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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同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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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在浩瀚的宇宙中无声地航行。
置身其间的“人们”只能听见一片静默。
希维利安:“好了,雄主。”
希维利安刻意地回避了方才的话题。
希维利安:“您伤得不轻,需要静养。”
希维利安起身开灯。
明亮的光线驱散黑暗,再度相视,希维利安已经换回了以往温顺的神情。
希维利安:“您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先吃点东西吧。”
洛瑞昂的双腕在刑讯室被电伤,无法自主进食,希维利安贴心地将桌上的营养剂拿至床边,为洛瑞昂撕去包装。
洛瑞昂:“有酒吗?”
突兀的话语从伤患的口中蹦出。
奇怪的问题,让希维利安再度投来目光。
希维利安:“酒?”
军中纪律严明,执行任务的星舰上不会携带寻欢的酒精,更何况洛瑞昂伤得不轻,当下并不适合饮酒作乐。
洛瑞昂:“是的,酒。”
洛瑞昂抬起伤痛的手腕,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洛瑞昂:“一个问题一杯酒。”
虚握的手掌与希维利安的手背轻轻撞了一下,像以往无数次碰杯一样。
洛瑞昂:“你说过,关于希维利安的事我都可以问你。”
酒馆中玩笑的话语再度回响脑海。
洛瑞昂:“我想知道希维利安为什么不想被标记。”
棕发雄虫认真地望着他,语气轻松,眼中却没有一丝轻浮的笑意。
洛瑞昂:“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关注希维利安少将。”
无力的手掌艰难地取下希维利安手中的营养剂,将僵硬的手掌握于掌心。
洛瑞昂倾身贴近,找寻希维利安的眼睛。
明亮的光线下,他终于看清了希维利安的神情。
洛瑞昂:“告诉我好吗,利维斯。”
沉郁百转的心绪在洛瑞昂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再无可避。
手掌传来的热度随着血液游走至胸膛,敲打着心脏。
希维利安:“……好吧……”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希维利安开口,无奈地笑了:
看着这样一双关切的眼睛,他还怎么能说出拒绝的话呢?
希维利安:“这杯酒你就先欠着吧。”
希维利安回握住伤痕累累的手指,指尖交叠缓慢地滑进雄虫的指缝中。
棕发雄虫顿了一下,没有抽离。
希维利安:“你还记得萨默大校吗?”
希维利安缓缓开口,说起这段他从未和任何虫说过的过往。
希维利安:“萨默大校平民出身,天赋异禀,是战无不胜的军事奇才。”
在“希维利安”这个名号打响前,说起军部传奇,众虫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萨默大校的名字。
希维利安:“我曾经非常崇拜他。”
那时的希维利安刚成年,像无数年轻的雌虫一样,因为崇拜萨默大校而加入军营。
希维利安:“我入伍后非常幸运地分到了萨默大校的麾下。”
希维利安刚进入军部就展示出了超乎寻常的身体素质和军事天赋,甚至在新兵训练营时就有幸得萨默大校赏识,直接把他要来了第一军。
希维利安:“我随萨默大校出征的第一场战役就在第三区。”
那是希维利安虫生的第一场战役。
也是萨默大校虫生的最后一场战役。
希维利安:“那场战役的结果,你知道的。”
那样惨烈的失败对还是新兵的希维利安打击巨大。
希维利安:“我那时还很年轻,执着于正义与真相。”
希维利安在往后许多年中一直在寻找英雄败北、启明星陨落的真相。
希维利安:“我调查了许多年,终于查明了当年那场战役的始末。”
那场战役无疑是一场阴谋与陷害,与维温等各方贵族势力脱不了干系,但令希维利安感到恶寒的是他们的手段。
希维利安:“你知道吗?萨默大校,他是自杀的。”
在遇袭时萨默大校就已经知道军部有内鬼泄露了情报,但他依旧没放弃,努力求援,想要最大程度地保障麾下士兵的性命,甚至不惜自己被俘,为求援争取时间。
但他却在敌方阵营看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虫。
希维利安:“他被俘敌方阵营时,看到了他的雄主。”
尊贵的雄虫不似被俘虏的惊慌,也不像被胁迫般恐惧,他娴熟地与敌方的军雌聊着天,话语间,萨默大校才得知,他本就是敌方的虫,甚至还是竞争联盟长的政要。
而他来到帝国的目的很简单。
就是带几只帝国将领的首级回来刷刷竞选的履历。
甚至以相似的目的来到帝国的雄虫不止他一个。
而负责配合他们行动的帝国虫就是维温,同样,他们也许诺维温丰厚的资源交换,让维温渐渐积累仅次皇室的滔天权势。
而萨默大校与他的雄主,正是经由维温介绍相识的。
希维利安:“萨默大校得知自己被雄主算计时悲愤交加,但为了麾下士兵的性命,他还是忍住了。”
落入敌军手中的萨默大校经历了许多非虫的折磨,但他都咬牙挺住了。
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组织突围,回到帝国将这些叛党恶毒的阴谋公之于众。
但他没等来突围的机会,就得知了一个击溃理智的真相。
希维利安:“大概是出于自身的恶趣味吧,那只雄虫有一天来到萨默大校的牢房用雄虫素引诱了他,萨默大校作为被标记的雌虫,即便再怎么抵触抗拒,还是被雄虫操控玩弄。”
雄虫素对于雌虫来说,是救命的药也是上瘾的毒。
一只雌虫一旦被标记,那对这具身体享有最高控制权的就不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雄主。
只要雄虫放出一点微不可察的雄虫素,就能让雌虫言听计从,甚至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超过一定期限得不到雄虫素安抚,雌虫就会像毒瘾发作一样,前来祈求。
希维利安的嗓音越来越沉:“而那只卑鄙阴毒的雄虫,不光践踏萨默大校的尊严,甚至想说服萨默大校跟他回联盟,萨默大校强撑意识拒绝后,他竟操控萨默大校屠杀了所有被俘虏的帝国士兵。”
被操控的萨默大校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猩红的地狱,几近崩溃,而这时,那只雄虫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理智。
希维利安:“那只雄虫告诉萨默大校,其实第一军根本没有内鬼,所有情报都是他操控萨默大校说出的,只是他操控的程度很深,萨默大校没有意识不记得罢了。”
得知真相的萨默大校,彻底崩溃,他无法面对死去的战友,用尽最后的力气摆脱操控,自尽于联盟的牢房内了。
希维利安在数年后得知了这一切,并没有声张,他默认了萨默大校因决策失误战死沙场的传言,不想让任何虫知晓他的启明星碎裂满地的残骸。
但,他没有放弃为他的启明星复仇。
他潜入联盟杀死了那只雄虫,找出其他潜伏于帝国的联盟虫,用各种途径将他们送回了联盟。
甚至他还收集了许多维温与联盟往来的罪证,原想借此扳倒维温家族,却发现和联盟有所往来的远不止维温一家。
各大贵族明里暗里,均有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扳倒了一个维温,接替它的是斩不完的孽障。
不过现如今……
希维利安想起了那位主张改革的四皇子。
或许现在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希维利安收敛心绪,将话题说回了洛瑞昂最开始的问题。
希维利安:“所以希维利安为什么不想被标记,你现在知道原因了吗?”
洛瑞昂沉默地听完希维利安的叙述,心情沉重。
萨默大校的遭遇触目惊心,洛瑞昂无法想象希维利安在得知这一切时的心情,更无法想象当事虫萨默大校的痛苦与绝望。
而这一切,都是虫族特性带来的。
这是注定的悲剧。
洛瑞昂:“那只雄虫固然可恶,但这世上不是所有雄虫都是像他一样的虫渣……”
洛瑞昂努力地想找出避免悲剧的方法,但说实话,这样单薄的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希维利安笑了:“任何雄虫都一样。”
重点不是那只雄虫是谁,而是刻在基因里,被迫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他虫的雌虫的特性。
希维利安:“如果我被标记了,我往后余生都要仰仗雄虫施舍的雄虫素过活,我的身体意志不再属于我自己,我会被支配、被操控、被逼迫,而这一切都只在那只雄虫的一念之间,我甚至要为了那一点点的雄虫素在雄虫的面前摇尾乞怜。”
希维利安不否认这世界上有自我约束能力强的雄虫,但这对他来说无异于铁牢笼与金牢笼的区别。
而他不想进牢笼。
希维利安:“我不想做一个被雄虫素操控的傀儡,我想以我自己的意志面对自己的命运,即便死亡,我亦是自由的。”
这番言论,希维利安从未与任何虫说过。
在这样畸形的社会环境中,希维利安不指望有任何虫能理解他的选择,但今时今日此刻,看着洛瑞昂的眼睛,希维利安却不由自主地对他剖白了心迹。
他有一种预感。
他觉得,洛瑞昂会懂。
因为他同样骄傲,倔强,坚韧,无畏,宁为玉碎,视死如归。
他觉得,只有洛瑞昂会懂。
因为他们是同类“人”。
漫长的沉默模糊了时间与空间,两虫谁都没有说话,但交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好。”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沙哑的低吟在寂静中响起。
“我明白了,希维利安。”
“那么祝你永远自由。”
“祝你得偿所愿。”