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荔非龙莫

12、12

　　“路子期是我杀的，你想为他报仇杀了我我没意见，但你没必要牵连少爷，此事与他无关。”顾允在路子渊拿他的手机给徐阑打了电话约人来此见面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再次开口了。
　　“你是他的人，所以不管他有没有授意，是否知情，他都要为此负责。”路子渊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下顾允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跟他说不通了，便干脆转换了策略：“那你当着少爷的面杀了我之后，就放他离开好么？”
　　“放他离开？”路子渊斜觑了顾允一眼，冷笑道，“他那个疯子凭什么能得到哥哥的喜欢，又凭什么因为哥哥喜欢他就杀了哥哥？！就冲这个，他也该死！” 路子渊恶狠狠地说着，眼神阴鸷得可怕。
　　明明是杀气如此重的一番话，顾允听来却丝毫没有想要反驳的冲动，他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路子渊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漂亮脸蛋，觉得有些悲哀：“你还说你不喜欢他呢，这明明就是——”
　　“我不喜欢哥哥，我不喜欢！”路子渊嘶吼着打断顾允的话，他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倔强与固执。
　　顾允也不懂路子渊到底在掩饰什么，只觉得他这种无谓的坚持荒诞而可笑：“你当然不能喜欢他了，他可是你哥哥啊，干哥哥也是哥哥啊！”顾云一脸好笑地看着他，话语间满是嘲讽，“他可是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人，你却心怀不轨，我要是你哥哥，我也把你扔出去！”
　　“轮不到你来对我的事说三道四。况且我早就放下了，我现在只当他是我哥哥，只是哥哥……”路子渊固执地不愿意承认心里压抑已久的感情，只能任由眼前这个该死的杀人凶手这般冷嘲热讽。
　　而顾允却仿佛被路子渊此番欲盖弥彰的说法给激怒了，他瞬间红了眼眶，激动地大声吼着：“他们家收养了你那么多年，难道你能喜欢他么，难道你能么？！”就好像在论证什么真理一样，他已然分辨不清这番质问到底是在说给路子渊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路子渊被他的责问击中心防，多年来竖起的坚强轰然倒塌，整个人颓废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无助地呢喃：“我不喜欢哥哥……不喜欢，早就不喜欢了……”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工厂漫长的沉默，徐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顾允！”他没走几步便看见路子渊手里的枪支，饶是忧心顾允的安危也断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停在了原地。
　　“少爷？！”顾允惊喜地看向徐阑，他蠕动着想要靠近一点，却碍于手铐而动弹不得。
　　路子渊闻声抬起头来，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徐阑，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来得真快，看来传闻不错啊，这小子还真是你的心头好。”他冷笑着站起来，抬手，冰冷的枪口指着被束缚在原地的顾允，作势就要开枪。
　　“等等！”徐阑见状心道不好，赶忙劝阻道，“你要杀他大可早就动手，特地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顾允一脸苦瓜相悲痛地看着徐阑，心里嚎叫，少爷，你想多了，他把你叫来就是为了让你看着我死的。
　　这时，路子渊开口了：“原本，我是想让你看着他死的。但是现在，我觉得让他看着你死也不错。”说着，他缓缓移动手臂，指向了徐阑的心口，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看就要按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允突然喊了一声：“你找到路子期的尸体了么？”
　　手指一顿，路子渊猛地改变枪口朝向，对准了顾允：“他在哪里？”
　　顾允叹了口气，故作淡定地提议道：“你放少爷走吧，我带你去找他。”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这话竟说得如此颤抖，甚至染上了些乞求的意味，昭示着他心底的慌乱与恐惧。
　　路子渊并不想就此放过徐阑，但他没理由拒绝顾允开出的条件。于是思索再三，还是暂时妥协了。
　　他上前解开了顾允的手铐准备重新铐上，却不想顾允抱着他的头冲他腹部猛踹了一脚，企图挣开他的束缚。
　　剧烈的疼痛令手指本能地攥紧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顾允的方向开了一枪。
　　“顾允！”徐阑心都提起来了，他几乎扑到了顾允身上，颤抖的双手捧住忠仆苍白的脸颊，一颗心被攥得连呼吸都困难了，“你没事吧，别吓我……”
　　“我没事，少爷，没伤到要害。”顾允吃痛闷哼一声，捂着流血的胳膊，借着徐阑的力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我们快走！”
　　“不行，他手里有枪。”见顾允没事，徐阑瞬间捡回了理智。他当即抓住时机，趁路子渊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的空挡，大步一窜，冲上前想要踢开地上的手枪。
　　路子渊自然不给他这机会，仗着自己距离近，抢先一步抓住手枪举了起来。
　　徐阑毕竟是从小经历过严苛训练长大的，战术经验和格斗技巧都比路子渊丰富不少。他见情况不妙立刻偏头避开枪口，随即闪身从路子渊手臂下方突袭，试图抢夺手枪。
　　路子渊也不甘心武器被人夺去，死命抓着不放，两人就这样扭打起来。
　　顾允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看着，他脑袋转得飞快，迫切地想要寻些法子分开两人，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打算了思路。
　　“少爷！”顾允声嘶力竭地吼叫声响彻整个工厂。
　　他慌乱地跑过去，却见原先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缓缓分开，徐阑握着枪的手脱力地垂了下来，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仰面倒在地上的路子渊。
　　“少爷。”顾允放慢脚步在徐阑身边停了下来，一双鹰眸飞快地在徐阑身上扫视一番，确定没有染红的迹象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把抱住了徐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他霎时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少爷你没事，太好了。”
　　此时徐阑已经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了神来，他拍拍顾允的后背，传递出令人心安的讯息：“我没事的，别担心。”
　　顾允松开怀里的人，自觉没出息地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徐阑哭笑不得地给他擦了擦。
　　少爷无恙令顾允慌乱的头脑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目光下移，落到了路子渊身上。
　　胸口渗出大量鲜血，染红了胸前整片衣襟，也淌满了一地。
　　强烈的疼痛模糊了路子渊的意识，他出神地望着工厂屋顶上昏暗的白炽灯，视线模糊之际闪过了许多往日与兄长相处的点点滴滴。四肢不自主地抽动着，惨白的双唇却喃喃着那个最让他刻苦铭心，却从来也不敢提及的爱人：“哥哥……哥哥……”
　　顾允虽是不理解他这种不忠不孝的爱意，但在此情此景下仍是不免为之动容，于是鬼使神差地道了句：“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我可以帮你与他合葬。”
　　路子渊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一般，他已力竭，却仍是用沙哑的嗓音颤抖着否认：“我不喜欢哥哥，从来不喜欢……我只把他当我哥哥……只是哥哥……是哥哥……”
　　滚烫的泪自眼角流过，滴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眸中那悲痛的光芒也随之暗淡了。
　　唯有唇边挂着的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昭示着他临终前瞧见了爱人的身影。
　　却终是虚妄。
　　徐阑见人已经断了气，掏出手机给老伍打了电话让他带人来善后。
　　等挂了电话，瞧着顾允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他心疼地拍了拍顾允：“你没事吧，伤口还疼么，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
　　顾允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反而一脸茫然地问道：“少爷，难道他能喜欢他哥哥么，那个收留他、养育他的人？”
　　徐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他俩又没有血缘关系，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不能的？再说了，人家感情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这哲学三问？”
　　“哦。”顾允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在老伍来接他们之前，徐阑撕了件衣服给顾允做了简单的止血。
　　顾允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等徐阑走开跟老伍吩咐事情的时候，他才神情恍惚地走到尸体前，缓缓蹲下，为路子渊合上了眼睛。
　　他这才明白，原来他的每一句不喜欢，都是喜欢。
　　每一句我不爱，都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