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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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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腊月初七,正是一年中天气最冷的时候,再加上昨儿下了一夜的雪,虽云收晓破,但依旧朔风凌冽,滑冰棱棱挂于檐下,野鸟蜷身缩于枯槎,连一向惯于营外的江头梢公都不住地击牙。
可即如此在北风呼啸中依然能够听到刀剑厮斗声,仔细查究,那声音一声比一声紧急,一声比一声激烈,不似平常的习练,倒像是在进行一场生死的厮杀。
就见一大堆身披官衣,手执刀枪的汉兵站在广场墙角,他们神情紧张,眼睛却一丝不苟的盯着前方,似乎只等一个口令或一个手势便上前厮杀。
阳光照在枪尖上,闪出一排排、齐整整的亮光。
一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老者正攥着一人手臂朝旁边的那两个人击去,老者怀中的那个中年人显然非常不乐意,口中哇哇大叫着。
“老东西放开我、老东西放开我”。
老者微微一笑,然后左手拇指、食指放在那人腮上,轻轻一按再一托,那人的嘴巴便成了翻白眼的鱼嘴,微启着却再也动不了了。
说书先生说到这学了一下那人模样,只见他伸脖、凸嘴、吊眼,相貌说不出的滑稽古怪,满座的人皆是哄堂大笑。
那怀中的中年人见不能言语了,只好凝着眉、努着力、憋红脸,来反抗腕上传来的劲道。
可他的力气终究是太小了,即便他百般不乐意,他的手臂还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的向旁边两人伸去。
而他手里的剑也如飞龙般紧紧贴着两人周边,虽攻不进二人的周身防御,但也让那两人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这时一旁助阵的张侍郎说道
“林宫主,你这又是何必啊,圣上只是叫骑勇将军去宫中问话,只一时半刻也就回来了,你这样阻拦的话,可是犯了抗旨不遵的大罪啊。
你还是快快让林将军出来,这场架我们只说是互相切磋。不然雷霆震怒,负了皇家几代的隆恩,那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侍郎虽说的风轻云淡,可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林宫主手中长剑,他怎么也想不到雷动只一个照面便成了对方手中的傀儡、木偶,而他除了顺从竟一点办法也没有,要知道他可是被当今圣上亲口称赞过得十全勇士啊。
“那我呢?”张侍郎想道。
林宫主随手又击了两下,说道。
“张侍郎,自明方随成化太子出征楼烦后,我们全观的人都以为他早已马革裹尸,万幸他如今平安回来,这本是一件大福事,可我听说朝堂上的那些人诋毁明方临阵退缩,才导致太子殒命。
如今这言论甚嚣尘上,圣上又突然派你带兵召见明方,你说我怎么不会疑心”。
雷动手中的长剑露出一个破绽,对面中年人心计一动,一只飞镖嗖的朝着林观主脸上射来。
使用飞镖偷袭在切磋中是极下道的手段,林观主一只眼盯着与自己对话的张侍郎,一只眼留神着对面两人的剑招。
他既不想伤了二人,导致矛盾升级,又不想使用上乘武功,早早结束这场争斗。
皇宫中的人都是极为自贵的,更何况这几个人都是圣上宠幸的武士,其心气之高傲可想而知。
他最想要的结果是让几人知难而退,然后将自己的意愿禀告给当今圣上。
所以他才会捋了雷动,借他的手阻住二人,可谁想自己一片心意,对方竟使用这等下三滥把戏。
那飞镖来势极快,林宫主不及多想左手来了个袖里乾坤,一抬手一股内力便从长袖中激发出去。
那飞镖就像是小舟遇到了迎头巨浪,掉了个头直没入出镖人的胸口。
一旁助阵的张侍郎一声大喊,手攥七尺大刀,拖行几步,青石板上立刻现出半寸深的刀槽,残影闪烁,一个刀花过后,面前是交错的四刀。
就在这时台下有人喊道
“屁话、屁话、大大的屁话”。
说书先生本想使个擒龙架虎的姿态,听有人乱起哄,瞅一眼道
“谁在后面叫丧啊”。
满堂茶客听得正在兴头,听后面有人大喊“屁话、屁话”也不满的瞅了过去,就见在最后一排齐整整的站着三个人。
此茶馆名叫悦茗楼,店主是个极文质的人,从每日的午时到酉时都会安排一位说书先生,昨儿个安排好的说书先生今日突然有事,就在店主一筹莫展之际,有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突然进店说道
“我能在这说段书吗?”
店主将老头上下打量,见他脸色枯槁、愁云密布,疑惑的问道
“你能讲什么书啊?”。
老头将肩上的褡裢放在地上,道
“老头我不讲三皇五帝,不讲武王伐纣、也不讲烽火诸侯”
店主道“那你肯定是讲刘高祖开邦定国的事了”。
老头摇摇头“不对、不对,我也不讲高祖开邦定国事,不过我的书也与高祖有关,我要讲的是阐宫”。
说书先生见有人打岔,一脸悲痛的望着他们
“后生,我讲的是真事,可不是什么屁话”
三人中间的壮硕男子乃是个屠夫,向来逢人自夸刀法了得,周围人为多得点猪肉不免吹捧几句,久而久之便有些自满,他一拍胸口,道
“老子我也是一等一的用刀能手,我就没见过有人能将一刀砍成四刀的。
你要说楚霸王力能扛鼎也就算了,可你偏偏说一刀变四刀,这个怎么不是屁话,所以我说你屁话、屁话,一点错都没有”。
屠夫左手边的那人是偷狗的,平日里靠屠夫得点油水,此时见大哥发话,也嬉笑道
“岂止是屁话,应该是屁臭话,一刀变成四刀,我以前从未听过,除非你说此人是神人?可阐宫既是神人又怎么变成了山野破庙,一个被除了名的国教,还有什么脸面在此胡吹”。
周围茶客本恼这三人乱起哄,不过听矬小子这样说也觉有几分道理,扭过头打算看说书人如何答复。
这时,屠夫右手边的那人也说道“我一早就听出了他说的是屁臭话”
他不甘心于让两位兄弟争先,见门口倚着一个手拿竹杖的瞎子,一拍脑门兴奋道
“—嗯,应该是屁臭瞎话。你说林宫主手攥着雷动的手臂和那两人打架对吧”。
老先生脸上的悲愤神色更重,无言的点了点头。那人见了更加得意,继续说道
“你说攥住雷动手臂也就罢了,可他手中宝剑如何攥得住,他要是不想和对面两人打架,完全可以一撒手将剑丢了,就像这样”。
他伸掌做了一个舒拳的姿势,道
“所以你的屁臭话里要加一个瞎字,这话是有十分道理的”。
他们三人哗的大笑,周围茶客虽觉得这样听书未免太过吹毛求疵。听书无外乎就是听一个神神叨叨、热热闹闹,若要每一句都仔细计较,这书听得也就没有意思了。
可他们也不打算替说书先生仗义执言两句,他们坐在这就是要一个有趣,无论是书中人物的有趣,还是看热闹的有趣,这都没关系。
反正他们又不是台上的先生。
那老头嘴角抽动,嘴巴张了几下又闭上,气愤说道
“这不是屁臭瞎话,这是林宫主的上乘武功,他用真气控制住雷动的七经八脉,雷动也就成了林宫主手中的人偶,那把剑----”。
他还想往下说,却三人打岔道
“什么狗屁的阐教神功,现如今阐宫已经没了,还有人在这里讲这些玩意,要不说你破破烂烂吗,活该”。
老先生气的浑身发抖,颤巍巍哀道
“你不能这么说,我穷困潦倒没有关系,可阐宫做了那么多的善事,你们都忘了吗”
屠夫笑得更加得意“修桥铺路死的早,恶贯满盈寿不夭,老先生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吗,我可怜可怜你吧,请你吃瓜子”。
一抄手拿起桌上瓷碟甩了过去,满碟的瓜子尽落在书人的脸上,衣服上,又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众看客见好好一场书却被这三个夯货捣乱,大感败兴。所幸又见到了场热闹,也算是没有白来,站起身就要往楼下走。
说书先生却突然蹲下大哭,
“是啊,阐宫已经没了,三百多年的道藏啊!七国诸侯纷争没垮了,暴秦一统没垮了,高祖还是在阐宫里学的艺,为治高皇后的梦魇老宫主客死未央宫。他们与世无争了几辈子还是逃不脱这样的宿命”
哭着哭着忽然大笑三声“哈哈哈”,笑声极是阴森诡异,众人心中一凛,就见他忽得将板凳拿起,嘶嚎着朝屠夫几人砸去。
事发仓促,屠夫没来的及闪开,头上被砸了下,可那说书先生身形实在是太单薄,哪有什么力气,板凳落在他身上随即被弹开。
屠夫伸出手攥住说书人脖子,正打算一拳打去,却听角落里传出个清脆的声音。
“把老先生给我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