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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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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采慌了神,用食指比住小姐的嘴,压着声音道:“小姐,咱这是借用一下人家的地盘,小点声!”
但殷梁刚刚那声中气十足的叹息还是惊到了在外等候的人。
连廊上的公子长身玉立,一柄孤云剑置于臂弯,半蒙着面,却依然辨析得出他眉眼深邃,骨相优渥,气质无双。
他抬手轻敲了门框,语气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姑娘醒了?”
殷梁听到墨衣公子的声音,面色更如桃花般喜悦了,比着口型问一旁的顺采:“是他么?”
顺采明白她说的是谁,眼睛圆溜溜转着,轻点了头。
殷梁小声清了清嗓子,又用一种甜得都有点不像她的声音说道:“承蒙公子照拂,小女子并无不适。”
门外公子听到她安然无恙,便打算辞别:“姑娘应是门户大家的小姐,在花鸣楼多有不便,现下既是好了便早些回去,也好叫父母安心。”
这是要赶她走。
殷梁眼睛转了转,又想起戏本子里写的,霎时软了声音,带着点哭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母亲走得早,父亲纳了小妾有了小女儿便不管我了,我即便是一夜未归,也没人记挂的。”
“抱歉,是我唐突。”他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冷淡,这次多了些恻隐,甚至有点歉意。
要的就是他这分的歉意。
殷梁忙接道:“公子出手相救,于我而言,便是恩人。”
又顿了顿,豁出脸面来说着:“不知恩人可否方便一见,也便我日后报恩。”
“不必。”
他这回倒是答得快,语气又冷了。
殷梁气不过,既然装可怜没有用,她就裹了被子跳下床,连鞋子也没顾得穿就跑了过去。猛地推开门,有些生气地说:“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连看都不肯让我看一眼?”
门外的公子没想到她竟然没穿外衣,直接裹了被子就出来,见到她气鼓鼓还泛着粉的脸颊,顿时也耳尖微红。
他把佩剑别在了腰间,走进屋,一手关了门,一手拉紧她的被子把她一把丢回了床上,一气呵成。
即便他下半张脸蒙着面,眼神中的怒意也过于明显,压低了声音呵道:“你这女子怎这样轻浮!不穿外衣就打门,这儿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怎么想?”
殷梁这次真被他身上的冷意给吓着了,声音软趴趴的:“这不是看你就要走了,我若还不去拦拦,岂不是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他咬咬牙,正想着该怎么回她,又有人敲了门在外头找:“七……戚公子,那些人已经被我们打退了,现在整个枫林街都安全。”
墨衣男子“嗯”了一声,又吩咐道:“看紧花鸣楼。”
“是。”
转过头来,却发现少女一双明亮又湿漉漉的杏眼还在盯着他看。殷梁眨眨眼,又捏着嗓子说:“原来恩公姓戚哇!小女子名唤殷梁,是否可以得知恩人的大名呢?”
“单字鑫。”被她这样直白的目光看了半晌,他极力压住心底的那份不自然,终是惜字如金地回了她。
“原来是戚鑫公子,幸会幸会!”殷梁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乐呵道,“想必是三个金字组成的那个鑫吧,这名字啊,谐音七星高照,八星来福!又有远远聚财之意,属实妙哉妙哉!而小女子身上也是和金银有些瓜葛关联的,咱们也算是有种缘分了不是么?”
“戚鑫”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声,只觉得聒噪。
至于到底哪个“鑫”字,他也不知。方才就是看着外面的星空化了音随口一说,既然她要说是这个“鑫”,那也便随她去了,懒得反驳。
而这戚姓,自是他化名在外的一个姓氏,名则根据情况多有变化。
还是他手下的人总叫顺了口——七皇子。
便也顺势自称姓戚了。
实则,北阵王室皇姓薛,皇子中排行第七,单名琛。
薛琛蛰伏东池密探十年,昨日刚回到中原江南,在利州暂留,实为顺路寻找当年阏氏留下的能对抗东池国轮渡大军的密术。
他已得到在东池得到了轮渡军的军队布防图,现为寻找当年的轮渡机关设计图。只有完全懂得了轮渡的机关布局,才能找到其弱点,里应外合,完全击破。
只是刚逃回到利州就走漏了风声,被歹人追杀。
没曾想,顺手救了个爱出风头的千金小姐。
薛琛见说了名字后,殷梁还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甚至变本加厉了,也是从没见过这般女子,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于是偏过头去,故意愈发冷声道:“现在小姐见也见过了,请回吧。”
再和她磨叽下去,只怕会耽误今后原本的周密计划。
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不近人情地和自己说话,殷梁瘪瘪嘴,有些失落地说:“戚公子……你这样冷淡,倒显得我很烦人似的。而且,你蒙着面,我这也不算见到。”
她倒是愈发胡搅蛮缠起来。
薛琛也沉默着,又走到窗边,看着星相月位推算时辰。
殷梁喝完了药,放下碗,披了外衣穿好鞋。
这次正经地向他行了个礼,才缓声说道:“刚刚是我唐突,还望公子莫怪罪。只是母亲在世时曾教导我,知恩图报,他日谢恩,不知公子身在何方。”
她目光纯净,似乎真是只为了报恩。
薛琛垂了眼,半晌才道:“近日此楼中,必能寻到我。”
殷梁收了礼数,又露出少女心性,看着眼前这个身形优越、身手极佳,连长相都得天独厚的男子,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难不成……公子是花鸣楼的头牌?”
薛琛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从牙缝中沉沉呲出一缕气。
殷梁没注意到这些异常,只想着他是个好人,救了自己,似乎不应该流落到烟花柳巷中。
她算了算自己所剩不多的小金库,睫毛轻颤,白皙的小脸上落下烛光灯影,还是下定决心道:“我再想办法凑凑,能筹到些钱……可以帮公子赎身的。”
饶是薛琛礼数耐性极好,今日也给足了殷梁面子,过往日子里在东池,他是没少受过折煞,但今日,他仔细打量自己一身,明明就是他正经出门行侠的装束,哪能和风尘面首四字粘上边?
这女子不仅神经大条条的,眼神还有些不好使。
薛琛抽出佩刀,腕上轻挑一使劲,便放开了门栓重新打开了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又回转过头来冷笑一声,对她说道:“不劳姑娘费心,请回吧。”
闻言,殷梁连忙伸出白皙纤长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把他刀套往下压了压,再蹦跶几步走回门口,“哐哐”两声重新把门关上。
“对不住,我说错话了!”殷梁再怎么说双亲都正常,家里头没传她什么痴症,反而还是有几分生意人察言观色的机灵劲儿在的,又不是个傻的,只是被宠坏了,有些习惯口无遮拦。
把人惹生气了,要及时赔不是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又顺带解释了番:“还请戚公子不要怪罪,我头次来这种地方,只觉得陌生,唯听闻街坊中玩笑间曾说过,镇楼花魁从来卖艺不卖身,又容貌身姿举世无双艳压众人,便才一时心急口快胡说了几句,还请公子千万不要忘往心里去,就当屋外狗吠了两声罢!”
薛琛已经很久没有听人一次性吹这么多……勉强算褒奖,毕竟她还是在侧面夸他长得好,此刻也是点了点头,表示不会再与她计较。
况且他本就没打算和她计较,毕竟以后再也见不着,何必都要落个不快呢。
江湖相逢,就应该豪爽地相忘。
但殷梁显然不这么认为,得到了戚公子的“原谅”之后,她反倒乐成了一朵花,甚至兴奋地抬起手来,在胸前鼓了两下掌。
薛琛低头看向她,只觉得吵得不行,但等殷梁抬手之后,这才看到了她宽大袖子下的玉佩。
和田白为底,通体透亮不掺一丝杂色,光从成色上来说便可分辨出这宝玉之名贵难得,实属上品,而更为罕见的就是这雕玉的技艺之高超,玉佩边缘雕有祥云边,尚不足为奇,而云上的腾跃之马,堪称栩栩如生,非常灵动。
“姑娘的玉佩,成色不俗,似乎是件难得的宝物。”薛琛的记性可能在认人脸的方面还是差劲了点,但是在记这些物什特征的情况下向来过目不忘。
殷梁刚见他目光停在了自己的身上,心里还暗暗美了一阵,原以为这冷面公子终于多看自己两眼了,谁曾想,他看的竟然是自己身上的这块玉。
但她也不气馁,还是笑着和薛琛介绍起来:“你是说我身上这块飞马踏祥云?公子好眼光,这块玉确实难得,还是我娘留给我的,在我出生那年,找了一个游历四方的老雕玉师父做的,老师父见我属相为马,又算了我命不拘一格,豪爽大咧,遂雕成此玉。如果公子喜欢这玉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