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乒短篇集》一个不聪明小孩

2、回南天

　　1.

　　南方会有回南天。

　　你并不喜欢这样的时期，太阳躲在厚重的乌云后，吝啬地散发着所剩无几的阳光。

　　无论是在哪，湿润黏腻的高湿度占据了空气，导致晾晒的衣物永远干不了。

　　它们就这么赖在阳台上，直至你把它们收下，再丢进烘干机，才会让你稍微松口气。

　　这个时候出门不能忘记带雨伞，毕竟走着走着就猝不及防地下场大雨。

　　你显然是忘记这个教训了，只得匆忙找了个球馆附近的小店，在人家的店门躲上一阵。

　　老板没有理会你，默默拿起遥控器，给电视机的音量格加大了两格，屋内的声音才勉强盖过头顶雨滴落在屋檐的啪嗒声。

　　你时不时探出手试着感受外面飘忽不定的雨丝是否有转小的迹象，鞋子踩着水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下意识地望向来人，是樊振东。

　　他撑着伞，另一只手还在接着电话。

　　对面的人似乎是跟他交代了什么，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在挂断电话之后才发现还躲着雨的你。

　　脚步声加快了。

　　樊振东朝你大迈步走来，侧过身先收了伞，往旁边甩了甩，汇集在底下的雨水便被甩到了不远处的小水洼里。

　　“好久不见。”

　　他开口挑起话题。

　　2.

　　你沉默了半秒，才点点头回应：“……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你的记者经历是从他的年少成名开始的，第一篇报道是中国男乒史上最年轻世界冠军，紫薇星腾空出世，第一篇最佳爆稿是里约最强P卡的独家采访。

　　只是后面都不像一开始那样，风气逐渐走向另一条道路，你也在分岔路选择了离开。

　　成年人的道别是体面的，你和樊振东为数不多的联系只是每逢节假日点到为止的寒暄。

　　但你们总是有种奇怪的默契。

　　偶尔你会刷到他的朋友圈，现在多半是分享歌曲，你拿出随身携带的耳机，点击播放，在听完后返回去再点个赞。

　　他知道你会听，也会懂他发的东西，哪怕被球迷朋友善意地调侃成行走的打歌机。

　　你们在对彼此才会懂的暗号。

　　3.

　　之前的同事们会打趣和揶揄你们。

　　你还是认为，他比较适合乒乓球。

　　比赛中的樊振东能让人领略到体育竞技的魅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扳回比分，是力挽狂澜，是年少有为。

　　在你的注意力放在整理采访稿的时候，恰好错开了他望着你的视线。

　　那是他心动而不自知的眼神。

　　这也是后面入坑的球迷们大喊x张力拉满的名场面。

　　4.

　　其中有一条你和他之间的cp楼高赞评论。

　　@听说磕cp会比较好入睡：他们就是有一种暧昧的氛围，是那种无与伦比的纯爱感，你不会戳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你只想傻笑着看他们手牵手。

　　5.

　　在几句不尴不尬的聊天后，你再次看了眼外面。

　　好像快停雨了。

　　于是在你开口前，樊振东抓住机会。

　　“要不我送你过去？顺路。”

　　他知道你现在重新接办了乒乓球栏目的项目，出现在这里也必然是工作要求。

　　你的面容出现几分犹豫，但好在最后还是答应了。

　　但是他不知道你这次其实是单纯地过来探望。

　　原本你的计划是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们共撑一把伞，一开始是你抓着伞柄，他看出了你手臂伸得不自在，主动接了过来。

　　“我来吧。”

　　两人指节相触，又一触即分。

　　他想再稍微贪恋多一会儿，却找不到借口，于是只好昂着头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久违地相处让你忍不住回忆起了往事。

　　6.

　　工作久了，你察觉出不对劲，首先发现苗头的是成都世乒赛。

　　出场的樊振东背上和腿上贴满肌肉贴，正当球迷担心他的状态时，你找到了训练组，询问详情。

　　其中一名组员警惕地盯着你手上的收音麦克风，给出的理由是防范受伤。

　　到了新赛事，你被意外的工作调动去别的城市出差。

　　在打开直播频道，你明明清楚地听到他跟队友说着他疼。

　　“疼啊，太疼了，膝盖里好像有东西在响……”

　　樊振东这么说着，手上不停地揉着膝盖。

　　你连忙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对于他伤病的猜测比先前热烈了不少。

　　还没等你多听些，镜头就被迅速切走了。

　　回想起之前组内给出的答复，你开始怀疑其中的可信性。

　　7.

　　再到后面，种种猜测随着大满贯而被暂时地压了下去，你却总感觉焦虑。

　　直到釜山世乒赛，樊振东顶着难受的身体，啃着面包看录像带。

　　在热身馆抱着装了热水的塑料袋，有时动作大了，捂住肚子的塑料袋就会咕噜咕噜滚下来，他只好弯下腰捡起，塞回去。

　　你实在看不下去了，没时间质疑为什么不用热水袋或暖宝宝，紧急叫了跑腿去买。

　　王皓也频频回头，最后还是不放心，把带来的厚外套给他穿上了。

　　扔下忙着拍摄赛事的搭档，你接过跑腿买的东西，一路小跑过去递给他。

　　樊振东冲你挤出个微笑，你的鼻头猛然一酸。

　　趁他没发现你的不对劲，你扭过头想要再找一次训练组，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忙着给丢分的队友做思想工作。

　　质疑无门的你更是感到心中沉甸甸的。

　　赛后的采访他看上去好了些，对上你担忧的眼神，他下意识想抬手冲你打个招呼。

　　考虑到樊振东还在接受别的媒体组的采访，你悄悄走近了些，想听他在说什么。

　　“……大家好像觉得我那一分就应该拿，跟那一分在我的口袋里一样。”

　　“但是我一摸口袋，里面还是空的。”

　　8.

　　不止训练组，医疗组你也找了个遍，被多次找上门，他们干脆选择不接待，或者找点别的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目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导火索，就差一个火星就可以引爆。

　　那就是外协陪练事件。

　　你甚至准备好措辞合适的稿子，附上樊振东救助外乒协会陪练的图片，证据确凿。

　　在球迷们申请维权的过程中，你的组长收到了你交上去审核的稿子。

　　在发布之前就已经被有意无意地挑了好几处硬找出来的毛病，你佯装听不懂组长的言外之意，打算咬着牙硬发。

　　最后组长把你单独叫到办公室，先称赞你的文本没问题，工作能力出色，不需要拽着这件事不放。

　　在得到你不松口不退让的回复后，他又将脸色挂了起来，以长辈的姿态教导你要会来事。

　　你一字一句重复了你的观点，却被不耐烦地点评。

　　“以后这种不利于队内氛围的事情就别在这里胡编乱造，写的都是狗屁不通的东西。”

　　深吸了一口气，在直面了这种无力转变的腐败环境之后，你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无能为力这四个字的重量。

　　说你懦弱也好，你实在没办法坚持下去了，辞职后找了份在圈内相关的文职工作。

　　9.

　　思绪被拽了回来。

　　“巴黎奥运会你会来吗？”

　　他偏过头，好奇地问你，实则指尖已经紧张地打起架了。

　　“会，我会来。”你下意识眨了眨眼，把新的工作安排告诉了他。

　　樊振东第一反应先是笑，又抑制不住地雀跃起来：“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看我的比赛吗？”

　　“包门票吗？不包我可不去。”你开了个小玩笑，尾音也跟着上升。

　　走到馆门口了，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像跟你多相处那么一会儿就可以将先前积攒的苦闷都清扫掉。

　　“只给你包，别人不包。”

　　偏向你的话，樊振东就这么脱口而出，这些年来一直没变过。

　　你愣住了，发现他在用余光偷看你的反应。

　　那副紧张的模样让你又无奈又心软：“怎么？包门票我还不去？可别到时候你找不到我坐哪。”

　　他等你走进去才再度收伞，得意地接话，“……不会的，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10.

　　正值奥运，巴黎多数都是过来观赛的游客。

　　你的行程跟大部队不同，偶尔还需要去别的现场帮忙。

　　即便如此，你还是凑出了时间去看樊振东的比赛。

　　很多人在网上都说看他比赛需要戴呼吸机，你对此表示赞同。

　　尤其是现场的氛围比电视上更为浓重，一开始落后的比分，几乎都没有人说话，紧张感化为实体，恋恋不舍地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以至于最后的胜利降临时，你还有点回不过神。

　　台下的他放下球拍，王皓激动地搂紧了他，摄像机适时地拉近了镜头，对准了这名新出炉的男单冠军。

　　在即将被架去后台休整准备颁奖仪式前，樊振东突然站住脚，在现场嘈杂的呐喊和鼓掌声中准确地对上了你的目光。

　　你没有吃惊，只是朝他挥了挥手，眼里撒了细碎且柔和的泪意和笑意。

　　他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嘴角不自觉上扬，享受着沸腾的胜利。

　　此刻，笼罩在头顶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然成为久逢的甘霖，不再带来沉重的阴霾。

　　恭喜你，雨过天晴。你这么心想着。

　　彩蛋：

　　原本沉寂的cp楼因为镜头扫过观众席的你再度多了几条新的留言。

　　【等等，我没看错吧？】

　　【啊啊啊！开饭了！我磕的旧cp发粮了！】

　　【豹豹猫猫求你们复婚吧。。。】

　　你辞职了之后，原本跟樊振东的互动也肉眼可见少了很多，这被她们戏称“离婚”了。

　　那些被暗恋糖吸引进来的新人们心都快碎了。

　　不过她们还是坚强地存活到了现在，等看到樊振东发的夺冠庆祝微博之后，更是兴奋到全场开香槟。

　　因为里面夹杂了一张你和他的合照，合照里你们挨得比较近，那枚Paris 2024的金牌挂在了你的脖子上。

　　【胖，你此刻的笑容真心得有点可怕了，至于笑得这么灿烂吗……】

　　【嗷！是以前东哥的专访记者，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联系啊，另外小声说一句好配！】

　　【p7那张图的姐姐有没有账号呀？长得好好看啊。】

　　更有会挖糖的发现了不对。

　　【等等，哥你不是会避嫌地把双手搭在背后吗，怎么这张恨不得贴人家姐姐的手上啊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