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纸鸢》兔子牵着鱼跑

38、第 38 章

　　38

　　逢芷雨大脑空白了片刻。

　　空调嗡鸣运作，吹出源源不断的暖气，清泠的冷空气变得凝重、干燥，她闷得像被捂住口鼻，可供喘息的空间逐渐微薄。

　　平复呼吸后，心脏又紧促地跳动起来。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带着耳膜鼓动。

　　这些反反复复、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在验证她喜欢明见景的事实。

　　如果喜欢一个人，任何细微末节的举措、神情、话语，甚至虚惊一场的自我误会，都时时刻刻牵动起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她还没做好准备。

　　不明白这藏匿得太久、察觉得太突然又不知何时何地而起的心意，该以怎样的方式窥见天光。

　　逢芷雨手指发麻，失去感官知觉，僵硬地戳着屏幕，回复他的消息：「很喜欢。」

　　她紧盯着屏幕看了良久，又欲盖弥彰地连发了很多条消息。

　　「多可爱。」
　　「你听说了吗。」
　　「很多人用你照片当头像，祈福。」
　　「那我用你做的雪人当头像。」
　　「肯定也有同样功效。」

　　逢芷雨早发现明见景对这种傻不愣登的“祈福”行为挺嗤之以鼻的，连她自己也是。

　　今晚某种暗涌的情绪作祟，促使她换了头像，小雪人很可爱这个借口，找得也挺拙劣的，禁不起一点儿深究。

　　以前总是觉得，偶像剧里谈恋爱的人经常犯蠢，她这没谈上呢，蠢事犯了一连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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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擂的心跳，撞击着胸膛，存在感强到难以忽视，不安的情绪弥漫笼罩着她。

　　逢芷雨握着手机，指尖漫无目的敲击着机身侧边的金属框，第一次觉得等人回消息，是件漫长又折磨的事情。

　　怕他察觉端倪。
　　也怕他察觉不到端倪。

　　聊天框顶端的字样从“对方正在输入中……”转变成“明见景”。

　　新消息即刻跳出来。

　　明见景：「那怎么不用发你的自拍当头像？」
　　明见景：「功效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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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长呼了一口气。

　　高看他了。
　　果然没那么敏锐。

　　毕竟。
　　连她自己对这份心意也察觉不久。

　　逢芷雨以退为进：「那也比不过，考神您本人。」

　　给明见景发完消息，她紧接着在“最强五人组”发了条，告示众人自己闭关复习，随即倒扣关上手机，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多余的事。

　　梁仪华端着切好的水果进来，顺嘴问：“七号你文姨要去爬南肃山，你去不去？”

　　“没时间。”逢芷雨说完，才想起来要去集训的事情没跟梁女士说，“刘老师让我七号八号跟着竞赛班集训两天，九号就开赛了，没有时间去。”
　　“在哪儿集训？”
　　“就在学校。”
　　“好，那我去答复她。”梁仪华说，“你压力别太大，竞赛不是你唯一的出路，上次月考排名进步了不少，正常参加高考问题也不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妈，我没事的，只是想看看自己到个什么水平。”逢芷雨云淡风轻地转开话题，“文阿姨这么大冷天去爬山，明见景去吗？”

　　“不知道明见景去不去，可能去吧，七号期末考试也考完了。听她说，南肃山上有个寺庙，挺灵验的，估计她主要是去那儿。”梁仪华说，“水果别忘了吃。”

　　梁仪华转身即将出门前，逢芷雨叫住她，“妈。”

　　“怎么了？”
　　逢芷雨：“要是，这次物理竞赛成绩还不错，我想去竞赛班可以吗？”

　　梁仪华手搭在门把手上，疑惑问：“竞赛班选拔你之前没参加，现在还可以去？”

　　“刘老师跟我说，要是这次联合竞赛能拿到名次，竞赛班可以让我转进去，但竞赛班是分出来上课的，主攻竞赛科目，如果没拿到成绩的话，到时候高考可能会受影响。”

　　梁仪华顿了下，“如果你不怕失败，并能够接受失败的后果，那我支持你。”

　　-

　　期末考试的两天，比想象中过得要快，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大家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教室里纷争不停，唇枪舌战四起，这是每次大考小考后必备的场面，神仙来了都阻止不了大家的争论。

　　逢芷雨一声不吭地在位置上整理书包，显得有些沉默，陈连溪收拾完东西习惯性凑到窗边，见状安慰道：“没关系的啊，一次考试说明不了问题。”

　　逢芷雨停下动作，感觉陈连溪应该是在安慰自己，不明白原因，抬起头，茫然又真挚地说：“我觉得这次都挺简单的。”

　　陈连溪觉得这风格莫名熟悉，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方佩兮收拾好东西，也凑到了走廊窗边，见陈连溪脸色跟便秘一样：“怎么，求神拜佛没起作用，孔老先生没有庇佑你？”

　　“倒是有点效果。”陈连溪摇头，“我觉得逢芷雨有点被明见景的逼王气质腌制入味了。”

　　逢芷雨看这俩人挤着脑袋凑在一起就想笑。

　　“跟他比，我还是差点儿。”逢芷雨右手转笔，“八崽考试前跟我说，很多人把明见景照片当头像，以求考神附体，我用他做的小雪人当头像，你们猜他说什么？”

　　这话勾起方佩兮的好奇心：“他怎么说？”

　　“我知道，”陈连溪抢答，学着明见景面无表情的模样，挑眉板着脸，还鼓了下腮帮子，“唯物主义至上。”

　　方佩兮噗嗤一声笑出来，“我靠，你别恶心，明见景哪有你这么恶心，你像那种死装的社会哥。”

　　逢芷雨摇头，揭秘：“他说，我怎么不用他自拍当头像。”

　　方佩兮：“……”
　　陈连溪：“……”

　　当事人此时恰好回班，他慢吞吞拎着凳子回到位置上，对上窗外两人有些奇怪的眼神，顺水推舟关心：“你俩怎么了？”

　　陈连溪竖起大拇指：“骚啊景神，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明见景冷笑：“你有病？”

　　“噢！我大彻大悟了。”陈连溪总结，“明见景式逼王应该是，云淡风轻地蔑视一切。”
　　明见景：“……”

　　方佩兮关注点不同：“什么雪人？”
　　“我头像那个。”逢芷雨边整理试卷边回答。

　　“我怎么没印象。”方佩兮拿出手机，点进企鹅里她主页，新头像刷新出来。

　　薄雪背景下，小雪人五官俱全，型态可掬，拍照光线构图也不错。

　　“我还以为这是你随便找的网图，”方佩兮眼神在俩人间来回，“手艺挺好。”
　　逢芷雨附和：“确实，我也被惊艳到。”
　　“原来，你不换我同款火柴人头像，不是因为所谓唯物，而是因为嫌它丑？”方佩兮找出漏洞。

　　陈连溪凑过来看了眼手机屏幕，扶着明见景肩，痛心疾首地说：“你为什么不发给我，作为好兄弟不配拥有景神制作的吉祥物吗？”

　　“正常点。”明见景毫不留情推开他，“封建迷信不可取。”

　　“逢芷雨也是当作祈福的。”
　　明见景：“雪人给她做的，最终归属权也在她。”

　　话音入耳，逢芷雨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下。

　　她本因为竞赛压力带来的沉重心绪，蓦然轻快了些，心情像小鸟叽叽喳喳地雀跃着。

　　-

　　南城一中寒假开启的第一天，竞赛班奋进的脚步没有停歇，进行赛前最后的冲刺。

　　竞赛班数理化生信五科齐全，其中实力最强的是数竞队。负责物理的教练叫杜思军，刘双全热情介绍，“杜老师可厉害，附中想挖墙脚很多年了，跟着他好好学。”

　　逢芷雨乖巧点头：“我会努力的。”

　　集训课程时间安排与平日上学差别不大，两节连堂。课间二十分钟，氛围大差不差，欢声笑语也有，不停卷的卷王也有。

　　物理竞赛班门外多了许多攒动的身影，逢芷雨疑惑看了几眼，随即收回注意力，继续整理课上笔记。

　　南城一中竞赛班是比高考班还要卷成千倍的存在，班里几乎没有她认识的人，她来之前，整个班只有同桌顾书雪一位女生。

　　顾书雪整理完笔记，撑着下巴看逢芷雨，她突然开口：“你知道外面为什么这么多人吗？”

　　逢芷雨挺好奇这个问题的，“为什么？”

　　顾书雪笑了下：“之前，我们听说一班有人要转进物竞班，大家都猜是明见景。”

　　“所以，他们都是来看明见景的？”逢芷雨惊诧，又往外看了看，还偶然与几个人碰了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
　　有些人发现“插班生”并不是明见景，眼里多了几分屑意。

　　“外边儿那几个都是数竞班的，”顾书雪无所谓地说，“明见景不是竞赛班的，结果数竞拿了省一，还有进省队的资格，但他偏不参加。不少人传，明见景是为了参加物竞，放弃数竞，好奇吧。”

　　逢芷雨摇头：“他估计是真不感兴趣。”
　　“你跟他关系很好吧？”顾书雪问，“青梅竹马？”
　　“算是吧。”

　　熟悉的开场白，逢芷雨本以为顾书雪接下来，会说些跟找她的学妹一样的话。

　　“我觉得你比明见景厉害。”顾书雪感叹，伸出手，“你来了，我就不是孤军奋战啦。”
　　逢芷雨愣了下，顺着她伸出的手回握，“孤军奋战？”

　　“是呢。”顾书雪撇撇嘴，压低声音，“有些男的看起来成天只会潜心钻研物理，不知道明嘲暗讽过我多少次，但他们都考不过我。”

　　望着女生坚毅闪光的眼神，逢芷雨想起来，十月底偶然看到学校公众号的报道，物竞队国赛斩获一枚金牌，“上次物竞金牌得主是你。”

　　“是的，但我不在前五十，没拿到保送资格。觉得你也很厉害啊，听杜老师说，你之前接触竞赛比较少。虽然包括我在内，了解过的竞赛生，几乎都是从初中甚至小学，就开始走这条路。”顾书雪看着她继续说，“但老师能半途推荐你加入，证明必定有过人之处，一切皆有可能。我确定要走竞赛这条路时，也听过无数次风凉话，希望我们能够击碎这些偏见。”

　　逢芷雨漾起笑，“好，我们一起加油。”

　　-

　　下课铃响，第一天集训结束，教室里里瞬间空了大半，很多人忙着赶场，奔赴去下一个培训班。

　　刘双全走物竞班门口路过，往里看了一眼，不少学生屹然不动在位置上专心写题，丝毫不受放学铃的影响，他顿住脚步，朝里面喊了喊逢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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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政楼办公室与竞赛班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不同方位，逢芷雨起身走到教室前门：“刘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刘双全关心问：“能适应吗？”
　　逢芷雨茫然点点头：“和平时上课节奏不太一样，目前来说能适应。”

　　刘双全递给她一张空白的表格：“找个时间把转班申请填了吧，填完直接放我办公桌上。”

　　她想说比赛还没比，成绩也还没出来，“比赛不是还没——”

　　“你可以的。根据你的想法，选择了就坚定的走下去。想成功，首先你得相信自己。”高一没分班的时候，刘双全带六班物理，他那时就注意到了逢芷雨，这孩子特别机灵，尤其在物理这科，懂得抓关键，懂灵活贯通，所以分班的时候特地跟学校沟通过，“好好备赛，时间不多了，摒弃一切杂念。”

　　逢芷雨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老师我知道了，您……”

　　“哦，我刚在校门口看到明见景，”刘双全少有这么委婉的时候，“他是来等你的？”

　　“啊？”逢芷雨赶忙掏出手机，果然有明见景发来的未读消息。

　　「下课了？我在校门口。」

　　“……”逢芷雨不敢抬头直视刘双全，怕他多想，“好像是。”

　　“老师知道你们从小就认识，十几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个月。”刘双全顿了下，语气比查校服的时候温和很多，不免有几分笑里藏刀的意味，“也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有很多能称为教训的例子摆在前，不要让自己的人生被一些小情小意影响。不管是高考还是竞赛，都是激烈残酷历炼场，要拿前途作赌注较量的。现在你们还很小，未来坦途无限，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做什么。”

　　“嗯，谢谢老师，不过我们真没有。”

　　厚重镜片都难遮刘双全的笑意，显然他没听进去逢芷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