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克里江

18、秘密

　　罗易承认他陷入周思问无法自拔。

　　周思问对他的安慰、拥抱，一层层包裹住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夕阳下的愿望、夜晚阳台的理想宣言、狼狈时的怀抱，罗易知道自己逃不掉。

　　他不想逃了。

　　周思问跟着罗易回到他的家，这是周思问第一次踏入罗易家门。

　　通过三层安检，两人到达了罗易独居的家。

　　罗易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周思问脚旁。

　　“穿这双拖鞋。”

　　周思问踩上拖鞋，正合适。

　　他小步迈进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屋内是大片的白色流线型交错，大多家具呈纯色，没有花纹。

　　客厅里有张一人大小的沙发，很深，像一只蜗牛。

　　周思问断定：“你自己住？”

　　罗易手里拿着两个透明玻璃杯，一杯放在周思问前，是果汁。

　　“我自己住。”罗易顿了顿，提起自己的家庭，“我的母亲是政客，比较忙很少回来，住在市政中心附近。”

　　周思问问：“那你爸爸也不一起住吗？”

　　罗易已经决定向周思问剖析自己的隐私，可谈及父亲，心中苦涩难抑。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的父亲。

　　“父亲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了。”

　　周思问瞪大了眼，急忙道：“抱歉。”

　　罗易摇了摇头，他不会为了很久以前的事痛哭流涕。生死循环都是自然规律，人类只是渺小的蚍蜉，憾不动生命之树。

　　罗易盯着手里那杯透明的水，语气平稳：“我父亲是混合体，我身上玫瑰的血液来自我父亲。我的母亲是人类。”

　　“他们在工作里相识，我母亲不顾自己安危生下了我。八岁那年，我父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很久。医生说检查全都正常。可他就是一病不起，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

　　“医生告诉母亲，现在的技术解决不了混合体的病。甚至查不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罗易平静地讲着，周思问在他平静的语气里品味到苦痛，跟着喉咙发紧。

　　“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病房里，他说对不起。”

　　罗易眉毛微微蹙起，往事历历在目，父亲的话犹在耳畔。周思问不知该不该打断，喃喃道：“罗易……”

　　“他说混合体的生命很脆弱，是医学里空白的一页。他后悔让我出生，也后悔让我看到他走。”讲到最后罗易几乎发不出声。

　　周思问冲上去抱住罗易，不知该如何安慰。

　　罗易被柔软的怀抱包围，他卑微地吐露悲惨经历，换回周思问的同情。

　　但他不只要周思问同情，他要周思问的爱。如同母亲爱父亲那样的爱。

　　他自觉卑鄙，主动抛出诱饵，嗓音低沉：“思问，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罗易隐去了那些人的姓名，讲述他如何被发现混合体身份。因为混合体身份被调侃、意淫。因为恶意诱导被群起而攻之。甚至被乔祈骗到公寓留下不齿的照片视频。因为母亲正逢选举换届，担心负面消息流出，罗易主动离开了原来的学校。

　　“这就是我转学的原因。”

　　周思问想到乔祈对罗易说的话，愤愤不平道：“那乔祈为什么可以留下？”

　　罗易苦笑一声：“乔祈被判处了六个月的监禁，我主动转学，保全了他的学籍资格。我以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结果是自作聪明。”

　　罗易主动脱下衬衫，腹肌饱满，肩线平直。腹部线条紧紧内收。

　　周思问难得无措，手掌盖住自己眼睛：“突然搞什么啊！”

　　他侧过身，左后腰有一块显眼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束缚摩擦过。

　　“这就是证据。但是公示可能会被人利用，影响到母亲的声誉。”还有乔祈拍摄的照片视频都被母亲一手掌握。

　　周思问看着那道疤痕横在罗易腰间，像一把刀，时不时就割他一下。

　　“痛不痛？”周思问小声问。

　　“不痛，其实因为体质原因，我的疤痕看起来会吓人些。”周思问看起来比受害者本人还受伤。

　　罗易摸了摸他蓬松的头，哄劝着：“带你参观一下我家，来。”

　　周思问进化成人类是十六岁，没有经历过童年阶段，所以见到罗易房间的东西十分稀奇。什么不快都抛之脑后。

　　周思问拿着一个球状玩具，专心致志地研究。把那东西倒过来竟然有小雪花掉下来，中间站着三只麋鹿，大小不一，像一家三口。

　　“这是什么啊？”

　　“这是给人类小朋友的玩具，叫水晶球。”

　　“好漂亮啊。”周思问紧盯着闪亮流动的雪花，心想回去也要买一个。

　　光芒通过水晶球折射，落在周思问专注的脸上。他双手捧着水晶球，目光专注地聚集在飘落的雪花上，侧面看过去睫毛浓密卷翘，眼睛明亮有神，天真美好。

　　罗易看着他，小孩在短短时间里成长，一天一个样。

　　他莫名有种老父亲的欣慰。发色从粉红色变成淡粉色，卷发变成直发。他的发色在逐渐改变，这意味着进化的持续。逐渐立体的白皙面庞上光影交错，美好得像幅画。

　　周思问沉浸在水晶球时。罗易拿出藏在衣柜里的一个粉色盒子，递了过去。

　　“送给冠军的礼物。”

　　罗易竟然提前准备了礼物！

　　周思问眼里藏不住事，兴奋溢于言表：“要是我没赢呢，这个礼物要怎么办！”

　　罗易故意道：“不是说十万人八万人都不在乎，冠军只有一个，难道有人在说大话？”

　　周思问骄纵得很，毫不客气接过礼物，“说大话不是也有人信！”

　　不仅有人信，有人还准备了礼物。

　　他迫不急待挑开丝带，严严实实的包装纸被大力扯开。

　　盒子里放着一张被玻璃封好的纸。纸上写着一串编码。

　　“……垓洛科帝克政府已批准该系统进行路面实验，技术所有人……周思问？”

　　周思问拿起文件旁边的钥匙，罗易不会要搞什么送车送房吧，同学之间会送这种礼物吗？

　　他呆愣愣地把钥匙举起来，摇了摇：“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副样子让准备礼物的人满足，罗易解释：“意思就是，你家里的那个非正式技术正式通过交通部批准，未来会开发上路。开心吗？”

　　不可思议，周思问做梦都没想过这件事。

　　“可是…可是……”可是他还没准备好，梦想就已经实现了吗？

　　罗易看透他的想法，轻声道：“早早就把成果做出来，放在光秃秃的墙壁上有些浪费才华，是不是？”

　　周思问的才华是肆意张扬的，不可忽视的，罗易只不过扮演了一个推进的角色。

　　他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单纯可爱的人，这样的周思问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他不愿明珠蒙尘，不愿周思问走一条坎坷曲折的路。既然他有能力，就让周思问的梦想走得更平坦。

　　他没有理想，但他想周思问梦想成真。如果自己有能力帮助周思问，那再好不过了。

　　周思问被罗易的礼物砸昏头脑，眼睫忽闪忽闪的。他拿着证明细细读，嘴里念念有词，湿润的唇一张一合。

　　罗易看着他宝贝这份礼物的样子，松了口气，随之而来是一股满足。他借周思问的幸福感到幸福。

　　周思问抛开盒子，站在罗易面前，仰起头，“小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罗易说：“因为你也对我很好。”

　　周思问豁然开朗，说：“这就是礼尚往来，对不对？”

　　罗易哽住，这是他的示爱，小满天星要想礼尚往来，该把爱送回来。

　　“礼尚往来，这也是学前教育培训的内容吗？” 植物小孩们的人类社会入门培训课程教的这么杂吗？

　　周思问抱着证明不撒手，乖巧道：“是的是的，我是A级结业的。”

　　罗易明确了自己心意，也不打算遮掩。他仗着自己比满天星年长，故意教坏小孩。

　　“那你学的不地道，我教你，这叫情投意合。”

　　周思问的目光中在两人之中游移，“我们这样叫情投意合吗？”

　　罗易点头。

　　对面站着的人五官深邃，眉眼精致，一举一动都是从容潇洒。周思问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他确实是A级结业，知道情投意合是指恋人之间情意相通。

　　罗易是不是故意逗他？

　　可他登罗易的堂入罗易的室，探访了罗易的闺房，在这样浪漫的情况下，罗易说出情投意合！

　　周思问快被突如其来的浪漫砸晕了。

　　玫瑰花果然是比别的花浪漫点。

　　“砰”，罗易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冒出一簇簇的粉色花瓣。

　　“嘴巴这么厉害，脸皮怎么这么薄？”罗易打趣他，他已经找到了周思问能量不稳的规律。

　　他习惯性去接，周思问却眼前一白，身体不住地晃了晃，慌乱中他按住了罗易的手。

　　“我……我好像不太对。”

　　手上一个用力，摇摇晃晃的人就落入怀中。罗易让周思问侧坐在自己腿上，攥着周思问手腕翻过来。周思问还没有完全进化，所以手腕上会有一个监测环。手腕上的监控数据直线飙升，几项监控数值都变成了红色，触发了自动报警系统。

　　罗易把周思问的手搭在自己后颈，打着膝弯把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忍一忍，我们现在去医院。”

　　周思问还记挂着罗易父亲的事，他怕罗易又想到不好的事。

　　他扯了扯罗易的袖口：“你让我躺一下就好，放我下来。”

　　罗易坚持要去医院，周思问头晕得没力气，快把一年的花瓣都掉完了，无力抵抗，也就随着罗易去了。

　　手表报警后，医院会立刻通知监护人。

　　医院楼道里，两个高大的身影对立而站，一个神色慵懒一个面若冰霜。

　　“你是思问的监护人？”罗易站在周思问病房门口，看着对面似梦非梦的人。

　　耀海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语气不善：“是啊，你有意见？”

　　他不仅是周思问监护人，还是随云鹤的监护人。这两个小弟弟直到完全进化结束，彻底成为人类，才能和他解除关系。
　　耀海早就怀疑这两个人不对劲。

　　周思问天性单纯，不谙世事，罗易藏得深，外人根本看不透。现在周思问进了医院，耀海对罗易更是不满。

　　他眼皮一扫，准备和对面的人算算账，“说说吧，怎么把人弄医院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