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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终章 ...

  •   献公十一年夏,秦伯师隰将蓝田县赐予从妹殷秀,秦相公孙止私下以此事不合乎秦律而劝阻国君,孰料向来英明果断的国君只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笑道:

      “殷秀和寡人的门客们在寡人落难的时候给予陪伴和安慰,如今寡人早已为一国之君,但你们这些大夫当中又有多少人是当年随君出逃的门客呢?”

      公孙止听罢瞳孔微微放大了些许,他依旧低着头,向来心思活络的老臣此刻紧张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翌日秦宫的大殿内,嬴师隰与嬴殷秀对坐而谈,秦伯如同殷秀亲生的兄长一般关切地嘱咐她。末了,嬴师隰忽然问道:“殷秀,你是不是很爱那个女人?”

      殷秀微愣片刻,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向来爽朗的从妹难得露出些许羞赧的神色:“兄长所言极是。”

      “需要寡人为你们举办婚事吗?”

      “不必劳烦兄长,蝶生的心早已有了归属。”

      嬴师隰眸色微动:“那她答应要同你一起离开栎阳了吗?”

      “嗯。”

      案下宽大的衣袖中,秦伯的双拳突然紧握,而后又解脱似的舒展开来。

      “善哉。”嬴师隰安然浅笑,“那便是还有机会喽?”

      嬴殷秀的脸更红了。

      秦伯见此,遂不露山水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五日后。”

      “寡人会为你们办饯行宴。”

      “多谢兄长厚爱!”殷秀粲然。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秦伯盛满笑意的眸中早已闪过了一丝精光。

      .

      当夏日最后一丝暑热消融在清凉的晚风中时,夜幕笼罩人间。

      华丽的楼船行驶在浩浩汤汤的清河中央。船上灯火通明,仙乐风飘,缓歌谩舞,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美人舞姿翩跹醉众人,宫廷的乐官们奏起大气恢宏的秦乐,君臣宾客谈笑风生,然后人在这万千喧哗中,唯独荆蝶生静静地坐在嬴殷秀身侧不发一言。

      人们恭贺着嬴殷秀,一杯接一杯的美酒将公女灌得醉意上头,上座的秦伯笑而不语,他命身旁的侍从呈上新酒与酒具,国君亲自斟满三杯美酒,自取一杯,另外两杯则赐予右座的两位饯行宴的主角。

      蝶生漠然地凝视杯中倒映出来的憔悴而美艳的容颜,酒液是红色的,像被风干的血字一样。

      就像她意外发现的那封遗书,她的小酒以血而书,短短八十三个字,道不尽悲欢离合,说不完世事沧桑,只能告诉荆蝶生一个可怕的事实——

      姬俱酒是坦然面对死亡的。

      蝶生,珍重。

      或者,忘了我吧。

      深夜,散宴。

      喝得酩酊大醉的嬴殷秀被宫女扶去三楼的房间歇息,荆蝶生正欲起身随她们而去,不料在即将走出殿门的那一刻,两根干戈“啪”的一声交叉相抵,守在门口的侍卫挡在蝶生面前,他们分明不说一句话,却已经将宫廷的可怖向蝶生道尽。

      空空落落的大殿内如今只剩两个人。

      女人惶恐地转身,但见这个国家的国君负手立于大殿的方台之上,炙热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吞噬。

      “蝶生。”

      缁袍锦衣的男人从容不迫地从台上走下,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已经将玉簪抵在脖颈前的女子,荆蝶生眸中的恐惧与决绝杂糅在一处,簪尖微微按进白皙的肌肤中,其上泛起一点鲜明的红色。

      嬴师隰笑了。

      秦伯朝女人身后的两名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大殿归于寂静,两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最后是嬴师隰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这片近乎凝固的气氛。

      “明天的这个时候,殷秀大概会睡眼惺忪地在蓝田县的宅邸中醒来。

      “为死去的丈夫守寡是一件多么无聊而愚蠢的事情,寡人可不愿意看着美人香消玉损,荆蝶生,你会成为秦国的国君夫人。”

      下一刻,簪尖被稍微用力按进肌肤,旁侧溢出血珠。

      “你要是敢自戕,寡人明日就让嬴殷秀同你陪葬。”

      话音刚落,那只玉簪同它的主人一样,失魂落魄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国君满意地微微颔首,他上前一步将碎簪踩在足下,看向她的眸中掺杂着说不清的欲望。

      “寡人今日不会强迫你,但一旦明日你成了君夫人,入了秦宫万事可就由不得你了,好好想想,你是要与晋侯殉情,还是做个风光无限的秦君夫人。”

      “而且寡人料想——”

      秦伯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浑浊的眸中流露出十足的笑意。

      “渠梁[一]会尊敬并喜爱他的新君母的。”

      .

      深夜,楼船内的小阁中,睡在床榻上的女人辗转反侧。

      小酒死了。

      这是事实。

      秦伯对她意图不轨。

      这也是事实。

      高大的楼船似乎行驶到了水流湍急的河段,夜色中的船只在逆水中微微摇晃着,令人女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彻底跌入万丈深渊。

      这是连古冶子[二]都会畏惧的渭水河段,这段急流位于渭水汇入浊河前的最后阶段,急湍甚箭,猛浪若奔,人若是意外跌进去就再也浮不上来了,哪怕是最善水性的舟夫也会淹死在里面。

      荆蝶生推开小阁内的窗户,水浪汹涌的大河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它们咆哮着卷起千堆雪狠狠地拍在牢不可破的船身上,也拍在荆蝶生如今脆弱的良心上。

      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着死亡,可是善良的女人亦不愿因为自己的死而牵连到无辜的嬴殷秀。

      于是她将自己的灵魂与躯壳剥离,以第三者的视角审批自己。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消亡,她抬起头隐隐约约间看见天门大开,滚滚黑云迅速升腾,狂风怒号着在一瞬间如利斧般劈开黑云,开出一条整齐而宽阔的长道,盛大的暴雨咆哮着洗去道上的漂浮的丝丝尘埃云雾。

      大司命[三]盘旋着降临人间,身高数丈的神明和蔼地俯瞰着渺小的她,并于空中变出巨大的天平。

      女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的面孔。

      嬴殷秀轻声唱着“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的昔年小调,将一段沾着露水的荑草赠予她。侠士看向的眼中盛满了笑意和蝶生察觉到的朦胧情愫。

      那人漫不经心地问道:“蝶生,你很爱你的良人吗?”

      “嗯。”妇人温柔地点了点头。

      眼前明眸皓齿的侠士笑了,微微垂下的眼睑遮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那我要是有一天不辞而别,你会想我吗?”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眼前的一切却戛然而止,荆蝶生陷入混沌的黑暗,片刻间前方的大片混沌毫无征兆地猛然裂开一道小缝,于是纤细的光线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身上。荆蝶生顺着那束白光,下意识地朝着裂缝的方向慢慢走去,周遭的一切逐渐明亮起来,朦胧的轮廓有了具体的棱角——

      她与姬俱酒的最后一次是在初秋的闹市小楼里。

      事后的清晨,年轻的君上面对她怯生生的询问不置可否地一笑。

      她记得清清楚楚,君上的莞尔温柔而无奈,看向她的眼中有难得的眷恋和缱绻。

      小酒的目光不张扬,亦不内敛,她克制的刚刚好,是朦朦胧胧的感情,令蝶生心存侥幸的同时也终日忐忑不安,但只有那一次,她的目光直白而热烈,似乎在诉说着自己隐晦的爱意。

      君上一直都是一个安静而温柔的人,但她从未对荆蝶生说过一句“我在”或“我爱你”。

      她从来只言“喜欢”,但是一举一动都流露出细水长流的感情。

      或许荆蝶生早该明白的,姬俱酒一直在用行动回答她心中的疑惑,可是自幼饱受苦难的女人对于爱情总是多疑的,她终日等不来一句亲口的承认,永远惶恐着下一次的抛弃,直到她被带离晋国后才彻底恍然大悟。

      想到这,荆蝶生对于殷秀的愧疚感淡薄了许多。

      她的良心开始同她千疮百孔的灵魂一样渐渐腐烂。

      蝶生的天平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平衡,一端秤盘猛然跌入深渊,另一端秤盘则被高高举到天上。

      窗外夜色弥漫,湍急的水流在月光下莫名得愈发深邃。蝶生借着月光看见了水中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她已非人,□□却疲惫地被抛弃在尘世,而魂魄又介于生死之间徘徊。

      令人眩晕的幽深之处偶尔显现一道微光,隐约蜿蜒,水就有这种效能,在漆黑的夜里,不知从哪儿采来一点光,就能把它变成水蛇。光亮隐没了,周围又变得朦胧,无限的天地仿佛在这里张开,下面不是河水而是深渊,河坝陡峭,好似无限空间的峭壁,影影绰绰,混同水汽而忽然隐视了。[四]

      深渊在诱惑着她坠入。

      波涛悲鸣,浪涌呻I吟。

      荆蝶生凝视着这片波光粼粼、大浪滚滚的河面。

      流水訇然有声,似乎在兴奋地鼓励她与它们融为一体。

      片刻后,荆蝶生默默地爬上窗台,女人颤抖地扶着两侧打开的窗扇站起来。

      月光皎洁,河水汹涌,女人感受到裹杂着水汽的潮湿夜风亲吻着她的脸庞,吹拂起她散落的三千青丝。

      荆蝶生的神色决绝,眼角溢出些许晶亮。

      她纵身一跃,只听得“扑通”一声,朦胧而窈窕的身影陷入水下的夜色中。

      唯有今夜的渭水知道这场激变的秘密。

      .

      公元前349年的初冬,当第一场大雪于漫漫长夜中悄无声息地降临人间时,大夫韩玘正独坐车中,秉烛细读国君派人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寥寥四字:

      密杀晋侯。

      韩玘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将手中的竹简用缄和木板重新封好掩去其上的内容,接着扔进身侧的铜炉中焚尽为灰。

      望着被火舌吞噬的密信,韩玘有些出神。

      说到晋侯,他那些残存的陈年记忆逐渐鲜明了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二十七年前的姬俱酒是个生得俊美却气质忧郁的年轻人。

      哀侯元年,韩侯与赵、魏两国联合灭晋,那一年晋侯俱酒被废为庶人,而后被送往赵国旧都中牟囚禁。

      彼时,韩玘还是韩将叔齐麾下的一名副将。

      他依稀记得那日,可怜的亡国之君在离开国土之前,曾言辞恳切地请求三国大将允许她前往曲沃的宗庙进行最后一次祭祖,他亦记得那时叔齐钦点了自己随去监视。

      那时,年轻的国君欲在庙中自刎,他慌了神地欲上前阻止,幸在最后师人忽然奏起别离之曲,晋侯听罢失魂落魄地扔了长剑。

      这个人只是他人生中一个转瞬即逝的过客 ,若非那人要是真的自刎了会害得韩玘被将军问罪,他才不会将这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悲剧记在心上多年之久。

      此后,他对这个人寥寥无几的记忆大概都出自同僚们茶余饭后的闲聊。

      约莫是今君在位四年时,赵侯同君上再次瓜分晋地,并将囚禁在中牟故宫长达十七年的姬俱酒放了出来,把端氏这块地分封于他(注:韩玘不知俱酒真实性别,故用“他”)。

      直到去年韩、赵两国打仗,君上夺下了端氏这个地方,于是便将晋侯迁往屯留居住。

      大抵是这江山终究夺得不义,生性多疑的君上为了省得夜长梦多,终是忍不住在姬俱酒被迁往屯留的第二年就准备对其动手。

      韩玘在朝廷浮沉多年,如今只因与相国申不害意见不合,便被雷厉风行的君上贬为邑大夫。他的人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最辉煌时也曾为朝廷重臣,现下一朝势弱,更是饱尝人情冷暖,此刻也情不自禁地对尚未见面的姬俱酒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可惜。

      .

      这场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的黄昏时分,韩玘同侍卫们冒雪入晋宫参见晋侯。

      然而说是“晋宫”,实际上不过是一座陈旧的府邸罢了。

      时隔二十七年,当韩玘再次见到了姬俱酒时,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许。这是他浮生至今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生命”二字的真谛。

      韩玘恍惚了一瞬。

      这是暮年的晋侯啊!

      姬俱酒老了。

      世间无人能永葆青春,然而美人在骨不在皮,纵使满头青丝暮年都作霜雪,纵使皱纹在岁月的流逝中爬上了她的眼角,纵使二十七年来深恩负尽的她被困于四方朱墙,但是——

      她的灵魂从未衰老,美人在骨不在皮,那双泛着淡淡忧思的眸子依旧诉说着她国破家亡、半生漂泊的辛酸。

      “韩武[五]派先生来取我的性命,对吗?”

      一张稍大的案几上摆着酒食,姬俱酒端坐案前,波澜不惊地抬眸对上那人怜悯的目光。

      “您所言极是。”

      那人挑眉一笑,丝毫没有在死亡面前露怯:“鸩酒、白绫,还是匕首?”

      韩玘沉默了片刻,道:“鸩酒。”

      姬俱酒问:“那用完最后一膳,我可否托付先生一些事情。”

      “玘乐意效劳”

      屋外是落雪簌簌,屋内的火炉中有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碎响。

      姬俱酒换上当年继位时周天子派人送来的侯爵衣冠,同时抱来一个沉重的琴匣和一柄长剑。

      琴匣被打开,有灰尘飘飘扬扬地飞出,其中赫然放着一把断了宫弦的病琴——因为常年未弹,弦上还缠绕着蛛丝。

      “您许久不曾弹琴了吧?”韩玘轻声询问。

      姬俱酒淡淡地回答:“弦断缘尽,缘尽人亡,于是便不再弹琴了。”

      “既然缘尽人亡,那何不破琴绝弦?”他问。

      姬俱酒笑了起来:“我是俞伯牙,但亡故的人又不是钟子期。”

      她缓缓地合上了琴匣,接着郑重其事地捧起旁边的宝剑递给韩玘。

      “这是我继位第二年时自作的铜剑,如今赠予先生,还请您替我好生保管。”

      韩玘点点头,接过宝剑。

      酒壶微倾,酒盏中溢满琥珀色的酒液,韩玘看着姬俱酒从容不迫地举起酒盏,仪态端方,临死前仍然不失大周贵族的礼节。

      “姬俱酒。”

      他忽然开口制止住那人的动作。

      “怎么了?”

      韩玘的眸色一暗。

      如果你有座房子,某日房子起火了,将一切烧了个干净。我听闻小人会痛惜失去的财物,并对房子没有起火的邻居心生嫉妒怨恨;常人会关心亲人和财物,并感谢救火的邻居;君子只会在意大火有没有殃及无辜的人,并对他们加以慰问。

      而你是哪一种人?

      我啊。

      姬俱酒莞尔。

      大概是再放一把火,把自己烧死的疯子。

      .

      韩玘同侍卫走出晋宫时,身后忽然升起了大片滚滚浓烟,在苍白的大雪中那骇人的黑鲜明得如同凭空生出的鬼怪。

      须臾之间,整座晋宫成为人间炼狱,冰天雪地之中熊熊火海燃烧着、咆哮着,有凛冽的北风拂过便顺势掀起了万丈光焰。

      像是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死亡,昨日宫中的所有下人已经被姬俱酒通通解散,此时此刻在风雪中孤独屹立的晋宫中,他知道姬俱酒一定会在火焰的吞吐缠绵中大笑着迈向死亡。

      皮肤被高温的火焰烧焦,美丽的脸庞在炽热中枯萎。

      姬俱酒在浓密的光热中近乎窒息。

      她疯癫地笑着,在痛苦中走向新生。

      姬俱酒一饮而尽案上的鸩酒,一面感受皮肤被大火灼烧的痛苦,一面体会到五脏六腑被千刀万剐的撕裂感。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脑海中最后浮现的世二十九年前的清晨——

      阳光灿烂,鸟鸣啁啾。

      晋太子的衣摆在料峭春风中上下翻飞着,她远远看见君父赐予的那名美奴跪坐在院中如茵的草地上。那时,一只青色斑纹的蝴蝶落在那人的指尖上,于是荆蝶生轻轻地合上手掌,仿佛接过一件钟爱的珍宝。

      姬俱酒终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蝶生,我多么希望我们从未相遇过。”

      故国残破,蜷缩一隅。

      姬俱酒只剩手边那壶令人醉生梦死的——

      鸩酒。

      (全文完)

      [一]渠梁,即秦孝公嬴渠梁也。他在位期间颁布“求贤令”,大力支持商鞅变法,使秦国实现富国强兵。文中的设定是他虽为秦太子,但幼年丧母,又因献公个人的意愿,秦国君夫人的位置已经空缺许久。
      [二]春秋时期的齐国大将军,善游泳;《晏子春秋·内篇》:“古冶子,春秋人,以勇力事齐景公,公尝济于河,鼋衔左骖没,冶逆流百步,顺流九里,卒杀鼋,左操骖尾,右挈鼋头,鹤跃而出,津人皆以为河伯。”
      [三]大司命是荆楚文化中的神明,他威严而神秘,并忠于职守,负责督察人的善恶,还握有生杀大权,类似于古代中国的阎罗王、古希腊的哈迪斯、古埃及的阿努比斯。蝶生的父亲是楚国人,虽然她从未到过楚国,但从小一直有在接受楚国巫文化的洗礼。
      [四]这一段环境描写摘自雨果的《悲惨世界》。
      [五]韩昭侯的名字,即此时的韩国国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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