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江边曾有霜

4、第四章

　　周日一早，尹霜被武鸣拦在教室外。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武鸣面前听他重复了一遍昨天电话里说的话，时不时附和着点点头以表示自己正在听。
　　“最近学习跟得上吗？”重复完毕后，武鸣问道。
　　学习？
　　学什么习。
　　到学校也他连书都没看，甚至不知道要学些什么，以前学的知识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尹霜点点头，武鸣勉强算是松了口气。
　　“再过两天就是开学考，放轻松不要有压力，我们学校的题不会很难的。”武鸣摆出一个加油的姿势。
　　他拍拍尹霜，示意他进去上课。

　　周日的早读和第一节都是英语，但新安排的英语老师还没来，武鸣就来帮着守自习。
　　之前叶轩宇抱来的书被尹霜放在座位旁的地上，他随意地拿起一本翻开。
　　看了两眼，他就又趴到桌上了。
　　看不懂。
　　武鸣戴着眼镜坐在讲台上备课，时不时抬头看看底下的学生。
　　尹霜感到无聊，正准备趴下继续补觉时，江煁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桌面，然后推过来一张纸。
　　尹霜疑惑地拿起来看了看。
　　一些歪歪斜斜的黑线把纸张分成格子，里面写着各科课程。
　　设计得挺一般，字倒是很好看。
　　笔迹凌厉挺拔，洒脱又整洁，尹霜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写体。
　　“昨天被班主任拉出去问话了。”江煁转着笔，见武鸣没抬头这才低声对尹霜说道。
　　“还问我俩是不是又闹矛盾了，原来只是不知道课程安排。”
　　“倒是周六日还要上课确实很傻逼。”
　　尹霜听着江煁吐槽，把纸放到桌上向江煁那边推了回去。
　　“所以帮你写了个课表，免得……”
　　江煁刚想继续说下去，却看见尹霜把他花了半节课精心设计的课表又递了回来。
　　嗯？
　　“谢谢。”尹霜摇摇头，“我差不多已经记住了，就……不需要了。”
　　“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他又补充道。
　　说完后，尹霜又转过头去，趴着看向窗外。
　　江煁一脸不可置信地拿回纸，把它压到自己书下。
　　自己又是比着直尺画线，又是一笔一划地写出了自认为还能看的一手字。
　　就这么被拒绝了？

　　尹霜就这么趴了三节课。
　　一动不动，是在睡觉？
　　江煁不知道。
　　上课铃打响后不久，汪帆走进教室。
　　他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数学书，走到讲台环视了一圈，拍了拍黑板。
　　“都清醒一点，最后一节课别睡觉了啊。”他拿起粉笔开始作图。
　　江煁拿出数学书和笔记本翻着，开始发愁。
　　昨天讲的题还没理解，前天的作业还没做完……
　　没有哪个学生看见数学不犯愁的。
　　“江煁？”汪帆洪亮的声音传来。
　　江煁一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一椭圆内设a和b……”汪帆擦着黑板，另一手拿着习题册念道。
　　习题册？
　　坏了。
　　昨天回家说着做来着，结果忘了。
　　江煁趁汪帆低头念题时在桌箱里翻了翻。
　　完了，不仅没做还没带。
　　江煁戳戳刘熠的背，刘熠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靠。
　　靠不住。
　　汪帆见江煁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问道：“你做没有？”
　　“没带。”江煁尴尬地用手挠挠头。
　　“江煁旁边……新同学叫尹霜是吧，来解答一下？”汪帆挥手示意江煁坐下。
　　坏了，这人也没有习题册。
　　江煁正想着，就看见尹霜站起身来。
　　“已知a和b，求……”汪帆复述了一遍题目，“你有什么思路吗？”
　　尹霜摇摇头。
　　“新同学还是要多注意一下学习进度啊。”汪帆叹气道，转过身拿起粉笔开始板书。
　　“好的同学们注意啊，这道题……”、

　　“都听懂了吗？”
　　讲完后，汪帆抬起头看向底下的学生，发现尹霜还在那站着。
　　“怎么不坐下呢？”他示意尹霜坐下。
　　尹霜点点头后，这才坐下。
　　汪帆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念道：“课上没有必要那么拘谨啊。”便继续讲课了。
　　江煁看着尹霜坐下后，又把头朝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甩了甩头，继续和天杀的数学斗争。

　　中午时分，放学的铃声敲响，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
　　尹霜还坐在后排没动，他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两眼窗外。
　　酒店不想回去，岛上也逛了个遍。
　　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正盯着手机发呆，走廊里忽然传来了武鸣的声音。
　　“都说了几遍，东西要收拾好，不要丢三落四的……”
　　他迅速把手机收好，武鸣走进教室，看见他还坐在座位上，有些惊讶。
　　“怎么还不回家呢？”武鸣向他这边走来。
　　尹霜摇摇头，没出声。
　　武鸣走到江煁的座位上看了两眼，从地上捡起一把钥匙。
　　“找到了，江煁，我说你也是，自己的东西要好好收拾……”武鸣找到钥匙后，电话道。
　　挂断后，武鸣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
　　怎么又要开会，武鸣心里叹道。
　　钥匙怎么办？
　　他看向一旁发呆的尹霜。
　　尹霜察觉到武鸣在看自己，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刚入秋，沧澜市的天气开始有些琢磨不定。
　　比如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沙滩上闲逛的人渐渐减少，江煁手里抱着书包站在店外的屋檐下。
　　江玥不在，隔壁潘叔也不在，他的钥匙还丢了，没办法进去。
　　幸好在教室里找到了他的钥匙，虽然武鸣有些唠叨，总比被关在店外一下午，晚上江玥下班回来后再数落一顿好。
　　江煁正庆幸着，忽然看见沙滩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正向自己这边走来，还有些熟悉。
　　是武鸣吗？但武鸣应该不会不打伞吧。
　　江煁有些疑惑，而当那人走近些后，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尹霜怎么在这？
　　他还在惊讶，尹霜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你……”
　　江煁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正想开口询问，就看见尹霜张开手把钥匙递给了他。
　　“武老师让我送的钥匙。”
　　“他还提醒你说，下次不要再忘了。”
　　尽管雨不大，尹霜一路从学校走来，身上还是湿透了。
　　江煁看见雨水顺着尹霜的脸滴到地上。
　　说完这些，尹霜转身离开。
　　“你等一下！”江煁喊道。
　　他拿起钥匙三两下打开门，把书包丢到一旁地上冲进店里。
　　不一会，江煁又走出店外，手里拿着一把伞。
　　他张望着四周，看见尹霜还没走多远。
　　“你能不能听人说话啊？”江煁大喊道。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我送你啊？”
　　什么傻逼。
　　不听人说话就算了，还偏要淋雨。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江煁咬牙举着伞冲进了雨幕，朝尹霜的方向奔去。

　　江煁追到尹霜旁边，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
　　“伞，快拿上啊？”
　　尹霜没理江煁，继续快步走着路。
　　神经病吧。
　　江煁心里吐槽一句，然后追了上去，把撑开的伞向尹霜倾斜，让自己的伞也能遮住他。
　　尹霜步伐越来越快，像是在故意躲着江煁撑过来的伞，江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江煁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在干嘛？
　　雨很大，还刮着不小的风，江煁为了给尹霜撑伞，衣服也几乎全湿了。
　　尹霜还是不说话，沉默地走着。
　　江煁不知道他要去哪，问他也不回答，只能一路跟着帮忙打伞。
　　尹霜忽然停下，江煁差点直接撞了上去。
　　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及发问，尹霜先开了口。
　　“你跟着我干嘛？”
　　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冰冷。
　　“不是你这么喜欢淋雨吗？”江煁没好气地回道，“为什么是你来送钥匙？”
　　尹霜再没出声，只是快步走着。

　　离岛的雨幕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走在前的人步伐飞快，一人跟在后，撑着伞小跑着。
　　无论后面的怎么发问，走在前的人不转头，也不回答。
　　路过的人感到奇怪，好奇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不一起打伞。
　　两人就这么走着，直到尹霜再次停下。
　　江煁抬头，他们走到了一家酒店的门廊里。
　　他收起伞，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为什么要跟着我？”尹霜没回头，雨水顺着他的裤角滴到地面。
　　“那我就看着你淋雨？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雨了，为什么不打伞呢？”
　　“我没有伞。”
　　“那我这会追了你一路，你也不打伞，为什么啊？”
　　神经病，追了几条街，语气还那么冷淡。
　　好像欠他一百万似的。
　　一千万都少了。
　　尹霜没有回答，他径直朝酒店内走去，江煁瞧了瞧四周，也跟着进了酒店。
　　前台小姐看见两人湿透的样子，跑出来问是否需要帮忙。
　　尹霜没理她直接向电梯间里走去，江煁见状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快步跟上去。
　　两人走进电梯里，一层，两层……电梯缓缓上升，在最高层停下。
　　雨水顺着他们的裤腿淌下，电梯里的毯子被浸湿了两大块。
　　江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住客，直接闯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还是五星级酒店。
　　他一路跟着尹霜走到房间，停在门口没走进去。
　　尹霜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头发，他看向江煁，江煁也看着他。
　　两人对视。
　　“你怎么还跟着我，我都说了不需要你给我打伞。”尹霜语气里充满了烦躁。
　　”那个……你要不把弄湿的衣服给我吧。”江煁犹豫了一会说道。
　　“毕竟是因为给我送钥匙才弄湿的……”
　　话还没说完，尹霜三两下把衣服脱掉朝江煁扔过去。
　　江煁手忙脚乱地接住丢过来的湿衣服，余光里瞥见一道暗色的疤痕从尹霜的肩胛处一直延伸至腹部。
　　还没来得及道别，房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他抱着衣服站在门前，打了个喷嚏。
　　”尹霜？“江煁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尹霜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确定江煁走后，他才站起来。
　　他走进淋浴间内，站在花洒下冲澡。
　　刚擦拭的头发再次被淋湿，温暖的感觉让他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在干嘛？
　　不对，应该问江煁在干嘛？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给他打伞？
　　淋雨又不是什么大事，最多感冒生个病。
　　又不会死人。
　　冲完澡后，尹霜躺在床上，拿起一旁的手机。
　　没有消息。
　　他犹豫了一会后，拨通了电话。
　　“干嘛？”贺彦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尹霜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喂？”贺彦又喊道，“信号不好？”
　　“那个……你是选羽毛球的对吧？”沉默了一会，尹霜问道。
　　“嗯，怎么了？”贺彦有些疑惑。
　　“没事了。”尹霜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
　　另一边，贺彦放下手机，魏坤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炸鸡啃着。
　　他含糊不清地问道：“谁的电话？”
　　“打广告的。”贺彦用手捂着打了个哈欠，“你还是好好吃你的吧，记得给我留点。”

　　新的一周，学校照例把学生都组织到操场上升旗。
　　阳光还是那么热烈，在草草讲了两句后，台上领导便宣布解散。
　　学生们又在各班主任的指挥下排着整齐的队伍回到班上，开始为下一堂课做准备。
　　刘熠无精打采地靠在叶轩宇身上。
　　“什么破天气，热死个人。”他嘀咕道。
　　“待了这么久的地方，天气还没习惯呢。”叶轩宇把刘熠推开，“靠江煁去，他不嫌弃你。”
　　刘熠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又低下头说：“江煁说他去门卫室拿东西了。”
　　“还没回来呢？”
　　“应该是直接回教室了。”刘熠喊道，“我好热啊啊啊……”
　　刘熠的叫喊引得周围人都朝他们这边看来，叶轩宇赶紧拉上他跑上教学楼。

　　尹霜打着哈欠走进了教室。
　　昨天没睡好，早上两节课他直接没来，现在还犯困呢。
　　明明以往睡再少也不会这么困。
　　他坐到座位上，刚准备趴下，就看见江煁进了教室，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江煁走到他面前，把袋子放到他桌上。
　　“你的衣服。”
　　尹霜接过，看着纸袋里叠好的白衬衫，他有些发愣。
　　“那个……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吗？”见尹霜没说话，江煁犹豫了一会才说道。
　　尹霜抬起头，江煁连忙解释道：“你昨天帮我送钥匙来着，请你吃个饭吧。”
　　“晚自习随便翘，没事的。”他又补充道。
　　尹霜当然知道晚自习随便翘课的事，但他没回答，只是看着纸袋发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上课铃敲响，老师走进教室。
　　江煁坐下后，叹气道：“行吧。”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氛围。
　　尹霜如往常一般侧过头看向窗外。
　　也许是手里多了两三件衣服，上课时武鸣的声音也没能把他从思绪里拉回。
　　直到下课铃敲响，班级里渐渐嘈杂起来，尹霜才回过神。
　　江煁不知道去哪了，班上不少人也收拾东西跑出教室。
　　他记得这一节是体育课。

　　贺彦从球场下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他走到花坛旁，看着坐在那无所事事的尹霜。
　　“我说，”贺彦拿起一旁的水，“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才来？”
　　尹霜看着贺彦猛灌完半瓶水。
　　“还是说，你迷路了？”贺彦把水放到一旁，坐到尹霜身边，“你方向感没那么差吧。”
　　尹霜还是没说话。
　　“又装上深沉了是吧。”贺彦向球场看去，羽毛球擦网过线，他站起来高呼一声，“好球！”
　　场上一人对他摆摆手，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贺彦又坐回尹霜身边：“怎么不说话啊，昨天你打我电话干嘛？”
　　“昨天……”尹霜终于开口，把昨天的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简单来讲，江煁帮你打伞，你还让别人滚是吧。”贺彦总结道。
　　尹霜犹豫着，没点头也没摇头。
　　是，也不是。
　　倒是没有直接让他滚，他只是不大能去接受江煁的好意。
　　不论是谁。
　　“你……”贺彦刚想说些什么，球场上传来喊声。
　　“贺大神！”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谁喊出来的，而知道的人已经朝贺彦这边看过来。
　　贺彦则是用双手捂住脸，装出一副“我不是贺彦”的样子。
　　一人背着羽毛球袋在球场上四处张望，看见贺彦后便朝他跑来。
　　“游大哥……”贺彦捂着脸说，“能不能别这样叫我？”
　　“你本来就是大神啊。”那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肩上的袋子放到一旁，抽出羽毛球拍挥了两下，“我已经迫不及待啦，现在就打？”
　　贺彦转了转眼睛，把一旁坐着的尹霜拉起身，又把自己的拍子递给他，郑重地说道：
　　“交给你了，尹哥。”
　　听见这话，尹霜脸上写满了无语。
　　“尹哥？”游兴狐疑地看着两人。
　　“游社长，这是尹霜大哥，他打羽毛球可厉害了，比我还厉害呢。”贺彦看着尹霜说道。
　　尹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正准备把球拍还给贺彦，就听见游兴喊道：“真的吗？”
　　“我刚打完球有些累，让尹哥陪你打吧。”贺彦顺势坐下，拿起还没喝完的水悠闲地抿了两嘴。
　　“我……”尹霜用拍子指着贺彦，话还没说出口，游兴就已经跑到场上开始活动身体了。
　　“尹哥快来啊，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去吧去吧。”贺彦坏笑地摆摆手。
　　尹霜走到场上，边走边朝贺彦竖起大拇指。
　　走到场中间，他蹲下身，眯起眼看向对面的游兴。
　　今天阳光正好，不刺眼睛，也没有风吹来吹去，实在是太适合打羽毛球了，几个羽毛球场上都站满了人。
　　记得以前，他也会和家里人一起打羽毛球。
　　他多久没站在羽毛球场上了？
　　算了算……
　　“发球咯！”游兴喊道。
　　算了。
　　不管过了多久，游兴发球时，他还是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羽毛球在空中画出漂亮的一道弧线，向他飞去。

　　排球课自由活动时间，叶轩宇走出排球馆，脖子上挂着相机。
　　他身后，沈倩拉着陈嘉然的手，又扶着自己的腰念叨着：“我的腰要断了，哭哭。”
　　“一天不装真是难为你了。”陈嘉然直接不给她正眼，转过头朝羽毛球场上看去。
　　“真的很痛，你不痛怎么知道我痛不痛？”
　　付子衿站在她们旁边，听着两人拌嘴。
　　四人朝教室走去，忽然，付子衿快走几步追上叶轩宇，拍了拍他的背。
　　叶轩宇转过身，看见她指了指旁边的树。
　　“给我拍张照吧。”付子衿笑着。
　　阳关透过树叶洒下点点光斑，光影交错，倒也有几分梦幻。
　　“拍照吗？我也要拍照！”沈倩看见两人摆弄着相机，在后面喊道。
　　“你腰怎么不痛了？过来！”陈嘉然听见后，拉着她手朝羽毛球场走去，“去看你男神，别打扰他俩。”
　　叶轩宇扶额无语，付子衿倒是自然地摆着pose。
　　等两人走后，叶轩宇站在一旁朝付子衿道：“怎么照？”
　　付子衿站在树旁，她撩了下头发，顺手把手放到一旁的枝杈上。
　　“就这样吧。”
　　叶轩宇举起相机。
　　镜头里，两三簇绿叶充满了自然气息，光斑恰好落在付子衿发梢上，衬得整个画面明媚生动。
　　不经意间，叶轩宇的嘴角上扬了几分。
　　他调整好镜头，抬手轻轻按下快门。
　　“咔擦“

　　“快快快跑起来。”田径教练拍着手催道。
　　“洪老师，跑不动啦……”
　　田径场上，不少学生跑动着。
　　“十圈不到就开始喊累。”洪红一边吹哨一边对着刚跑过的男生说：“没吃饭是吧。”
　　刘熠喘着气跑在内道上，他还是有些佩服那些跑着还能说话的人。
　　“跑不动了？”魏坤从刘熠右后方追上他。
　　刘熠摇摇头。
　　“我都超你一圈了欸。”魏坤嘻嘻笑道。
　　看见刘熠瞪着眼，目光不是很友善的样子，他笑得更灿烂了。
　　魏坤丢下两句话后就加速跑走了，刘熠只能在后面干瞪眼。
　　他调整呼吸，朝魏坤方向竖起中指。

　　呼。
　　江煁双手撑着地面，从泳池里出来。
　　他坐在边沿上，抬起手把泳镜推到额头上，又看向泳池里其他正在划水的人。
　　游泳是为数不多限制人数的体育课，水池里也就差不多二十来人，教练正站在池边上观察着一些初学者的动作，时不时向那些意图往江煁这边深水区游动的人吹哨。
　　上课时，深水区基本上是他的区域，江煁双手撑着地面，两腿在水里划动着。
　　在安排好几个人的动作后，教练向他这边走来。
　　“去，游一圈回来。”教练朝他挥手喊道。
　　江煁戴上眼镜，跃进水里。
　　双手有规律地划动着，一开一合，把水向身体两侧推。
　　游回泳池边时，教练按停了手上的秒表。
　　“怎么改成蛙泳了？”他问道。
　　江煁出水后躺到地板上，小口喘息着：“游累了。”
　　“累？”石逸踢踢江煁的腿，“我看你还能再游个十几圈。”
　　“有什么事，教练？”江煁睁开眼。
　　教练蹲下来，看着江煁。
　　“今年的比赛，还要报名吧。”
　　江煁没说话。
　　“去年就不参加比赛，我当你是想休息一年才同意的。”
　　“少年班不进，运动员不当，现在连比赛都不参加了。”石逸看着江煁的眼睛。
　　水蓝色的瞳孔里散着一些黑，如同几束阳光深入的海底。
　　他停顿了一会，又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江煁听过了很多次。
　　从小到大。
　　“……只是不想参加了而已。”江煁沉默了一会答道。
　　石逸站起身，“那好吧。”
　　他犹豫了一会，又说道：“江煁，我还是不希望你就这么放弃 。”
　　“凭借你的天赋和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再来一块金牌完全不是问题。”
　　“毕竟你还是我们游泳部的头牌，有多少学生都是你吸引来的你自己清楚。”
　　话锋一转，氛围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石逸挤挤眼睛示意江煁。
　　江煁朝石逸示意的方向看去，几个学生站在观众席上朝这边看来。
　　他回想了一下，印象里从来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这几个人。
　　“还记得你刚来游泳馆的时候不，每天都有多少人来看你。”石逸坏笑道。
　　江煁朝他竖起了中指。
　　“那时候我的课可是多了好多人呢。”
　　“行了行了不吹你了，好好游吧，比赛还有两三个月，到时候再说吧。”
　　石逸朝江煁挥手道，走回了浅水区继续给几个人示范动作。
　　江煁望向脚边的水，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温水漫过他的头顶，唯有此刻，他才觉得放松。

　　尹霜走下球场，接过贺彦丢来的毛巾擦汗。
　　“游兴可是货真价实的羽毛球社长，厉害吧。”贺彦笑着说。
　　尹霜转过去看向游兴，刚和他高强度羽毛球接近一小时，现在又开始和别人接发球了。
　　“他真是不累啊。”尹霜也不禁感叹道。
　　兴许是太久没打球了，这会他也感觉身上有些酸痛，但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他走到贺彦旁坐下。
　　有些口渴。
　　刚想要水喝，尹霜听见贺彦轻声道：
　　“感觉怎么样？”
　　什么？
　　贺彦看他没反应，碰了碰他的手肘：“说你呢？”
　　“我？”尹霜指了指自己，“还行吧。”
　　“虽然……”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没再出声。
　　贺彦指指球场，“看那边。”
　　尹霜转过头看去。
　　游兴刚赢下一颗球，正朝着场边高兴地挥手。
　　陈嘉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羽毛球场，沈倩站在她旁边双手作喇叭状大喊着加油。
　　许多人围在一起，喝彩声此起彼伏。
　　“看到了没有？”贺彦说道。
　　尹霜默不作声。
　　“这里不是公司，也不是那些你呆了很久的地方。”
　　“这里是学校。”
　　“高兴时就挥手大喊，难过时就一个人静静。”
　　“会有人在你兴高采烈时分享你的喜悦，也会有人在你伤心时安慰你，拥抱你。”
　　“人人都有自己多姿多彩的生活。”
　　贺彦见尹霜头低着，便继续说下去。
　　“在这里，我不是贺家少爷，我是贺彦。”
　　他站起身，把球拍收进袋里，看着尹霜。
　　“你父亲……”贺彦顿了顿，换个称呼道，“尹天知道你一开始肯定会不适应。”
　　“所以你上学的事情，是他托我安排的。”
　　“但是没想到你那么不适应。”贺彦捂着额头看着尹霜，似笑非笑道。
　　尹霜看着他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拍子和球。
　　“这是你从未接触过的生活，不是吗？”
　　“为什么总是在逃避，不尝试去接受呢？”

　　晚饭过后，叶轩宇和几个同学在班上围在一起玩桌游，传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江煁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另一手提着自己的包放到桌上。
　　叶轩宇注意到他后，示意江煁过去。
　　“晚饭去夜市吗？”叶轩宇问道。
　　江煁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
　　“行，那一会等刘熠回来就去食堂吧。”说完后，叶轩宇又转回去，“该谁了？”
　　江煁凑过去一看，真心话大冒险。
　　“你要来？”叶轩宇见他凑近，问道。
　　“不了，你们玩。”
　　江煁朝自己座位走去，游泳课上的对话还在他脑袋里挥之不去。
　　回到座位上后，他站着发呆，突然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拽了拽。
　　“那个……”
　　他转过去用手护着衣服，却抓住了一只手。
　　尹霜被江煁抓住后，明显愣了一下。
　　江煁盯着他，他连忙把手挣脱出来。
　　……
　　尹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干嘛？”见尹霜不说话，江煁疑惑地问道。
　　话还是得说。
　　“你晚上不是约我出去吃东西吗，嗯……”
　　“刚才调了一下时间，我现在有空了。”
　　尹霜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后，深呼一口气。
　　交涉谈判时自己都言语自如，怎么现在却这么紧张？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江煁听后，又偏过头看了看尹霜的脸。
　　脸还是那张死人脸，语气怎么……
　　是在害怕？
　　“所以你本来晚上是有事情要做是吧。”
　　其实没有。
　　尹霜点点头。
　　“行，那一会就一起去吧。”江煁把包放到地上，伸了个懒腰。

　　“回班上还要爬个四楼，累死了。”
　　刘熠一进班就直奔座位，把跑鞋扔到桌下就躺倒在板凳上，嘴里还嘟囔着。
　　“这个田径真是谁爱报谁报吧，下次我绝对不报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叶轩宇过来把刘熠的腿挪开，坐到板凳上。
　　他对江煁说：“食堂，走？”
　　……
　　江煁挠了挠头，“还是去赵哥那里吧。”
　　“我就知道。”叶轩宇翻白眼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反复横跳？”
　　“夜市？走走走。”听到这，刘熠来了精神，翻身从板凳上坐起。
　　他看见尹霜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聊天，脱口问道。
　　“尹霜要去……”
　　刚出口刘熠就及时收住了嘴，毕竟江煁之前还和尹霜有些……矛盾？
　　但没想到江煁直接抢答道：“要去的。”
　　“其实今天去是为了……”
　　江煁“道歉”两字没说出口，就被尹霜抢过话去。
　　“聚餐，江煁拉我聚餐，认识一下他的好兄弟。”他神情自然地说道。
　　江煁停顿了一下，看向尹霜。
　　“嗯，朋友聚餐。”
　　“好啊好啊，也带你尝尝离岛第一手艺！”刘熠笑着拍拍手道，他拉着一旁的叶轩宇站起身。
　　“走吧，我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