　赵雯自小就被家里宠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不可能让自己委屈半点，唯独崔家逼生孩子这件事，似乎让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尤其现在，还要被逼喝中药调理身体，她感觉自己就像年代大戏里的苦命儿媳妇。

　　“你们为什么非得逼着我生儿子？”赵雯的声音有些哽噎和委屈：“咱们崔家也算得上名门，怎么也是一股子陈旧腐朽的味道？”

　　崔太太有些讪讪的：“哪里逼着你生儿子了？咱家才不搞重男轻女的那套，哪怕你生个女儿也好呀。”

　　关键是她一个都不生！

　　“我不要！”赵雯再度耍起了小性子：“不管女儿还是儿子，我都不想生！”

　　“我才不要生个负担捆绑自己的下半生，然后像普通人畏畏缩缩过一辈子，我父母早就为我的一生做好了打算，这辈子就只活我自己。”
　　“为什么繁衍子嗣就一定是女人的使命呢？我这一生，只想为自己而活，不想背上婚姻孩子等各种现实的枷锁。”

　　“唉。”孙丽荣叹息一声，终于不再劝她，放下汤碗上了二楼休息。

　　“我都说了不喝，你还端着碗干什么？”受气的小公主是一定要发泄一下子的，赵雯没好气地瞪了方锦书一眼，“还不赶紧给我倒掉！”

　　方锦书堪堪应下：“我这就倒掉。”

　　“还有，我告诉你，”赵雯势必要教育她一顿，“以后少给我熬药，我生病会去医院，如果你下次再自作主张，我就考虑给咱家换个护工！”

　　方锦书闷头听着，将那些中药都倒进了盥洗池。

　　她知道赵雯是在指桑骂槐，这话其实是说给孙丽荣听的，赵雯自然不敢对崔太太发火，所以将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她身上。

　　她默默为孙丽荣背下了黑锅，站在厨房暗自神伤了好久。

　　“怎么了？是不是被她骂了？”崔书桐驾驶轮椅过来：“我早就跟你说了，她不会喝药的，你非要煮……”

　　方锦书受了一肚子气，鼻子有些酸，心里正委屈着，更是懒得多看他一眼。

　　崔书桐很会看眼色，女人生气了就赶紧哄：“既然你心情不好，恰好我也心情不好，方小姐可否赏个脸，下午陪我去看海？”

　　方锦书破涕而笑：“马上就来。”

　　随后，方锦书给老徐打了一个电话，老徐是老爷子的司机，平时不住在别墅，但是崔书桐的电话随叫随到。

　　崔书桐身子不方便，老徐开的是定制保姆车，适合方便轮椅上下车。

　　东山市是一座著名海城，海边风大，夏季又潮湿闷热，但是旅游旺季，沙滩上还是挤满了游客。

　　因他身体不便，老徐将车停在距离海边，并没有走下沙滩，而是坐在车里，静静欣赏近在咫尺的湛蓝大海。

　　崔书桐说：“锦书，如果你想下去玩，就直接去吧，不用管我。”

　　身旁没有应答，他疑惑地转头，看见她呆呆地瞥向窗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说不定心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锦书？”他轻轻拍了她一下，“你想什么呢，今天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方锦书回过神，其实她一直在想赵雯的事情，自从上次撞见赵雯偷情的那一幕，就一直惴惴不安。

　　“我有一件事，”她艰难张了张嘴，“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说。”他气势逼人，语气不容置喙。

　　方锦书小声道：“你大嫂打高尔夫球那天，我等到很晚她才回来，然后我看见她和司机在车里……”

　　她点到为止，但崔书桐已经听懂了，眉毛微微挑了挑：“你撞见我大嫂和司机偷情了是吧？”

　　“你也知道这事？”
　　方锦书紧张地抿了抿嘴，奇怪，他怎么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

　　他的语气有些不屑：“这又不是我大嫂第一次做这种事，从前还和身边的保镖搞过。这个小刘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方锦书哑然，愣了很久才说：“可是……她这样做是对的吗？”

　　崔书桐淡淡道：“没什么对不对的，反正她和我大哥只是联姻，压根没有感情，一直就是各玩各的。”

　　“联、联姻？”
　　她大脑有些宕机，这不是国产剧才有的剧情吗？

　　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人会接受联姻。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崔书桐眸子写满淡漠，仿佛这种事情只是稀松平常，“利益捆绑可比感情捆绑靠谱多了。”

　　方锦书只是一个普通人，接受不了这样的观念：“可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过日子呢？”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能过的？各过各的就是了。”

　　此时的方锦书刚步入社会，身上稚气未脱，人世阅历浅薄，只会从普通人的视角思考问题。

　　一听见家族联姻，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没有爱，只有金钱和利益算计。

　　于是她说：“结婚生子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恋人要经历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才完美，仅靠利益捆绑，肯定长久不了。”

　　崔书桐皱眉看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婚姻有什么可神圣的？不过就是利益捆绑关系而已。”
　　“你觉得家族联姻没有感情，肯定不会幸福，那请问普通人连一杯奶茶都要计较的爱情就很幸福吗？”

　　“呃……”方锦书被噎了一下。

　　但有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普通人的感情真的很廉价，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满足不了。

　　崔书桐又继续说：“谈恋爱才需要感情，婚姻则需要物质，有利益捆绑才会长久。
　　而那些靠感情捆绑，从爱情迈进婚姻殿堂的，整日为房贷车贷发愁，再好的感情也被消磨光了。”

　　爱情并不等于婚姻。

　　爱情是理想化，不需要考虑一日三餐，可婚姻必须要有面包。

　　况且，普通人谈的爱情，也并不都是刻骨铭心、非你不可的，现实只是随便丢几个考验，爱情就烟消云散了。

　　最后，崔书桐对她说了一句话，久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谈恋爱要看男生，婚姻要看公婆。”

　　可那时，她听的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只觉得大家族的内部关系果然都是很复杂的，就连崔裕景和赵雯这种契约婚姻，也能接受。

　　似是觉得车里有些闷热，崔书桐开了车窗，海风铺面而来，方锦书感觉全身都像浸泡在薄荷凉的泳池，清爽极了。

　　看着他面如冠玉的脸，她心底升腾起一丝异样感，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以后难道也要搞联姻这套吗？

　　自古名门联姻，就没有几个追求真情的，再说现在人人都在讲钱权名利，你的真情值几个钱呀？

　　就像她和崔书桐是云泥之别，他是山间明月，她是水潭泥点，你说这泥点子能追赶得了明月吗？

　　她低下头，隐藏起眼底的失落。

　　“书桐哥？”

　　愣神之际，车窗外响起一道清亮的男音，方锦书闻声抬起头，不期撞上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

　　面前的男生十分年轻，骑着一辆十几万的单车，头上戴着缤纷五彩的花环，车柄上还挂着好几串花环，端的一副芝兰玉树模样，举手投足都是万事不挂心的散漫，只是笑起来，总让方锦书觉得有几分轻浮。

　　江白停在车前，对崔书桐说：“这么巧，你也出来看海呀？”

　　崔书桐淡淡“嗯”了一声。

　　江白视线转移到方锦书身上，他从未见过这个女生，看着面生的很。

　　“书桐哥，你真是好雅兴，”他好奇地将半个身子都探进来了，对着方锦书调皮一笑：“还有佳人陪伴呢？”

　　这人真是吊儿郎当，开玩笑也没轻没重的，方锦书脸皮子薄，不免羞得面红耳赤。

　　“江白。”
　　崔书桐适时出声制止，“不要胡乱开玩笑，小方只是帮忙照顾我的护工。”

　　并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护工？”江白疑惑不解，“书桐哥，你生病了吗？为什么要请护工照顾？”

　　接着，他视线往下移，才发现车里有一辆轮椅，结合之前听过的传闻，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问：“那周敏敏呢，怎么没陪着照顾你？”

　　听见“周敏敏”这三个字，崔书桐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这三个字是他的逆鳞，更是不能被提起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