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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反主为客 ...

  •   下了电梯右拐两步就是一楼大厅,东西两侧安装了互通的玻璃门,映射出落日的斑斑点点。

      周祈越脚步一顿,蛮意外她这句话。他今天心情不错,唇角一直挂着弧度。

      按照以前,陈夏柠绝不会说出如此轻浮暧昧的话,但和周祈越相处时间久了,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这人经常厚颜无耻,也早就把她当成女流氓。

      面对周祈越,她总归是不一样的。
      抑或者她能随性地表露真实的自我。

      地面上狭长的身影一动,猛然将她的影子包裹住,陈夏柠无端感受到来自他灼热又有压迫的气息,心跳往上提,怯生生往后退。

      “先是说想侵犯我,现在反倒让我主动,”周祈越盘算着她这逻辑,眉梢微扬,嗓音含混,“你倒是挺会反主为客。”
      “......”

      陈夏柠停止后退,侧过脸咬了下唇,眼睫颤个不停。

      心想你能不能别总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虽然我承认自己似乎、好像、隐隐约约对你不单纯了,但也没脸皮厚到要侵犯你。

      更没有计划什么反主为客的招数!

      不管怎样,面子不能丢,陈夏柠抬眼看他,一本正经道:“我都说了,昨天发消息被同事打扰,一不小心误触屏幕了。”

      “是嘛,你误触的频率还真高。”周祈越似信非信地打量她,想起之前微信拍一拍,她也是用这个借口。

      陈夏柠也是百口难辩,低喃道:“事实就是如此,这辈子没出过的糗都出了......”

      周祈越轻笑了下,扯入正题,闲散道:“怎么,你打算在这,还人情啊?”

      陈夏柠啊了声,快速反应出他接受她的提议——让他亲回来。
      但也没表达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亲啊!

      周祈越坦荡不畏惧的眼神,不禁让人觉得他丝毫不介意。

      陈夏柠瞄了眼四通八达的大厅,现在虽是放学时间,随时会有人来。
      她语气凶了些:“你敢!”

      “哦,我还以为你敢。”周祈越余光瞥见有人来,不再逗她,“回家吃饭。”

      这语气说的,好像他们一家人似的。
      周祈越利落转身,推开右边的玻璃门,等着她出去。

      晚自习查班不是每天都要去的,一周有两天不去也行。陈夏柠打算今天偷个懒回家吃饭,也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既紧张又期待。

      还未注意到,左边推门进来的男人在一旁打量着她片刻,在她抬脚离开时喊:“陈小姐,真的是你吗?”
      陈夏柠茫茫然然地回头。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眼睛很小,文绉绉的斯文样,看起来三十多岁。

      “我总算找到你了。”他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太过于激动都忘记自我介绍,无措地伸手。

      陈夏柠只觉得他眼熟,绞尽脑汁地想他是谁时,手腕倏然被攥住,周祈越挡在她面前,警觉地看向陌生男子,话说给她听:“你认识么?”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拉开了些距离,朝他身后的姑娘招呼:“陈小姐,我是宋晏律师啊,你见过我的。”
      宋晏,律师。

      陈夏柠猛然想起了什么。
      ——“夏夏,宋晏是我资助长大的学生,现在已经是一名大律师了。”

      哦对,她见过宋晏。
      他是爷爷生前挺器重的律师。

      陈夏柠拍了拍周祈越的肩膀,淡然一笑:“我认识他。”

      宋晏这么贸然找她应该是有事,她先让周祈越回去。

      再三确认他两认识,他嘱咐了句不要在外面待太晚,便放心离开了。

      -

      夜晚降临,校园的路灯亮起。

      宋晏跟着她去校内咖啡馆,没忍住八卦:“陈小姐,刚刚那位是你男朋友啊?”

      陈夏柠就着昏暗处弯唇笑了下,随即淡淡道:“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很快,两人先后进入咖啡馆,选了个靠里的位置。

      陈夏柠给他点了杯特色拿铁:“可以尝一尝,不用喝太多,否则晚上睡不好觉。”

      宋晏跟她叙了一会儿旧,说自己目前在一家基金会的法务部门工作,也是今天无意间刷微博看到她的采访,才知道她是海大航海学院的辅导员。

      所以他便抛下一切工作,马不停蹄地来找她了。

      “陈小姐,自从陈老先生去世后,我就只是知道你去国外读研了,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宋晏谢天谢地舒缓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要辜负陈爷爷的期待了,还好今天找到你了。”

      陈夏柠听得云里雾里:“你一直在找我?”

      宋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移到她面前:“这是暖夏基金会的所有信息。”

      这个基金会陈夏柠先前有所耳闻,陈淮松爱做善事,喜欢资助学生。

      而暖夏是一所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基金会,致力于帮助青少年克服心理障碍,目前已经发展成为排名前三的公益类公司,因为陈淮松生前往里面投入了大量个人财产。

      宋晏看着她,正色道:“陈小姐,你才是这家基金会真正的理事长。”

      陈夏柠翻阅文件的动作一停,震惊不已。

      还没等她说什么,宋晏又将一份文件铺到她面前,说:“这笔财产早就在你留学前,我就应该给你,可是当年陈爷爷骤然去世,你也走的匆忙......”

      自从陈夏柠上了大学后,陈淮松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经常生病住院,没过多久检查出来了心肌梗塞,当时医生说只要按时吃饭复查,好好控制就没什么大问题。

      得心梗的患者就是不能受刺激,需要心态平和。

      原本陈家别墅很热闹,大伯一家和陈京辉一家,就连姑姑也经常回家住,三姐弟主打的就是在老爷子面前多刷存在感,让他选定自己的孩子当继承人。

      但这三姐弟少不了爱拌嘴,就陈慧棠那个暴脾气,每次都能跟人打起来。

      陈淮松实在受不了了,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吩咐人把姑姑的房间锁住,连带大伯一家也轰出去单住。
      要不是看在孙女的份上,也早就把陈京辉和萧婷轰出去了。

      步入大学生活,学校和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实在太远,陈夏柠只有每周末回家。有时候因为学业忙碌,两周一回,或者一月一回都是常事。

      大多时候陈老爷子在家里,面对的都是儿子儿媳妇。

      陈京辉和萧婷总爱旁敲侧击地说:“爸,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赶快找个人为您分忧。”

      陈淮松早就看透这对夫妻,选择把这他们当成透明人,一听到这话就转头去后花园浇花。

      记得那是大一下学期,四月中旬,城西的樱花开得极好。
      周四那天刚好没课,陈夏柠被室友拉着去看樱花,因为离家很近,当晚她顺带回家看爷爷。

      也没有提前通知家里人,临近晚饭回去的时候,家里的保姆张姨给她开门,说爷爷和爸妈大吵了一架,爷爷心烦,找江爷爷下棋去了。

      陈夏柠低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倒也猜得出是因为什么事。

      张姨说:“小姐,你去喊他们二位下来吃饭吧,我不敢。”

      陈夏柠点点头上楼梯,边把身上的挎包取掉,还没到爸妈门口就听到杂乱的破碎声,令人心里发怵。

      陈夏柠停在房门口反而不敢出声了,隔着一道门,夫妻俩的吵闹声清晰至极。

      萧婷:“你以为我不烦吗?你爸整天装聋作哑,要不让夏夏跟他说算了。”

      “行了,我爸烦咱俩还不够嘛,要是哪天他也烦上夏夏,咱俩就卷铺盖走人吧。”陈京辉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咱爸知道夏夏不是他亲孙女了......”

      “啊呸!”萧婷给他打了个噤声,“闭好你的嘴,这件事只要咱俩不说,就永远没有人知道。”
      “......”

      门外的陈夏柠傻傻愣住,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张姨见她一直没下来,亲自上去,拍了下她肩膀:“小姐,你站在这干什么啊?”

      陈夏柠登时回过神,肩膀颤了下,手中的挎包掉落在地板,发出砰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

      萧婷和陈京辉忙不迭打开门,瞧见陈夏柠,旋即大惊失色。

      张姨跟三位说了声吃晚饭,匆匆下楼,留下他们仨人无措地面对面。

      陈夏柠表情呆滞,分明是听到了什么。

      萧婷沉下心,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夏夏,刚刚我和你爸在开玩笑呢,你听到什么千万别放在心里啊。”

      陈京辉磕磕巴巴道:“对,你妈参加了话剧汇演,我跟你妈在...在对台词,为了帮她找灵感代入咱家了。”
      “......”

      这种鬼话三岁小孩都不信,况且陈夏柠本就敏感。连续不安了一周,她偷偷拿着爸妈的牙刷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当她哭着把鉴定结果拿到爸妈前问个所以然时,萧婷和陈京辉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说是当年她刚生产完,医院失火,婴儿都抱错了。夫妻俩在她五岁时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并且查出她亲生父母双亡,已经是孤儿,就一直养着她。

      “夏夏,有没有血缘关系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把你养大,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萧婷将她抱在怀中,拍着她肩膀柔说,“爸妈无能,所以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这么多年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的前途,希望我们的女儿成为人中之凤。”

      陈京辉蹲到她面前,语重心长道:“你爷爷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夏夏要懂事,千万不要跟他提及此事,万一你爷爷心梗突发,人没了怎么办。”

      “可我终究不是他的亲孙女,并没有资格成为继承人,”陈夏柠红着眼睛,说出真实的心声,“我也不想成为什么继承人。”

      “那夏夏你不是喜欢江逸风吗?”萧婷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圈子最看重门当户对,如果让江家知道你不是真千金,别说同意你们交往了,江夫人估计都不会让你们成为朋友。”

      思及此,陈夏柠心口一抽一抽地疼,被这个设想震慑住。

      “我向你保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会一直是我的女儿,”萧婷态度真诚地说,“我会撮合你和江逸风在一起,让你们俩日后成婚。”

      “可是妈妈,江逸风会喜欢我吗?”

      “当然!你们俩青梅竹马的感情,他还救过你,一直保护你长大。”萧婷循循善诱道,“男孩子就是开窍晚,他现在没意识到,没跟你表白,以后就会了。”
      “你是我们陈家的女儿,按照门当户对,完全配得上江家的儿子。”

      陈夏柠信服了这套说辞,也想好好善待爸妈,尽管没有血缘关系。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很想有个家又很害怕失去这个家,每当爸妈吵架时,她都会乖乖的,顺从他们。

      知道自己不是真千金后,又害怕失去爷爷的疼爱,失去江逸风。

      她很清楚自己害怕的东西太多了,归根结底是害怕被抛弃。

      所以她选择了隐瞒,去忘记这件事,直到两年后,她大三。

      2018年二月底,陈淮松乘坐的车发生车祸,被送往医院抢救。

      陈夏柠和姑姑最先赶到急诊室,医生出来通知:“病人急需输血,血型匹配的家属跟我来。”
      陈夏柠急忙说:“我是B型血,可以吗?”

      老爷子是O型血,最终是陈慧棠献了血,但无意间知道陈夏柠的血型倒是让她挂在了心上。

      陈慧棠大学四年学了半吊子的医学专业,基本的皮毛还是知道一点的。

      陈京辉和肖婷的血型分别是O型和A型,这两者并不携带B基因,生出来的孩子一般不会是B型血。

      让她疑心的不止这一点,陈夏柠之前蜂蜜过敏,医生说是遗传性的,当时大家都没放心上。
      可是他们家族根本没人蜂蜜过敏,相反姐弟三都对牛奶过敏,陈夏柠却没有。

      所以最终,是陈慧棠拿着亲子鉴定揭发了她假千金的事实。
      也让所有人获知她不是继承人,并没有资格拿到陈家的一分钱。
      ......

      陈夏柠握住文件的手指不停发颤,像是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也无法接受宋晏递过来的笔,“我想你找错人了,你应该去陈家找真千金。”

      “我没有找错人。”宋晏目光直直地望向她,坚定地说,“为了躲避眼线,陈爷爷将个人资产转移到你的名下,并以你的名义成立基金会......后来我知道你不是他亲孙女,有询问过是否更改这份遗嘱,他平静地摇着头说,不用。”

      陈夏柠神色一怔,眼眶热得不行。

      宋晏继续说:“或许对于陈爷爷来说,他早就不在乎你是不是亲孙女了,他的财产只想留给你。”

      陈淮松的后半生着实悲悯,子女不孝,用尽各种虚伪心计来欺骗他。
      临了之时,连自己疼爱的孙女都加入了这场欺骗。

      对于这件事,陈夏柠一直心生愧疚。
      她还有什么脸去接受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拒绝继承遗嘱,宋晏算是意料之中,就当是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他也不着急。
      宋晏说目前基金会有她的股份,以此为由,跟她互换了联系方式。

      -
      回家的路上,夜晚的凉风嗖嗖地往脸上刮,过往的回忆像剥洋葱那样令人泪流不止。

      十九岁生日那天,陈淮松偷偷拉她到书房,准备了一份生日礼包,顺便让她签了份合同。

      陈夏柠迷迷瞪瞪地签完,只顾着拆礼物问:“爷爷,你让我签的什么啊?”

      陈淮松收好合同塞进抽屉里,笑得和蔼:“最近不都挺流行买保险吗,我给你买的一份人身保险。”

      “爷爷你可千万别被骗了。”陈夏柠不以为意地说,“那些买保险的专门逮着老人和学生推销。”

      “那就当我买个教训,你可千万别跟爸妈和姑姑大伯说。”陈淮松咧咧嘴,像个老小孩,“省得他们嘲笑我。”

      陈夏柠:“好嘞,我保证不说。”
      ......
      原来从那个时候,爷爷就在计算着遗产分配问题了。
      他知道公司注定要落到姐弟仨的手中,只能悄悄地把个人财产注入一个基金会中。

      爷爷留下不是保险,是他的个人遗产。
      他稀里糊涂地留给了她这个“骗子”。

      ......
      再到大四那年,四月初陈夏柠提前完成毕业答辩,倏然收到一个陌生电话,是医院的护工。

      “陈夏柠你好,陈淮松老先生想见你最后一面......”

      当时她真的很懵,爷爷的身体不是控制得很好嘛,怎么会突然传来这种噩耗。

      其实距离去年十月份俩人在会展匆匆一见,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
      毕竟她已经被逐出陈家了。

      陈夏柠抛下一切,奋不顾身地跑向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里,陈淮松皮肤蜡黄,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戴着氧气面罩昏迷着。
      护工说,其他人来看往过,都没把老人家喊醒。

      陈夏柠趴在病床前,握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一遍遍地喊着:“爷爷,我来了,夏夏来看你了......”

      须臾,陈淮松撑着仅剩的意识睁开眼,看向她的瞬间,眼角也留着泪。

      陈夏柠像个罪人一样低头忏悔:“爷爷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陈淮松动了动手指,回握她的掌心,嘴唇翕动着。

      陈夏柠倾身凑近去听他说,他的气息很微弱,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我其实,一直,一直都知道——”

      忽地,病房安静得只剩下绵长的“滴”声。

      回握她的那双手悄然落下,爷爷永远闭上了眼睛。
      -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陈夏柠思绪回笼,抬脚走出去,迎面撞上周祈越。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十点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他一口气说完,转而低头耐心问,“吃晚饭了么?”

      刚问完这句,就注意到这姑娘红着眼睛,睫毛湿润着。

      周祈越心一颤,神色凝重起来。

      “我手机没电了。”她的嗓音沙哑,整个情绪低迷模样,谎称说,“吃过了。”

      “你——”周祈越不自觉抬了下手,帮她把额前的碎片拿掉,又觉得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毕竟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夏柠对他这个动作也没躲,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在意这些。

      “那愿不愿意来我家再吃一个夜宵,”周祈越说话变得小心翼翼,顿了下,“就当还我最后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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